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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侯府拦路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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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多石,城里的大街小巷也多用石砖铺就,日晒风吹,年头一久,砖面难免就起了些大大小小的坑洼,轮子碾压时会令车身轻颠摇晃。不过鉴于路大体是平整的,那些有节奏的小颠簸无伤大雅,反而对助眠有奇效。
马车里很静,满溢着酱肘子的油香。如此安逸的氛围里,和期晃晃悠悠,眼皮愈来愈沉,最终脑袋抵着车壁、仰着脖子睡了过去。
戚策琰倚靠在窗边,正在看一本叫《搜宝记》的小薄书。他余怒未消,见和期睡态安详,对她这记吃不记打的德行很是不满,于是将手中书卷起,“啪”地狠砸了下车壁。
和期猛然惊醒,茫然扭头:“怎么了,长教习?”
戚策琰悠然收回视线,手指掀过一页书,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我忽然想起件事。”和期的眸子澄明起来,终于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算计,她一拍脑门,“之前知府是不是说过侯爷不在侯府、在边疆大营来着?”
戚策琰不理她,专注于纸页。
“那,我们改道去大营?”和期试探道。可他还是不理人,她有些恼,又胁迫式地补了一句:“我现在就去和马夫说。”然后假装要往车门移。
看书的人无动于衷,似乎将她当作了一团空气。
和期讪讪地回到座位,无奈地说出了本来留给戚策琰的台词:“边疆百年无战事,侯爷可能只是在府里躲清闲,不想见那知府罢了。”
翻书。
“哎呀,”和期咬咬牙,决心硬着头皮将这一出演独角戏演下去,“侯爷要是称病,可能连我这皇子特使都不想见呢!”
可是侯府还得进去啊!
她在心里呐喊:你也是侯,他也是侯,这不明摆着是小忠毅侯您去卖个面子才比较妥当吗?
似乎是她的心声感动了神明,戚策琰这回总算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冷瞥了她一眼:
“没门。”
忠勇侯府坐落在耒阳城的西南角。这周围车马匿迹,行人无踪,很是僻静。侯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带刀府兵,个个都是身形魁梧的大汉。府兵们目不斜视、表情肃杀,仿佛钟馗临世。这阵仗,怕是连飞过的鸟儿都要被吓得紧闭鸟喙不敢鸣叫。
和期捏着荐信跳下马车,被钟馗们吓得一愣。
她一恍神,手里的荐信就被戚策琰夺了过去。戚策琰面无波澜,径直登上石阶,将信递给了门房。
“长教习有勇有谋,体恤下属,真是国之栋梁。”
和期十分感激。她在他身后站定,小声地溜须拍马。
可戚策琰忽然兀自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样一下子换成了她站在了他前面。
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还是就不该将人性想象得如此美丽?和期讨了个没趣,挠了挠鼻子。
等了好一会,府门终于开了,从里面出来个一个白发白须、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的衣服式样和戚福差不多,但却是缎面,材质也要更厚重。他似乎颇有威仪,门房和侍卫见到他都低头行了礼。
见到来客,白发老人微笑躬身:“小忠毅侯,别来无恙啊!”他这笑啊礼啊都只朝着戚策琰,仿佛和期并不存在。
“您是莫岩老先生吧,老先生好眼力,当时我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娃娃呢,您现在还能认得出来。”戚策琰的冰山上春暖花开,对莫岩报之以笑意。
“十几年过去了,我这老狗的名字您还记得,小侯爷也是好记性!”莫岩捻须朗笑。
两人客套好了一阵,和期站得腿麻,忍不住大声咳了两下。
“都忘了正事,”她咳到第五声,戚策琰作才恍然状,向莫岩询问道:“递上去的信,您可看过了?不知可否见侯爷,或其他主人一面,以求寻得些指点。”
和期不知道,忠勇侯莫翟是出了名的热爱军旅,所以他戍守边疆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可依照戚策琰的想法,忠勇侯府又不是牛鼙鼓,只要做了事就必然有透风的口子,即便见不到莫翟,从侯府其他人那里或许也能探出端倪。
“看过了!小侯爷如今为皇子办事,真是荣光!”莫岩钦佩道,可他随后又露出难色,“但是不巧哇,如今侯侯爷侯妃都不在府,怕是要让您白跑一趟了。”
代越行分封之制,侯爵在其封地为主。代越初立时,虽有一堆老朽木嚷嚷着“不成体统”、“闻所未闻”,但皇帝还是御笔一挥,将侯爵之妻赐与“王妃”同位,称为“侯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戚策琰感觉莫岩似乎悄悄向左移动了一点,正挡在自己前进的动线上。而且,他话里话外也毫无请客入门之意,倒像是拒客。
可自己身份特殊,加上听他话里的意思,侯府还有其他主人坐镇。戚策琰有些不解:按理说,这样的老管家应该是人精,通达人情世故,怎么会行如此无礼之事呢?
戚策琰按下疑虑,笑道:“侯爷侯妃不在,那宇颉兄长和嫂嫂肯定在吧!还望老先生允许我们入府拜谒,向他们讨些茶水喝。”莫宇颉是莫翟的独子,比他年长七八岁,前年刚成婚。
莫岩遗憾道:“我府的小侯爷也去了大营,”他说完,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拒客之意太过明显,忙补充道:“您是刚到耒阳?舟车劳顿,还是进府慢叙吧。”说罢,便作势引戚策琰入府。
经过和期时,戚策琰给了她一个眼神,和期会意,紧跟了过去,可脚还没抬上门槛,就被门口两个的府兵用木杆枪给挡住了。
“不得入内!”
府兵大喝,吓得和期一个趔趄。
莫岩一拧眉,恍然道:“我这老糊涂,竟忘了和您说,如今侯府只剩小侯妃在府内安胎,侯妃走前生怕出点什么差错,便下令在她离府后一概禁止闲人入内了。”
莫岩躬身作揖,又道:“小侯爷是贵客,没有不迎之礼,这位随侍小哥也可随侯爷一道入府。”
他打量完戚福,又转向和期和春儿,“至于侍女姑娘……一会我派个小厮将她们带去万福楼,吃些吃食、进些茶水,要是小侯爷需要在府留宿,我就叫万福楼再给两位姑娘开间上房,定不会怠慢。”
戚策琰没有半点挪动脚步的意思。
“老先生,您确实看了那封荐信吗?这位和姑娘是三皇子的特使,要真论起来,我才是陪衬,她要是进不了这府门,我恐怕也得退出去。”说这话时他盯着莫岩,目光如钩。
莫岩僵了一下。
“真是失礼!居然把皇子特使当成了丫鬟!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老糊涂这次冒犯吧!”莫岩惶恐万分,作揖又鞠躬,还差点没跪下。可不知怎的,他这份惊惶看起来有些做作。
“不妨事,”和期庆幸腿在站僵之前终于迈进了门槛,“有小侯爷这样惹眼的人摆在那,要是我,我也顾不得别人。”
莫岩望了眼戚福和春儿,跟近旁一个小厮交代了几句:“小叁儿,你带门口的两位去万福楼,告诉那秦五要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
和期与戚策琰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彼此都注意到了这管家和侯府隐隐散发出的古怪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