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魄》猫离子

1、第一章

　　（序）

　　北地有传言，天山尽头有寒泉，寒泉之下有一玉，其名雪魄；由雪女之泪化形，得天神之庇佑，是为当今江湖最强的神秘力量。

　　故亦有人言，见寒泉者见天下，得雪魄者覆武林。

　　亦有传言称集齐北海鲛鳞，雪狼齿，冰凤羽，玄武白玉佩四枚极寒之物则可见寒泉；虽未有先河，却也一时风头大盛，四样宝器很快成为各方势力的必争之物，无数武林高手争相赴之。

　　六年前，一鲜衣怒马的少年横空出世，年仅二八，其武学造诣却惊为天人，三年内掠去了两大世家的宝物，后又单枪匹马闯冰封之谷取雪狼齿，其行迹无踪，剑法诡谲多变，名讳师承皆不得所知，仅得人所称“赤马红衣斩云剑”。

　　亦有人称偶见一名蓝衣女子伴其左右，相貌极美，宛若仙女下凡，其名姓皆不详……

　　（一）

　　是夜，刺骨的寒风夹着冻作冰晶的雪花，窸窣地敲在房檐与窗棂上，六角楼的最顶层亮着昏暗的光，投下路过的巡夜人的剪影。

　　倏然间，一支锐利的袖箭破风而来，速度极快，泛黄的窗纸被撕穿；顶层的烛光霎时熄了，黑暗中的阴影乱晃，守夜人慌乱叫嚷着吵作一片。正当此时，檐上红影一动，男子轻盈矫健地翻窗入内，借灭灯的黑暗作掩，穿过层层展物架，直奔六角楼最中心处。

　　昆仑太极阁，玄武白玉佩，他此行志在必得之物。

　　银白色的盒子敞开着，盒中的小物体也似散发着光芒；探手触及的一瞬，四周忽然几声机关扳动的机械响，数十支利箭飞镖一齐向台前的红衣男子袭来。男子身形一闪，顷刻退出十步远，剑光犹若蛟龙，斩落了满地残兵断铁，再站定之时，四周的灯盏却霍然一片大亮。

　　“能耐啊，这拂雪山庄出身的弟子，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大了，”随着一阵稀落的拍掌声，穿着一身华贵的蓝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摇着折扇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呵，第七十二代弟子中位列第六的顾承宇，据我所知，是那老庄主七个的弟子中最不出息的一个，可最近这名声，却是噪得很啊。”

　　房间的角落里渐次走出了十余人，衣着兵刃皆非凡物，都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见到众多武林高手集结于此，只为算他这一着，他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还是不由得暗抹了把冷汗。

　　“十年不见，今日远道而来，见过师叔不该先行上一礼么？”那道长摇着折扇。

　　“背弃师门的叛徒，间接害死了师父，你还有脸自称我的师叔？”男子刃锋一横，直指领头那道貌岸然的中年人，金红色的剑刃无比刺眼，仿佛刚在烈火中淬炼过一般。

　　“啧啧，年纪轻轻，怎么不懂点礼数教养，”那人折扇一合，声色骤然转厉，“与我谈你师父师祖？你摒弃门派剑术，离经叛道修炼阳系内功，难道不算背叛，不算欺师灭祖？！”

　　话音未落，红影一闪，顾承宇的剑刃已如疾风闪电般，又狠又准地直斩向那人胸口，那人仓促抬扇应下，却是一连被逼退了数步。

　　“你……你老师父九泉之下，定当遗恨收了你这般徒弟！”

　　那人折扇一挥，一时间，不同的兵刃迅速自四面八方逼来，顾承宇暗暗咬牙回撤，闪避防守，视线却时不时瞟向房间中心处的那个盒子。

　　奔波辗转了六年，四样极寒之物，只剩下这一个了……

　　寡不敌众，见他在重重围攻下步伐渐乱，身上也渐添了伤痕，领头那人再次得意轻蔑了起来。

　　“孽徒，留下北海鲛鳞，冰凤羽和雪狼齿，尚可留下你的性命。”

　　“绝不可能！”

　　顾承宇竭力挡开围攻的数人，染了血的红袍一甩，眉间是不摧的凛然和决绝：“雪魄，是拂雪山庄之物！”

　　电光火石间，另一道迅疾如影的光袭入屋内，屋内登时溢满了烟雾。

　　下一瞬，顾承宇飞身跃起，直取玄武白玉。

　　幽蓝色剑锋急追而来，他不惜弃了防守，不退不让地撞上前去，劈盒夺走玉佩；与此同时，锋利的剑刃钉穿了他的肩胛骨，鲜血四溅，他强忍着冷刃在骨肉间拉扯的剧痛，咬牙将那人踢开，也不顾得抽出贯入骨间的剑，便掩着伤口撞窗而逃。

　　寒风呼啸，沉浸在雪夜中的窗外，另一人蹲坐在屋顶上，灰袍与斗篷在风雪中猎猎。

　　“顾兄，你可算出来了，怎么伤成这样，东西得手了？”

　　“嗯，多谢了，墨衣。”

　　顾承宇做了个逃的示意，两条黑影踩着高瓦陡檐飞速向围墙外掠过去过，脚边雪山与陡崖飞速倒退。

　　直到甩开了追着的人，顾承宇才示意他缓下脚步，手握在没入身体的剑柄，皱眉一忍痛，幽蓝色长剑带着大摊黑红色的血摔落在雪地上。

　　“追魂剑，剑锋带毒。”他咬牙说着，抬手封住自己的几处大穴。

　　“什么，追魂剑？那可是出了名的阴毒啊，”墨衣压了压斗篷，俯身打量，“顾兄，你别继续运功了，得赶紧调息压住毒性，不然毒性会更快蔓延开。”

　　“不必，我还能再撑一会儿。夺了玄武白玉，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顾承宇摇头，没有停步，“最后一件，早该知道没那么简单，这次好在你来的及时，不然我怕是无法脱身而出……”

　　又走了几步，才发现墨衣并没有跟上来，转头看去，只见他正持着那追魂剑，黑红色的血正顺着剑锋滴落在白雪上。

　　“顾兄，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毒一时半会也解不了吧？”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的身形，顾承宇停了步子，面露惊讶之色。

　　“眼下这四样极寒之物都集齐了，取雪魄已是刻不容缓，昆仑一派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各方势力都在觊觎，以后的日子，只怕是……”

　　“之后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只需再等半月……”

　　“顾兄！我们为此筹备了六年，已经等不起了！”墨衣语气狠硬，打断了他的话，“不然，就让我替你去闯那寒泉，把那雪魄带给回来？”

　　顾承宇愣了一下，按着伤口的手不自觉攥死，暗暗咬牙：“你跟了我多年，应当知道我对此事的态度！”

　　“我是很清楚，但顾兄被追魂剑重伤，要是毒发丧命于荒野，那收集来的四样东西……”墨衣低着头，眼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听到这话，顾承宇面色一变，脱口低呼：“你——”

　　话还未完，毫无征兆的，幽蓝色的剑锋迅速向他刺来，如毒蛇吐信一般，招招狠绝不留余地，竟真是要取了他的性命。

　　“早就受够了技不如人的日子，终于有了一次这样的机会，顾兄，你别怪我，只因为得到雪魄的只能有一个人！”

　　“为什么你也会……咳咳，没用的，只是，那三样东西也不在我身上！”

　　“不必多说，你认为我会信？”

　　反复刺来的剑快如疾风，顾承宇掩着伤口一连仓促退闪数步，才得空以出剑勉强招下，但也因这一震，嘴边开始涌出黑色的鲜血。

　　“墨衣……你、你别逼我！”

　　“顾兄，你赢不了我，东西给了我，总好过便宜了叛你师门的仇人！”

　　刃锋再度相交数回，墨衣招式愈发疾猛，顾承宇却明显落了下风，一退再退，被追魂剑逼到了悬崖边缘的一瞬，那原本绵软无力的斩云剑却忽地一转锋芒，剑刃贯胸而入。墨衣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而后随着血的流失逐渐黯淡褪色，躯体冷冰冰地倒在了雪地上，再无声息。

　　下一秒，顾承宇扶着剑跪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溅在冰凉的雪上，如红衣袍般艳烈；刚才的那一式，几乎耗尽了他强撑到现在的所有气力。

　　“……咳，墨衣，怎么连你也……力量与地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边咳边苦笑着，看向墨衣还带着欲望与不甘的死灰色脸庞，眼底却闪过了一抹惋惜和哀伤。

　　“如果，我告诉你，你为之舍命的一切都是虚造的妄谈，你还会从六年前就无怨无悔地追随于我吗？”

　　他摇头，用空话去笼络人心，用谎言骗取情谊，最终得到的结果一定是背叛。

　　顾承宇叹了口气，，望向黑紫色的天空；沉默了不知多久，直到听见远处逐渐嘈杂的人声，才提着剑强拖起身子，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到雪山悬崖边，竭力站直了身子，任狂风吹卷起凌乱的黑发。

　　“……可惜了，背叛我早已见惯不怪，为雪魄背叛我之人，也早已数不胜数，你并不是第一个。”

　　迎着寒风，他翻身跃下，白色的碎雪翻涌而落，残破的红衣如血如火。

　　……

　　风声在耳边凛冽呼啸，割痛皲裂的身肤，夜黑尽头是不见底的深渊。

　　他紧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不要太快淡去。

　　只因他知道，那个人就等在那儿。

　　……

　　柔软厚重的积雪漫身而过，她挑着的暖橘色灯笼光影愈近。

　　他轻轻弯起了嘴角。

　　于他而言，只要这世上还有那一丝温暖，哪怕是再惨烈的伤痛，再阴暗的地狱，他也绝不惧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