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梦》言言言午

2、第 2 章

　　故事发生在一千多年前，大约是唐朝年间吧，那时候正是大唐盛世，人间繁荣昌盛，然而，龙族日益凋敝。
　　龙族成长时间以千万年计，在这条龙幼时，它的父母就已归寂，和众多龙族一起，湮灭于一场旷古大战中。千年时光，它已拥有强大的足以睥睨天下的力量，但孑孓独行千年，它对万事万物都无任何兴致，人界倾覆和龙族灭亡，对它来说没有区别。
　　直到那一天。
　　龙太强大了，本性是斗勇好战的，它和一条活了几千年的应龙大战三日，没有落败，却也伤得不轻，最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化小后倒在不知名的山中。

　　等它醒来后，入目便是一双黝黑清亮的眼睛，是个人类女子，她欣喜地喊道：“爷爷，这条蛇活了！”
　　蛇？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称呼它，把高贵的龙族和在地上爬行的蛇相提并论，它刚想发怒，却动弹不得，浑身被绑得紧紧的。那女子问道：“爷爷，这是什么蛇啊？好像还有两个小角。”旁边花白头发的老头看着它，摩挲着胡子，“蜀中山林众多，瘴气横行，蛇虫鼠蚁数不胜数，或许是咱们不知道的小虫吧。”女子新奇道：“爷爷，那它的蛇胆会不会对疑难杂症有奇效啊！”
　　白发老头笑了，“秀秀，你刚把它救回来，怎么就要取人家的命啊？众生有灵，这也是你们的一段运数，等它好了，便把它放回去罢。”秀秀吐了吐舌头，甩着大辫子，“知道啦爷爷，我会好好照顾小黑的。”

　　它曾化为人形在人间游荡几百年，知道每个人类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它不屑于那些，有人问它“你叫什么名字？”它便回答“我就是我。” 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了名字，它感觉有些奇特。

　　陈霸秀是个爽朗的蜀中女孩儿，她和爷爷相依为命，靠这间药庐为生。每日清晨便背着背篓上山采药去，到了午时归来喂喂小黑，顺带给它换药。午后又拖着大辫子熬药，或者跟爷爷出门访诊，她的日子过得很繁忙，相反，这条龙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悠闲的一段时光，还被人照顾着。
　　陈霸秀常常对它自言自语，什么话都跟它说，她觉得这条小蛇很有些灵性，说不定以后能修成大妖，现在多跟它说说话笼络感情，以后一定会知恩图报满足她的心愿的。
　　它能听懂陈霸秀所说，但懒得回应，每天只是懒洋洋地晒太阳，寻常药物对它来说并无效果，呆在这间药庐也不会好得更快，只是觉得这样，还挺舒心的。

　　就这样秋去冬来，已过三月有余，这天大雪纷飞，北风呼啸，陈霸秀想趁着还未封山前再采点药材，结果一去就是一整日。天色渐黑，风刮得又急又狠，爷爷心里一阵慌，这孩子从未贪玩晚归过，不会出事了吧？他不停祈祷，“山神保佑，山神保佑，保佑我可怜的孩子，我的秀秀啊......”
　　陈霸秀采药路上遇上风雪变大，蜀中少有如此大雪，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来时的脚印都被覆盖。她不敢再走，索性先躲到了个山洞里等着风雪渐消，结果等到天色变得乌黑雪也未见小，陈霸秀慌了神，她听着风声刮得呜呜叫，心里害怕极了，口中喃喃道，“爷爷我好害怕，山神、土地公公保佑我，我一定做牛做马给您供香火······”
　　念着念着她哭起来，边哭边喊道，“有没有人救我，我什么都答应！”

　　“当真？”竟然有声音响起。
　　陈霸秀怕得浑身颤抖，“你是谁！”
　　有人从山洞的暗处走出，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陈霸秀先看见了影子，至少是个人罢，抬头看去，一双金色的眸子，被火焰衬得似有碎金在闪动，陈霸秀呆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也未见过这样的脸，实在太过好看了！陈霸秀脸红起来，眼前的人双眉微皱，
　　“喂，陈霸秀，我救你，我不要叫小黑了。”

　　从此，小黑就变成了陈黑，陈家药庐里少了一条蛇，多了一个人。
　　陈霸秀知道陈黑不是凡人，他或许是大妖，或许是神仙，反正没有哪个凡人会长得这样好看的。那天陈黑带她回家后，爷爷并未问什么，好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家里多这么一个人的事实。陈霸秀问爷爷，爷爷只是捋着胡子笑，“万物有灵。”

　　陈黑几乎跟陈霸秀形影不离，跟着她上山，跟着她熬药，跟着她外出访诊，跟着她下山赶集，每次有人问这是谁，陈霸秀就笑着说，“这是我远房哥哥。”
　　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知道陈家来了个俊得不得了的后生，有年轻姑娘厚着脸皮问亲，陈霸秀就说，“那可不行，他是要娶我的。”说完脸就红透了，反正小黑也不知道。

　　春种秋收，寒来暑往，蜀中日子过得快，陈黑已在这小山村里住了两年。
　　仲春的某一天，清风和睦，草深莺飞，山花开得烂漫，正是蜀中最美的时候，陈霸秀的爷爷却走了。他医了一辈子人，可医者不自医，陈霸秀求着陈黑让他救回爷爷，陈黑抱着她面色凝重地摇摇头。龙的确强大，可面对凡人的生老病死却无能为力。
　　出殡那天，陈霸秀爬到山顶，看着风起云涌，她问陈黑，“人死后会化作风化作云吗？”陈黑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会的。”她又问，“那我和爷爷下辈子会相遇吗？”“会的。”
　　陈霸秀笑起来，眼泪却滚落下，“陈黑，我没有亲人了，以后我就是孤儿了，谁和我都没关系。”
　　“亲人？”
　　“你呢？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亲人呢？”
　　陈黑目光悠远，“我们这一族，父母生下孩子便离去，由天生天养。”
　　陈霸秀低下头，“我们凡人和你们，有大神通的···人不一样，我们太弱小了，要是没有亲人，一个人活在这世间是很难过的。”
　　陈黑问她，“你很想要亲人吗？”
　　陈霸秀说，“想，特别特别想，我想要亲人，想要一个永远对我不离不弃的人。”
　　陈黑握紧她的手，“以后我就是，我对你永远不离不弃。”

　　成亲后陈黑带着陈霸秀走了，陈霸秀说她从来没离开过这片山庄，她想要去更远的地方，见更多不同的人。听闻北方白山黑水壮阔，江南十里平湖富庶，西域瀚海阑干雄浑，还有南海的海上明月，长安的繁华不夜天，那些她都想去看。
　　陈黑笑答应下来，说会带她看遍天下山川万里。

　　他们走了很久很远，来到南海的时候，恰逢天心月圆，月轮映在海里的碎光和着海潮声迷得陈黑一时呆住，忽而她问，“听说海上有鲛人，他们滴泪成珠，歌声十分动人，陈黑，真的有吗？”
　　陈黑想了想，“你想看的话，自然会有。”他牵着陈霸秀转过一块大礁石，那后面竟然有一艘小船。陈霸秀看着这小船，能经得住海上风浪吗？陈黑牵着陈霸秀，“不用担心。”语气毋庸置疑。陈霸秀望着陈黑挺廓的侧脸，想到每次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相信，一定是被美色迷了眼。

　　小船在海中摇摇晃晃随波逐流，月华温柔地洒在海面，仿佛镀了层银箔的银之海。缥缈的歌声从海上响起，唱得什么陈霸秀听不大清，可是那声音轻灵、哀婉，带着些微悲伤，听得陈霸秀想落泪。远处有鲛人从水底高高跃起，跃到海中礁石上自在地晒着月亮，那鱼尾上鳞片的光芒比辉月还闪耀。
　　陈霸秀倚着陈黑的肩膀想，能见识到这样的光景，也算不枉此生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问陈黑，“陈黑，我知道你不是蛇，那你到底是什么呀大妖还是神仙啊？”陈黑笑笑，“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问这个问题。”

　　那是陈霸秀这辈子最难忘的时刻，她往下看，茫茫的大海变成了一小片波光，她竟然坐在一条龙的龙角旁，追云齐月、遨游天地！虽然风吹得脸疼，可实在是畅快极了！
　　那也是陈黑过了千年依然无法忘却的一天，第一次，他高昂的头颅为渺小的人类伏下，也只为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