《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72、第二十节 再陷危局

　　胡神医见她眉头紧锁，知道自己的劝诫无用，只得默默将药水喂她服下。不多时，屋外传来阵阵烤鸡的香气。

　　她虽然心情低沉，却深知自己有责任担当，便强打起精神来，此刻闻到烧鸡的香气，更觉得腹中空空了：“黑老二！”

　　“来啦！”黑老二在屋外高声回应，脚步声越近，烧鸡的香气也浓烈了起来。一个高大身影闪进屋来，只见黑老二双手捧着一只刚烤熟的烧鸡，因为过烫他嘴里不住地“呼呼”吹气。好不容易走到赵岚跟前，他一把将烤鸡丢在了床上，双手捏住耳朵不断叫苦：“好烫好烫！”

　　她看见滚落在自己被子上的烤鸡，又好气又好笑。胡神医伸手抓住烤鸡，倒一点不怕烫，扯下了鸡腿递给她。

　　她把鸡腿凑近鼻子闻，那种香气让她觉得安全又满足，便大口吃了起来。

　　“酒来了！”大块头也进了屋，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盛满酒的葫芦。

　　胡神医刚想阻止，却听她叫道：“给我！”

　　大块头朝着胡神医讪讪直笑。

　　胡逍直叹：“才刚醒就喝酒，你这是在捣乱！”

　　黑老二却笑：“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好一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吃着烤鸡，喝着热酒，倒像是把一切痛苦完全抛于脑后了。

　　吃饱喝足后，她便简单梳妆了一番，执意下床要去探望张君浩。

　　黑老二和大块头想要陪同被她拒绝了。二人也不好勉强又跑去赌钱了。她只身一人到了那里，见他仍昏迷着。她站在床边，思绪却飘忽万千。她多希望他早点醒来，好把当下的事问问清楚。如今的她，不敢贸贸然走出葫芦寨，她还没有勇气，也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赵旸，如何面对叛乱的杨文俊。

　　于是，每天她都亲自喂药给他，又叮嘱胡神医用最好的药材。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让黑老二和大块头都有些嫉妒了。

　　“大王，你……不会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吧！”黑老二怪声叫道。

　　“小白脸？”她摇摇头，“他可是一个英勇的战士！”

　　黑老二撇撇嘴，大块头也撇撇嘴：“那还伤成这样。”

　　她不去理会，看着昏迷的他，只想让他早点醒来，解开自己满腹的疑惑。

　　没有旁人的时候，她会把心事倾诉于他，不需要回应，她只是需要发泄。

　　“父皇在世的时候，我总想从宫里逃出来。如今父皇不在了，我却又想回宫了。只是，一个没有父皇的皇宫，会不会有点空荡荡呢？”

　　“以前，父皇母后宠我，老祖宗疼我，太子哥哥让着我。我在宫里横行霸道，觉得放眼天下，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我住在最华丽气派的羽卿宫，吃着最名贵精细的食物，穿着最繁复精致的衣服，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有这等待遇？”

　　“如今想来，享受得越多，怕是偿还得越多吧。老祖宗、大姐、冰凌……一个个都走了，现在，父皇也不在了，我的亲人离开我，我却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觉得自己好没用，就像一个废物。”

　　“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他……他却要……如果他真的觊觎哥哥的皇位，那我会亲手杀了他！然后……我也活不成了，杀了他，我还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已经不再哭泣，不再害怕：“你快点醒来吧，醒来后告诉我，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真的要造反了。”

　　在昏迷了近二十天之后，他终于醒了。受了致命的一击，他险些随大军一起长眠地下。当他睁开双眼，依稀看到一个身影正倚在窗前。那是一个女子。像极了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可他不敢吱声，唯恐眼前一切都是梦境。

　　她又瘦又高，穿着一件月白棉裙，看背影，素净得如同一汪秋水。忽而转过身来，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他也轻轻点头。

　　胡神医来给他诊脉，宽慰道：“伤势已无大碍，不过还需静养。”

　　黑老二夸赞道：“果然是神医啊！他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我还以为是个死人呢！现在竟好好地活着，瞧着有点吓人。”

　　赵岚皱眉瞪了他一眼：“快去抓药。”

　　紧跟胡神医的脚步，黑老二拽着大块头就逃了。

　　“多谢长公主救命之恩。”他们走后，张君浩试图起身拜谢。

　　赵岚将他拦下：“你别与我这么客气，叫我岚儿便是了。之前多有隐瞒，实在对不住。”

　　“长公主言重了。”

　　她终于等到他苏醒，心中有许多困惑想问。面对他，却不知如何开口。现实多么残酷，她不想面对，何来选择？“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乔将军奉命阻击叛军。我率五千轻骑兵突击敌营，不料中了圈套，全军覆没。”

　　“叛军统帅是……”她垂下眼，失神地望着床沿。

　　“是他们自封的秦王世子杨文俊。”他说着，却忆起杨文俊曾是赵岚的师父。而七夕那晚，若他没有猜错，他们还并肩赏花灯。他的目光随他二人远去，心里难免失落苦楚。

　　赵岚对他的反应一无所知，她已麻木，已心死。唯有理智支撑着她：“我军在何处扎营？”

　　“良州城向东五十里。”

　　“带我去。”

　　张君浩颔首，他想的是尽快将赵岚送回帝京城。而赵岚却另有打算。

　　得知她要走，众人均是不舍，就连黑老二也吵嚷起来：“大王，你真的要走？”

　　胡神医提醒道：“可是大王，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等不及了。”张君浩昏迷了近二十天，又修养了几天，再等下去怕是齐王叛军就要攻陷京城了。

　　“大王，你……和他一起走？”大块头愣愣地朝张君浩指着。

　　“是。”

　　“大王，你不能有了这个小白脸就抛弃我们葫芦寨了啊！你可是我们的大王！”黑老二懊恼极了。

　　被称为“小白脸”的张君浩彻底红了脸，竟一句反驳也说不出。

　　“我不在，你又成为寨主了，难道不正称你心意了吗？”她却反问。

　　黑老二想起之前在她面前的大哭埋怨，辩解道：“那都是我胡说的，大王你怎么能当真呢！”

　　不等他多说，她连连摇头：“我必须走了。我已经躲了太久。”接下来的话，却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差点忘了我的责任。”

　　黑老二还想劝她，却被胡逍阻止了，他道：“大王如果去意已决，我们也不再劝阻。但我有个请求。”他未明说，她却已经明白：“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再用的。”胡神医放行后，其他人也不作声了。

　　她朝众人一拜：“这段时日，多谢各位的照顾！我赵岚，此生都不会忘记各位的！”不敢多看，不敢多停留，她转过身，大步离开了那里。离开了她的避难所，重新回到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来到军营，张君浩领着她见了主帅乔飞痕。

　　乔飞痕本是东宫幕僚，此刻见到失踪许久的赵岚便是热泪纵横：“长公主殿下，终于让末将找到您了！皇上没有您的消息，寝食难安，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赵岚一听到“皇上”，却立刻想起这龙椅上坐的不是她的父皇而是从前的太子哥哥了，登时眼睛涨得通红。

　　乔飞痕知晓她心事，便劝慰：“先帝驾崩前还留下了遗诏，封您为定国长公主。恩准您继续住在羽卿宫中，并赐给您免死金牌，准您上朝议政，自由婚嫁……”他还未说完，赵岚已跌坐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众人随之跪下。

　　“长公主殿下，先皇对您的疼爱就算在最后一刻也不曾停息。”

　　“父皇……”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最疼爱她的父皇，在遗诏里都反复交待，给了她这么多的特权，好让她继续活在无限宠爱里。

　　“末将即刻派人护送长公主殿下回宫。”

　　赵岚原本还放不下杨文俊的事，此刻却只想尽早回宫。虽然先帝已经不在，可那里还有宠她爱她的太后和皇上啊。

　　第二天，乔飞痕就派遣亲兵护送赵岚回宫，张君浩带伤一路跟随。为了节省时间，避开叛军探子，他们抄小道骑行。

　　“天黑前赶到临近城镇。”领头的士兵传了话。

　　张君浩朝身侧的赵岚望去：“长公主殿下，您还撑得住么？”

　　“无妨。”

　　“还是先休息片刻吧。”她虽逞能，张君浩却不放心。

　　“不必了。”

　　他正想再劝，忽然听到前面的战马惊啼，林子里起了一阵阴风。来不及多想，他一下跃至赵岚的马上，将她抱起顺势跳了开去。正在那时，赵岚的战马痛苦地嘶鸣，两条前腿被齐齐斩断。还未等赵岚定睛看明白，张君浩携着她已经转了开去，却有一片树叶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张君浩的肩头立时被划出一道血痕。

　　赵岚这才明白，他们被人袭击了。

　　这里太安静了，只听见风声却不见人影。倒不像军队的偷袭，倒像是……赵岚的心中炸开一个念头，莫名紧张起来。

　　张君浩掩护她躲到一处矮坡，她暗暗数了数，发现身边只剩十几人护卫。她不怕死，但怕死得不明不白，更怕死得不值得。张君浩仍保持着从背后抱住她的姿势，正探听四方声响。赵岚回头朝他望去，见他这般保护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杨文俊。

　　她一个恍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杨文俊的手里。

　　“赵岚，你已经无处可藏，快快出来吧！”

　　如同惊雷敲击她的心上，她不可能忘记这个声音！这个女人，曾经差点杀了自己！郁沛蓉！

　　刚才那铺天盖地的暗器不可能是她一人使出的。沧山派里一定还来了其他高手。会是杨文俊吗？他要亲手杀了自己？

　　正在她心力交瘁之时，张君浩附在她耳畔允诺道：“长公主放心，我会以性命来保护你！”

　　她抬眼，看见他极其坚定的眼神。

　　“赵岚！快出来受死！”郁沛蓉又叫嚣起来，“给大家一个痛快！”

　　以张君浩的身手，就算没有受伤也绝对不是郁沛容的对手，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她，只会徒增牵绊。片刻的时间，她做了决定，对他嘱咐道：“不要管我！有机会就快逃！”未等张君浩反应过来，她猛然将他推开，站了出去。

　　果然是郁沛蓉还有一众沧山派弟子。

　　赵岚还未开口，却听得张君浩冲了出来：“保护长公主！”其余人都冲了出来，纷纷站在她身前，用身体做最后的盾牌将她保护起来。

　　她心一酸，几度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