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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呖呖莺啼 ...

  •   红鲤镇,正值梅熟雨潇的时节。

      午后的求真堂檐角窗台缓缓爬上一层淡金的阳光,因为刚下过一场雨,阳光是柔柔的,池上满枝的海棠花红艳鲜亮。

      朗朗书声和着莺啼悠悠然然传得极远:“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蓄着白花胡子的教书先生正手持戒尺,踱步在捧书摇头晃脑的学生间,浑浊的眼睛微微眯着,很是享受青稚嗓音的诵读声。

      忽地,他白灿灿的胡子一抖。

      “殷呖呖!又是你!”

      随着一声怒吼,读书声戛然而止,学堂里近二十双的眼睛统一方向齐刷刷地望向靠窗的角落。

      一道嫣红的身影旁若无人地伏案酣睡,长长地发丝缭乱地垂在桌角,慵懒散漫至极。

      甚至一只银丝红皮靴子大咧咧地伸到邻座的位置,害得邻座别扭地歪着身子。

      先生气得枯瘦的身板止不住地颤,握着戒尺直奔殷呖呖,两指宽的戒尺带着凌厉地风声就要落下,殷呖呖猛地抄起桌案上的毛笔。

      笔杆与戒尺相撞,看起来细长得脆弱的笔杆生生落在戒尺的中央。

      “咚。”

      戒尺断裂,半截握在先生手里,半截掉落在地。

      学堂鸦雀无声。

      “唔……”

      殷呖呖抬头,动了动手,手心攥着的毛笔骨碌碌滚地。

      待她懒倦地伸展身体后,方才露出那张堪称姿容玉色的脸蛋,惺忪的眼睛适应光亮完全睁开后,迷离的眸光陡然一凝,聚在身体僵硬的先生身上。

      “先……先生?”

      她愣了愣,转而再看向其余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惋惜不已的模样,看了看先生手里的半截戒尺,再看了看地上的半截戒尺。

      她的面部表情渐渐僵硬。

      不用猜,肯定是她干得。

      “殷呖呖起来答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后面是什么?”先生板着满是沟壑的面孔,一股怒火在心里压抑着。

      “学……”殷呖呖十分听话地站起身,脑袋里却乱哄哄的,什么学什么乎?

      惘然的眸光投向自己邻座的小跟班赵笑笑,清清瘦瘦的少年努力歪着身子冲她对着口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朋……朋自……”殷呖呖脑袋混了浆糊一样的乱,在先生的逼视下,磕磕绊绊地答道:“有朋自远方来……”

      先生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将赵笑笑挡住,语气不悦地发问:“有朋自远方来,如何?”

      殷呖呖哪里知道有朋自远方来要如何,就是她肚里装得四字成语,也没几个,这时脑袋里骤然蹦出了殷老爹经常喊的一句话。

      她看向先生,“虽远必诛。”

      “……”先生手里的另半截戒尺都掉了。

      而学堂里一直憋笑憋得辛苦的众人,再没能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殷呖呖!你父亲曾与劫匪手中救过老朽一命,他那日央求老朽,老朽念及恩情与你父亲爱女之心,同意你到学堂读书。如今你得到寻常女子求之不得的机会,却只知浑噩度日!你可对得起你父亲的良苦用心?”

      恼怒极了的先生恨铁不成钢啊,痛心地说着殷呖呖耳熟能详的话。

      “我也不想浑噩度日。”殷呖呖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她当初就不想入学堂,奈何老爹偏要证明他殷镖头的女儿,不仅能武压群雄,也能文盖众才。

      练武没问题啊,但读书……她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啊!

      先生听到殷呖呖的嘀咕更气了,“你看看你昨日的功课,学了一月有余,写出得竟还是狗爬字体,老朽都无颜面说你是老朽的学生!”

      “我努力了,但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殷呖呖揪着衣角,眼神虚虚地瞥了眼先生,其余人又没能忍住笑。

      “什么努力,努力还不好好听课,学堂是睡觉的地方吗?还手有自己的想法,统统是借口。”

      就在殷呖呖被先生骂得狗血淋头时,慈眉善目的妇人站在学堂外,唤了一声:“夫君,时辰到了。”

      “哦!下学了!”看热闹的众人闻声欢呼,学堂顿时变得闹哄哄。

      先生看了看嬉笑的众人,再看看散散漫漫的殷呖呖,甩袖带走满腹怒气。

      “恭送先生。”

      幸而回家心切的学子们不忘礼节,毕恭毕敬作了一揖。

      殷呖呖跟着作揖送走先生,而后长长地吐了口气,看向一旁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赵笑笑。

      “小赵子,你怎么不叫我啊!”

      “老大我……我没来得及喊你,先生就冲过来了。”

      赵笑笑瘦瘦小小的,此时聂聂诺诺,让殷呖呖凭空生出种自己在恃强凌弱的感觉。

      “算了算了。”

      她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瞧向窗外阳光柔和明媚春色,连带着郁闷的心情都顺了。

      老爹说她就生在这么个季节里充满呖呖莺啼的清晨。

      赵笑笑背起布包,凑到殷呖呖身前,有些期待地问道:“那老大,咱们今天还去抓蝈蝈吗?”

      “不抓了,我今天有点事。”殷呖呖想起什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而在她话落,身后另一道略含歉疚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林兄不好意思,今日家中有事。”

      她转身。

      那位身姿欣长挺俊的少年,月色锦袍配着玉质腰带,尽显贵气。

      肤色比殷呖呖还凝白三分。

      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眉眼好看得如诗如画。

      “做作。”殷呖呖轻哼,鼻腔那股气满是对少年的鄙夷不屑。

      那少年就看过来,站在窗前的少女就落入明澈的眸间,他身侧的人也顺着他的视线跟着看来。

      嫣红色劲装比枝头海棠明艳,乌黑的鸦发只用一根红绳捆绑高高束起,长发就无拘无束地垂在身后,如流水顺滑。

      眉眼一片叫人误作高傲的慵懒散漫。

      易鹤安嘴角噙着的笑意淡了淡,声音清冷:“粗俗。”

      两人对视一眼,含着花香的空气就好似瞬时弥漫开浓浓的烽烟味道。

      “彼此彼此。”

      殷呖呖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的。

      就是因为易鹤安他老爹在她老爹面前夸耀后,殷老爹就受刺激一样,铁了心地将她送入学堂受折磨。

      “呵。”

      易鹤安唇角微勾,好看的弧度落在殷呖呖眼里满是讥诮。

      “林兄,鹤安先走一步。”他朝身侧人轻微颔首,径直离开学堂。

      殷呖呖恨得后槽牙磨得咯吱响,拳头紧紧攥着,她准备动身时,赵笑笑瘦小地身板唰地挡在她面前。

      她眉头一拧:“你挡着我做什么?”

      赵笑笑欲哭无泪,急急忙忙地解释:“老大,三思而后行,你才被先生教训,再闹出殴打同窗的祸事,被先生得知,必定要告诉老大的爹爹,届时老大你免不了要一通罚了!”

      闻言,殷呖呖握着的拳头一松。

      打了易鹤安,其实没什么。

      但要是由先生告状到老爹那里,性质就不一样了。

      她死死地盯着易鹤安远去的背影,目光灼灼恨不得在他背上戳出两个血洞来。

      “呸。”

      最后她还是听了赵笑笑的劝告,没在下学的路上对易鹤安动黑手,憋着那口气回到殷家镖局。

      “小姐,你可回来了。”

      一进门,她那位臂膀雄壮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熊叔就迎出来,黝黑的脸庞上一笑就露出的两排牙齿白晃晃的。

      殷呖呖的郁结顿消,但故意摆出副生气的模样。

      “叔,你怎么和他们一样也开始小姐小姐的叫我了。”

      “如今小姐已经是大姑娘了,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随意唤着?”

      熊叔瞧着自己从小看大的殷呖呖,越看眼底的欢喜便越浓。

      “何况大当家都说了,过两年就将镖局交给你,改口早些,大伙儿也早些习惯。”

      殷呖呖也就不辨说什么了,往屋里瞟了几眼:“我爹呢?”

      “新接了笔单子,大当家亲自护送了。”

      “我爹亲自护送?”

      “大当家的身手,小姐不用担心。”

      殷呖呖摇摇头,她从不担忧老爹的身手,只是在想让她那位好吃懒做的老爹亲自出马,得是多大的单子。

      “对了,小姐,大当家请的画师已经来了,走前还特地嘱咐了让你好好拾掇拾掇。”

      “恩……”

      殷呖呖敷衍地应了一声,她对赵笑笑说的有事就是为了这位画师。

      前些日子不知她老爹犯哪门子的浑,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

      还严词厉色地告诉她,赵笑笑绝对不可以。

      殷呖呖的嘴角扯了半天,赵笑笑那根豆芽菜,她一脚踹飞一百米。

      她的夫君,怎么能连她都打不过?

      然后老爹抱出一堆画卷,全是从镇前花媒婆那里取来的男儿画像,让她先挑着,又说过几天再请个画师替她画张像。

      殷呖呖无法拒绝一把年纪还要挤星星眼的殷老爹,就答应了。

      反正老爹的吩咐又不算什么麻烦,好好拾掇拾掇无非就是穿干净的衣服,洗干净脸,到时摆个姿势让画师画几笔就完事了。

      然而等她回到卧房看见一排令人眼花缭乱的罗裙以及金钗银钿玉簪,还有一侧乖巧站着的两位姑娘,一口血就哽到了喉咙。

      “我不穿娘不拉几的衣服。”殷呖呖一把刀横在脖子上,态度十分果决。

      穿裙子?

      她殷呖呖誓死不从!

      “好好好,小姐,你先把刀放下。”熊叔额前吓出一层冷汗,“不穿就不穿。”

      “真的?”殷呖呖狐疑地瞥着熊叔,攥着刀柄的手不松反而紧了紧。

      “真的真的!快些将这些东西拿下去。”熊叔赶忙挥手将那些婢女撵鸭子似的撵走。

      殷呖呖这才放下刀。

      开始她认为的画几笔,然而一画,月至中天。

      最后她颤着酸软的胳膊捧起那张画像,语气满含嫌弃,“没有画出本小姐的一分英姿潇洒。”

      熊叔与众人:“……”

      “行了,明天给花媒婆送去吧。”

      一想到相亲就心情非常烦躁的殷呖呖将画卷随手一丢,画卷就朝旁边的池子飞去。

      熊叔身形一晃而过,众人只觉得一阵风掠过。

      再回神,熊叔已捧着画卷细细地检查,再确认完好无损后,他长长地松口气。

      殷呖呖回头瞧了眼完好无损的画卷,眨眨眼。

      熊叔身手太好了。

      她只得遗憾地叹口气。

      算了,那好歹是她一动不动似王八摆了两三个时辰画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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