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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前路崎岖 ...

  •   那阵小雨很快就停歇,钟公公正在藏龙殿外打扫,一旁年轻太监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埋怨道:“钟公公,今儿就不能让我歇歇?”
      “歇什么歇,赶紧扫。”

      “你年纪大,前几日躲过一劫,我和那几个可是把藏龙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累得我直不起腰来!皇上也真是,怎么把藏龙殿毁得这么厉害?再来一次我非得累死不可。”
      “闭嘴!”钟公公瞪了他一眼,“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小命难保。”

      年轻太监脸色顿时一白,慌张地左右看了看,最后拿着笤帚到一旁卖力地清扫去了。

      他刚扫了几扫帚,武帝就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忙跪下大喊道:“参见皇上!”
      武帝脸色不佳,没说半句话,直接走进了殿内,钟公公有眼力见,他一进去就上前把门给合上。

      片刻后,大殿内传来数道破碎撞击声,这道声音持续了很久,年轻太监的脸白了又白,钟公公见状拍了拍他的肩,道:“去准备准备。”
      年轻太监脸一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当殿内各种碰撞声停下时,殿门缓缓被人打开,武帝冷冷地站立在门前,他气息紊乱,双眸无神,钟公公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大殿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轻轻的水滴声响起,钟公公寻声看去,原来是武帝的左手受了伤,正在往下滴着鲜血,他一惊,忙对喊道:“宣太医!”

      武帝抬起眸子看着钟公公,眼神竟十分迷茫,他问:“钟公公,朕该……”
      话音在此处戛然而止,钟公公震惊地睁大瞳孔,像是看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不可思议地喊:“皇上?”

      “钟公公,你在朕身边待了多久?”
      “十八年。”
      “在你看来,朕待何垂衣如何?”

      钟公公幡然醒悟,他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在奴才看来,皇上几乎对何公公予求予取。”
      “予求予取?”武帝默然,“他其实,从不曾向朕要求过什么。他唯一求的,是让朕放了他。”
      “皇上……”

      “他说不认识朕、不记得朕,可他为何记得钟小石?”
      钟公公呼吸一凝,急忙跪倒在地,惊呼:“小石?”
      武帝冷笑道:“你以为朕会伤害他?”
      “钟小石没错,他有功,他救了何垂衣一命。”他勾起唇角,脸上却无半分笑意,“错的是朕,错的是何垂衣。”
      “一个不听话的影子,朕要来何用。”

      夜色渐深,客栈店小二又送来几盏烛火。
      钟小石沉默不语地坐在八仙桌前,他呼吸低沉,憋屈地看向靠在窗边的何垂衣。

      何垂衣惬意地靠在窗前,微微颔首,双手环胸,右手习惯性地握住暗红长笛,神情堪称冷漠地凝视着街边万家灯火。
      良久,钟小石问道:“你不问问别的?”

      “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何垂衣淡淡地道。
      “我什么都没说啊!”钟小石无奈地喊道。

      “我又不知道你们为何相识,只是听皇宫里的亲戚说你和皇帝关系匪浅,不过,你留在皇宫是心甘情愿,几日前离开也是心甘情愿。”
      何垂衣眉头微皱,却没在说什么。
      “我想知道的只是这个。”
      他低头无声地勾起唇角,笑容中说不清的冷漠。

      烛光照亮钟小石灼灼的眸子,他直勾勾地看着何垂衣,小心翼翼地说:“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养好伤再走?”
      “不必,我明日便启程离开。”
      “不能多留几日?”

      何垂衣安抚地笑了笑,道:“皇帝的态度阴晴不定,今日肯放我一马明日则未必,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我留在罗州城对你只有坏处,若身份暴露,你和钟家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可是……”

      “我心意已决。”他清晰地说出这句话,堵住了钟小石想挽留的语言。

      钟小石猛地一咬牙关,晦涩难懂的神情在跳跃的烛光下时隐时现,他将双手放在膝上,用力地攥成拳头,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瞬息后,他问道:“那我日后能去找你吗?”
      何垂衣诧异地看向他,旋即展眉一笑:“若你找得到。”
      “我会找到你的。”

      夜色渐深,一匹烈马从城门驶出,朝着那条官路狂奔而去。

      不久,武帝收到一封来自罗州城的亲启信。
      阅信后,他久久沉默下来,他的眼神很昏暗,明亮的烛光照不进分毫,殿下钟公公忐忑地问:“是罗州太守府的来信?”
      武帝将信放在一旁,若有似无地“嗯”一声。
      “信中……”

      武帝横了他一眼,就在钟公公以为他会将自己遣退时,他突然开口道:“信中说,何垂衣明日一早就会离开罗州城。”
      他冷笑道:“一个不足挂齿的何垂衣能让太守府亲自给朕送信?钟公公,‘他’胆子可不小啊。”
      钟公公冷汗直流,忙跪拜在地,嘴中喊道:“皇上息怒。”

      武帝眼里看不出喜怒,语气还有些玩味:“钟公公,你这小侄子可是对何垂衣稀罕得很,自己留不住他,想利用朕来留住他?可惜啊可惜,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何垂衣,朕不需要。”

      钟公公脸色煞白道:“皇上,小侄怎敢……”

      “他怎么不敢?”武帝猛然拔高声线,“这两年他给何垂衣写了多少封信?你以为你全都拦住朕就不知道吗?”

      “他一个残废也敢肖想朕的人?若不是你将他的信拦住,朕早已将他……”
      话音在此顿住,钟公公脸若白纸,双肩颤抖起来,喊道:“皇上。”

      武帝神情狠厉道:“不过你放心,在没抓到他的把柄之前,朕不会动他。”
      说得累了,他撑着额头摆手道:“退下吧。”

      钟公公起身告退,走到半途,忽然又被武帝喊住:“钟公公。”
      “奴才在。”
      “朕,”他褪去了眼中的光芒,愣了许久,才道:“朕该让他走吗?”

      自不久前藏龙殿再遭摧毁之后,钟公公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抬头,意有所指地说:“皇上,京城有丞相在。”
      武帝不解:“那又如何?”
      “皇上,自您登基以来,只出过两次京城。一次是三年前,您亲自前去捉拿巫蛊族人何垂衣,另一次是昨日。”
      “如今晋朝太平盛世,朝内有丞相定乱,朝外有夜将军安.邦,您也该做些您想做的事了。”

      “朕想做的?朕无非是想无书……”
      多年来忠心耿耿地服侍武帝,这是他头一次截断了武帝的话:“皇上,您知道人的记忆是可以恢复的吗?即便恢复不了,他也还是他。更何况,何公公那样的人,小侄恐怕无福消受。”

      钟公公看到他脸上少有的茫然,沉沉地叹了声气,拱手道:“奴才告退。”

      离开藏龙殿,见到正等候在外太守府信使,钟公公跨步上前,问:“返程最短的时间是多少?”
      信使愣了一瞬,回答道:“一般来说是一个半时辰,如果马力足够应该能缩减到一个时辰。”
      “好,我会派人给你一匹最快的马,你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回罗州城,转告钟太守,自明日起罗州封城,只许进不许出,任何人不得例外。”
      “另外,城门外必须加强守卫。至于剩下的事 ,我自会派人与钟太守联络。”
      “是!”

      夜色越来越浓郁,藏龙殿的烛光即便到了深夜也明亮如初。

      当夜何垂衣早早歇下,翌日大早,天蒙蒙亮他便起身离开。
      刚踏出客栈,钟小石忽然从石像后跳了出来,得意地笑道:“我就猜到你会一大早出门。”

      “……”何垂衣默默收回后撤的那条腿,“你来做什么?”
      “我来送送你。”他朝身后努嘴,“诺,这匹马送你。”
      何垂衣叹了口气,道:“走吧。”

      两人一马向城门行去,到城门前,何垂衣驻足,回身对钟小石道:“就送到这儿。”
      这回钟小石没多纠结,爽快地点头:“好。”
      他将缰绳放到何垂衣手上,干笑一声:“好好保重。”
      “告辞。”

      何垂衣转身朝城门走去,他这时发现,今日城门的守卫格外地多。
      不止如此!城门外的守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何垂衣心中一沉,走进城门,两侧拿戟的守卫立即将他拦住,厉声道:“自今日后,罗州城只需进不许出。”

      果不其然!何垂衣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眼神凌厉起来:“我若非要出去呢?”
      “那就只能请公子到府衙坐上一坐。”
      何垂衣眸子一暗,苍白的大掌摸向腰间的长笛,“那就只能得罪了。”

      他正要拽下长笛,忽然被人拦住,他皱眉看去,钟小石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你傻了?皇帝好不容易大发慈悲让你摆脱了这个身份,你还想自投罗网不成?

      何垂衣面色一冷,“我不需要他大发慈悲。”
      他看着钟小石愣了片刻,问道:“我记得,你是太守的儿子?”
      “是、是啊。”钟小石被他看得心虚,嗫嚅道。

      “让他放我出去。”
      钟小石脸一苦,“我哪有……”
      他话音未落,城门外一阵疾走的马蹄声响起,当马背上的男人进入众人视线时,城门外的守卫齐齐跪拜在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垂衣攥紧长笛迎上前,钟小石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向暗巷里跑,“快跑!”

      武帝一马当先驶向城门,众人朝他身后看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武帝竟单枪匹马从京城赶到了罗州城?
      虽然两地距离不远,御马也要一个半时辰的功夫!

      何垂衣脸色极暗,他挣了挣钟小石的手,“为何要带我走?”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能说动我爹封城的没几个人,你被发现岂不是正好落他手里?”

      何垂衣眉宇间的厌恶恰当好处地落到钟小石眼中,他垂下眸子,“看样子你出不去了。”
      “我去找他说清楚。”何垂衣推开他向外走,钟小石却将他拉住,道:“你去找他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暂时躲起来,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

      何垂衣毫不犹豫地回绝:“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牵扯进来。让开。”
      “垂衣!你难道想被他抓回去吗?”
      “凭他一人还抓不住我,让开!”

      疾走的马蹄声在街头响起,何垂衣越过他走出暗巷,当眸光接触到那身紫金衮服时,身后的钟小石忽然将他拽了回去,用膝盖和手臂将他困在怀中。
      “你别去!我会告诉他你已经离开了罗州城,如果你被他发现,我,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他黑漆漆的眸子里充斥着某种何垂衣看不懂的急切。

      面对武帝时的异样感悄然漫上心头,何垂衣蹙眉愣了一瞬,钟小石立即松开他跑出了暗巷,何垂衣反应过来想追上去,却听到武帝的声音:“何垂衣呢?”

      他声色十分喑哑,像整夜不睡后出现了撕裂,隐约地带着危险的意味。

      “回皇上,他已经走了。”钟小石垂着脑袋跪在马前。
      何垂衣踏出去的那只脚顿了下来,他在墙角站了许久,听得武帝道:“钟小石,欺君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朕再问你一遍,何垂衣呢?”
      “回皇上,他已经走了。”

      一路而来行色匆匆,武帝的脸色透着几分苍白,他微张着薄唇喘息,像一只失水之鱼,精疲力竭地做最后的挣扎。

      何垂衣眉心紧锁,在原地犹豫片刻,拔腿向另一方走去。
      既然已经将钟小石牵扯进来,他除了离开别无选择。
      武帝不自觉地攥紧缰绳,紧盯着钟小石的脸,冷冷道:“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朕,不信。”

      “何垂衣。”他高声喊道。
      “朕……”他停顿下来,放缓呼吸,继续道:“我知道你在附近,如果你主动出来,我便饶他一命。我数三声,一。”
      “二。”

      寂静的巷口依旧空无一人。
      到最后,武帝的话音染上了颤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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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前路崎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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