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一笑 修改版》麟*

3、对抗

　　引见像霜打的叶子，瘫软了下来。呆滞的眼神，引得周围的气息诡异地沉重了。一股神秘的压迫感萦绕在周围，我暗自一喜。
　　来了！
　　“地球有句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原本你尚不用卷入那人的麻烦。”我调整了自己略显激动的心情，居高临下地盯着引见，“可惜啊，你偏要护着那人。倒是沦为帮凶了。我对你不客气，想来也是应该的。”我顿了顿，再张口时已严厉了起来，“你想为那人做替罪羊，我就成全你！”说话间，我早就提起全部精神警戒着四周的动静，一只手灌足了力气往引见头上砸去！
　　来人从我的侧后方冲上前，牢牢地抓住了我行凶的手，厚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引见还没从我的攻击中回过神来，看见来人更是慌乱了一层。我反手一挥，和那人拉开了距离。
　　来人扶起引见，沉着脸色对他地吼道：“小乙！如此莽撞行事，规矩何在！”
　　引见不说话，只拼命把他往来路上推。
　　我不理会他二人间的纠缠，笑容可掬地对后来者一声招呼：“你就是传说中的冥王。初次见面……不……”我盯着他金色的眼睛笑道，“也许不是初次见面了……”
　　“小乙，”他转身对正在发抖的引见命令到，“下去，把我放在冥殿书房桌上的东西拿来。”
　　看着引见不情愿地离去，他冷冷地对我道：“你冒犯了！”
　　“那又如何？”我不在意地嘲笑，“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可以杀了你！”他的态度生硬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我道，“如果你不能杀了我，我就杀了你！”
　　慢慢地释放出体内的杀气，我看到他的眼神一凛。围绕在四周熟悉的压迫感加强。他原本放松的四肢紧绷起来，身子微微侧起，双手提到半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双方就这样较量着，一触即发。
　　身上的杀气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杀戮本能。我兴奋地战栗。好像有血沸腾地在眼底弥漫开，我眼前除了猎物以外什么都看不见。我在他胸前、颈侧、太阳穴等致命部位来回扫视，向往鲜血从中喷出的情景。正欲发难，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向这边快速飞来，那是……引见？
　　看见人影，冥王挥掌抢攻过来。我冷笑，侧身避过，和他缠斗。
　　当年作杀手作到三十五岁，之后除了自卫，鲜少与人较量了。特别是最后半年，旸被一场爆炸案卷入而亡，我发疯一般地追查凶手，最后虽然揪出人犯，可自己破败的身体已经无力手刃仇人。真正实施报复计划的，是接管□□生意的小飒——我的第三个孙子。直到死亡，我心中的怨气都未曾消散。现在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我干吗客气？
　　我忘情地战斗着，旸的面孔不断在我眼前闪过。渐渐的，飞扬跋扈的旸和深沉内敛的皇帝重合在一起。接近毁灭的边缘，过去的记忆就会变得格外清晰。那个我似乎永远也看不懂的帝王，第一次变得透明。
　　在懵懂的我深埋着的记忆中，皇上的宠妃永远都有一双单凤眼，凤泠辰也有，风笑朗也有。他赐给我的庭院叫做流风苑，我问他名字的由来，他只淡淡地告诉我他喜欢。他到哪里都喜欢带着我，包括上朝、祭祀、设宴这样正式的场合，但从来没有对那时的我逾越。他常常在床边等着我醒来，常常深深地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紧接着又笑着拍我的头，说我是小孩儿我不愿呆在宫里。为了出宫，我到处挑衅惹事弄得自己身败名裂而不自知；他却总是不顾一切地护着我，然后跑到流风苑和我坐上一天，一言不发，搞得我又气又怕。一次他心血来潮弄了一桌辣椒宴于我同享，我吃不惯，最后赌气掀了桌子。他唯一一次对我发火。我从此谈辣椒色变。直到成为风笑朗后爱上川菜，天天拉着萧旸下馆子为止。他喜欢养狼，我也跟着受影响。成为风笑朗做杀手的时候给自己取了个“夜狼”的代号，后来又在家里摆上若干狼标本，结果被萧旸取笑说我的家是“狼窝”。他有时候会喝得大醉，然后抱着我叫着“郎”。“郎”是池涟国少年、小儿的代名词。当时我颇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才知道，他当时口口声声，叫的都是“朗”！
　　笑朗……风笑朗……朗……
　　一声声熟悉的呼唤从懵懂的少年岁月飘来，穿越了八十多年的时光，依然清晰无比，听得我心头鲜血淋漓。
　　如何不怨？如何不怒？旸早走半年我便无法忍受。他一个人在那里二十三年，成天面对着记忆中的脸，该如何自处？这怨怒是毒药、是利刀，杀人无形。
　　原本武力相向只是赌局。我赌冥王杀不了我。否则，毁了我一定会是他的首选，不用费神。我用武力只是试探。可是，从看到那似曾相识的金色眼睛时开始，我真正起了杀意。我出手，是为了杀他。也许正因为他料到这点，才会如此不安，不安到失了风度，惊动了引见。
　　我的动作已不受躯体控制，我看着自己逐渐将冥王的攻击压制下去，看着自己手中握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匕首，在猎物身上划开一个又一个伤口，看着他在引见的尖叫声中被我钳住脖子，看着我手中的匕首正送往他的心窝……
　　不!我不能杀他！我惊骇起来。杀了他，就是自断后路！

　　仿佛感应到我的思想，引见手中的物什突然射出了强烈的白光。强光刺激中，我飞快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翻腾着的血气，心情逐渐平复，理智重新回笼，我瞟过随时准备冲上来的引见，缓缓放手。黄眸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咳嗽不止。引见抛下手中的东西冲过来扶着他正坐起来。而那把匕首在落地之前就化为一道光冲进我的身体。
　　一时间谁也没有反应，皆心有余悸。
　　闭上眼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身战栗压下。再睁眼，我已经恢复了嚣张的神气。“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我说，“原来这就是异力，难怪你如此费尽心机。”
　　以前曾听说，修行之人皆炼有一把飞剑，一生修为大都倾注在这把剑上。我这肉身凡胎，除了血债是欠得多了点以外，没什么超于常人的。我就不相信，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灵体中藏一把匕首。
　　我正细细寻思那把匕首，意念一动，手中一沉，闪着寒光的利器已经被我握在手中。从古董的眼光来看，这是把宝器，没有鞘，丝毫不掩锋芒。
　　见我亮出兵器，引见母鸡护雏似的将伤者护在身后。我忙将剑收了回去。
　　“要害未伤装什么孙子？”我不屑道，“起来！躲在部下身后也不嫌丢脸！”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引见连忙扶他，转过头对我发起火来：“这样对神说话，不怕遭报应？”
　　“把老虎当病猫的傻瓜！”我想起刚才的险状，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他真的会乖乖受死？不要忘了他的老谋深算。他为什么会来得那么及时，当然是因为他一直在附近的缘故。他知道你会私下找我，却宁可放纵你违犯冥界的规矩，以此试探我的反应。恐怕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刚才可能我才是九死一生！你以为这种人需要你的保护？”
　　“我知道他不会在乎我这样一个小手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他没关系！”引见红着眼睛吼道。末了哀怨地瞪了我一眼，丢下上司飞快跑掉了。
　　“现在你是真的得罪我了……”傲气的声音传来，男子身形不稳，却强撑着不肯倒下。
　　“虽然都不在要害，可是都是脆弱的部位，疼痛的滋味好受吗？”我嘲笑道，“你敢说你没有利用他来试探我？”
　　他没有反驳，微微笑了笑，牵动了伤口，身子颤抖着。
　　“你不仅拿他来试探我，连自己也利用。刚刚的那场打斗，如果我真的捅了那一刀，你要怎么办？”我问。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我不相信身为冥界之王，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赌他在打斗中不会伤我，因为如果他能轻易伤我杀我，这一定是他的第一选择。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被我打得如此狼狈。苦肉计？呵呵，抬举我了。
　　“涅槃。”两个字甩过来，我啼笑皆非。
　　“如果你杀了我，就犯了天戒。我在涅槃之时，业火也会将你化为虚无。”冥王顿了顿，缓缓地吐出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
　　原来如此！灵魂不会呼吸，但我却真切地感觉到窒息。涅槃，冥界的子民归于尘土的方式，就地重生，记忆全失。冥界一个掌管世界自然轮回、生老病死的地方，一时疏忽造成的命运受害者肯定是成千上万，像我这样能得到冥界之王“青睐”的人真不知道有几个。
　　“所以你试探我，激怒我，而我的确差点着了你的道。”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忿。低估一个难缠的对手通常会损失惨重，我正站在悬崖边。
　　“生前以老谋深算著称，如此肆无忌惮的和我火并，你就不怕忙中出错？”他的语气中带着讽刺。
　　“我只想知道自己力量的底线。”我坦诚，对于凭空冒出的异力，我毫无头绪。既然完全不明，本来没必要徒劳地深究。但既然现在他要犯我，那么这异力就是他的死穴，我的王牌。有机会，我当然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我也在试探，试探这异力到底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我的牌面到底能不能压倒他。我预估了我赢的几率，赢面不错，所以我下注了。虽然我没有料中他的底牌，但我的运气倒是不错，现在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我笑笑，反将了他一军：“倒是你，必须用这种折本的方法和我同归于尽，你没有更好的招数了吗？”
　　他默不作声，一副吃瘪的样子，但我并不相信他的表现。他的城府恐怕无人能及，否则他怎会一边露出刻骨的担忧，一边将心头之人推向威胁的源头？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只能选择和我同归于尽，他也不至于如此行事。如果他决绝，他就不会试探，那块最终缓解事态的发光物体也不会这么刚好的出现在这里。他告诉我的，半真半假。他一定还有后招，他的坦诚是下一个杀机。
　　“我所要的很明确，我的王牌你也清楚。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伪装什么，交易而已。一分钱一分货。我没本钱让你阴我，也不图你什么。倒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的麻烦？你知道，我是个商人，我该得的利，我是不会放的，但我会最大限度给你双赢的结果。你若自重，我一个凡人无权无势自然强不过你；你若自降身份，我身怀利器也是有所可为的。为什么不选择和我合作？”我小心翼翼地摆出谈判的官样姿态，并暗暗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和他一样，我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没有止境的生命锻造出了一个老妖精，看尽复杂的尘世，反而看不透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这么认定我会找他麻烦？不，这不合我的利益。可惜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和明智的人做生意很惬意，和精明但不明智的人做生意很精彩。我在与他的对战中兴致盎然。
　　很久以后，当我再次见到冥王时，他告诉我，他从没有如此希望毁灭一个人，直到当时看到我张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