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于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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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永夜吗？永夜不等同于没有光。”一个无名的声音低沉地说。
感觉像是睡了一个下午一样，头又疼又重，嗡嗡地响。就如迷雾逐渐散去，叶无的意识在一阵阵辗转的波纹间逐渐清晰起来，然后他听见了灵者的话。
他从梦里醒过来了，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传入体内仿若整个世界都被压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不，这是真的，这个世界真的只在这方寸之间。叶无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黑暗、潮湿而又安静的环境里，四周传来轻微的压迫感，而他对此竟然颇感舒适。他的听觉视觉都消失了。不，应该说，他只剩下了一种玄而又玄的触觉。
他失去了他原本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细长柔软湿润的躯壳。他仍然可以感知声音，光和震动，但是依靠的好像并非什么眼耳鼻舌身的概念。他也可以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但是它们的概念都及其简单，无法表达复杂的思想。
“你已经清醒了吧？”灵者说，“现在你是一只环毛蚓。人类文明里的学名是Pheretima tschiliensis，就是常见的蚯蚓的一种。”
叶无听不懂灵者说的那一长串和英语发音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学名，但是蚯蚓他听明白了。
“那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必做。你只需要成为它，代替它生活。接下来我都不会出现了，直到你完成一个生命的使命，作为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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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无很快就掌握了蚯蚓运动的方式，身处的土壤又很松软，所以开始四处探索，并吞食身体发出喜爱渴望信号的土壤——它们好像大多偏腐殖质，口感非常好。
使叶无感到焦虑的第一个问题，是他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脱离了现代社会繁多的信息输入，刚开始还好，时间长了，慢慢会变得无趣，再到焦虑。
焦虑使他渐渐摆脱了一开始面对未知时的恐惧和小心翼翼，叶无决心向地面发起试探。
越往上，光线越强，声音也越丰富。叶无发现地下其实是很繁华的。有忙忙碌碌的蚁穴，有很多不知名的幼虫在蛰伏，也有一些运动能力更强的不知名同类，它们相安无事，互相避让，依托于肥沃的土地生存。
叶无遇到很多坚硬而长的树的根系，它们盘结在土壤里，散发着不一样的味道，像一片倒立着的森林，而更上层那些细小柔软的草根就像这片森林中的草被。
这是一篇丰饶的林子，应该远离住宅区，叶无判断。但是他还无法判断这里是否远离人类，因为有时地下会感知到地面上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震动，那是大型动物的脚步声。有时舒缓，有时急躁。
叶无不敢直接钻到地面上去，那样强烈的光使它非常不安。他找到一个好地方，一个非常坚硬平滑的东西——一块石头的下面。这里的空气很足，湿度完美，又没有过强的光。
叶无不清楚一只蚯蚓的寿命有多长，反正如今的境遇下外面的晨昏对他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也不是很在乎。
叶无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角度下感受世界。这一切使他感到荒诞不经，但是又逐渐充满了趣味。仿佛童年曾有的梦和臆想被唤醒了，他可以在土地里自由地穿梭冒险，可以细微地感受真实的地下世界。
鞋印的细微痕迹，砖石上柔软的苔藓，奇形怪状难以沟通忙忙碌碌的虫子，空气和水的触感，植物释放的信号。他感受过两只狗打闹时仿若世界末日的天翻地覆泥土飞溅，感受过干燥土壤带来全身火辣辣的刺痛，感受过下雨天的窒息感和灵魂深处对于干净的空气和水的渴望。
一个不知道多久后的晴天，叶无在较浅土层里的草根间伸缩，被从天而降的铲子割断了。翻滚而去的另一段较短的身体与他分开，但仍有微弱的联系，叶无目睹它逐渐恢复变成了另一个遵循本能不受控制的个体。姑且称它为叶二吧。
叶二和叶无遇见的其他蚯蚓一样，未触碰到便忽视了叶无的存在；它们大概没有自我意识和不同个体间的区分。叶二在活动间碰到了另一个个体，他们自然而然地缠在了一起，不久后，诞下了一堆卵。
叶无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它是没有性别的。它们都是相同的模样，雌雄同体，异体受精。
叶无不打算掺和体验这一过程。叶二尚且可以视作另一个无关的个体，忽略掉心中的怪异感。他自己亲身上阵做这种亲密的事的话，心理上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行为事实。
随着时间的前行，他逐渐虚弱，干瘪下去。一个天上布满星星的夜晚，叶无钻出土壤，用心感受那些微弱但丰富的光线。他知道，他快走了，尸骸会融入泥土，再也寻不到形状。
叶无想，这里是黑暗的，孤独的，静谧的，也是绝对平等的。但是作为没有思想的生命，见不了宇宙的无垠，到底还是可悲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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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黑的黑暗降临了，叶无又有了那种拉扯的眩晕感，一瞬后身体轻松起来。
灵者说，辛苦了，欢迎归位。时间紧急，我们进行下一段路程吧。
叶无很想表达些什么，询问些什么，关于生命和静谧。一种逐渐滋生在心中的敬畏感阻止了他，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后，他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生于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