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日光暖

1、傻子

　　傻子/千引千引烛
　　2019.03.05

　　村里头有个傻子，据说他妈是小姐，把他生下来后就扔了，奶娃娃，扔在垃圾场里，发高烧，硬是烧成了傻子，有个老太太把他捡了回去。

　　养了五年，老太太知道了他是个傻子，于是又把他扔了。

　　傻子不知道他被丢下了，还挨家挨户地找老太太，最后让老太太狠心地拿鞭子抽赶，傻子疼，害怕了，就走了。

　　没人管他，他就睡在垃圾堆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疼，路过一位医生，给他喂了杀虫药，他以为医生肯要他，就跟在医生后面，医生不知道他跟着，上了公交车，傻子一直跟着，出了村子，出了镇子，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子。

　　这个村子的小孩调皮，拿石头砸他，把蛇放到他睡的垃圾窝里，有一个漂亮的姑娘看不过去，把小孩子教训了一顿，拉着他去河里洗澡，然后带他回家，央求父母养着他。

　　这一家人都是艰苦人，可心肠也好，他们心疼坏了傻子，连夜给傻子把柴房收拾了出来，让傻子住进去。

　　这一住，就是八年。

　　傻子什么都不懂，但是他听话，让他挑水就挑水，让他喂猪就喂猪，他力气大，闷声不吭的也不说累，姑娘喜欢他，把他当弟弟疼，但他始终是个傻子。

　　这家人在一年开春，搬家了，没有带走傻子。

　　他们去了城里。

　　傻子于是就又没人要了，但这回他有地方住了，但没几天，那家人的亲戚把房子占了，把傻子赶出去。

　　傻子又睡在了垃圾窝里。

　　他其实也知道一点东西，比如村子里有一家人，对他家孩子很不好，经常喝醉了打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整日不说话，阴阴沉沉的，像他一样可怜。

　　那个男孩有家，不如没有，而他没家，所以他们一样可怜，傻子想道。

　　傻子自己在垃圾窝里流浪了三年，他长高了一点，更瘦了，学会捡看起来干净一点的东西吃，也知道躲着人了，当年那些调皮的小孩长大了，他们现在也很调皮，经常欺负他。

　　那个男孩长更高了，不过他还是经常挨打，有时候他反抗，会被打更狠，更多时候不反抗，但也一样打得狠，傻子没跟他来往过，但他认识了那个男孩。

　　男孩今年十七，个子有一米七六，比他那酒鬼老爸高半个头，所以酒鬼老爸打他打的更狠，男孩知道酒鬼心里的想法，他在害怕，害怕哪一天他打不了他了，因为他比他高了，力气大了，他超越他了。

　　他去年就没有读书了，在家里种地，有几个混混，总是喜欢找他麻烦，他不想还手，就任由他们打。

　　那天打得狠了，他还手了，多年来积攒的愤怒，让他变成了恶狼，逮着人就咬，打完架回家，酒鬼阴阳怪气地说：“长大了哟，会打架了。”

　　男孩没说话，他有点脑震荡，看不清东西，酒鬼生气了，举起桌上的酒瓶砸到他头上，一阵拳打脚踢。

　　酒鬼最后打累，去睡觉了，男孩看着睡着的酒鬼，手里的刀紧紧攥着，几次扬起又落下，他丢下刀走了。

　　他不知道要去哪儿，没有目的地在村子里走着，遇见了白天那几个混混，他们人多，又按着男孩打，要把他打死。

　　傻子冲了出来，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胡乱的挥舞，不让那些混混接近男孩，他单调的重复着两个字，“走开！”

　　说的还很不清楚，他不太会说话。

　　混混最后把他们两个按着打，傻子趴在男孩身上，承受了大部分攻击。

　　大概傻子流血流得太多，看着太吓人了，这些半大的孩子也害怕了，丢下他们跑回家了。

　　傻子扶起男孩，脸上全是灰，但一双眼睛却干净含着笑意。

　　他让男孩等着，自己跑回垃圾窝里，把他晚上捡到的一个比较白的馒头小心拿了出来。

　　递给男孩，“你吃。”

　　男孩把馒头拍掉，傻子就赶紧捡起来，吹了吹，又递给男孩，执拗地说：“你吃，白，很好吃的。”

　　男孩又拍掉，他又捡，重复了十几次，傻子还是乐呵呵地捡起来递给他。

　　重复着那两个字，“你吃。”

　　馒头脏了，但男孩接了过去，一口口把馒头全吃了，开始几口是慢慢的，忽然他张大嘴狼吞虎咽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像要把里面的眼泪憋回去。

　　他吃完了馒头，拉起傻子往河边走。

　　给傻子洗身上的血，最后洗他的手，男孩说：“吃东西前，要洗干净手。”

　　傻子点头。

　　男孩又说了一遍，“你以后都记住了吗？”

　　傻子点头，“记住了。”

　　男孩嗯了声，给他洗脸。

　　或许是傻子命太惨了，老天也愧疚，所以给傻子了一个很漂亮干净的身体，傻子很好看。

　　男孩从家里拿了酒精和绷带，给傻子包扎好伤口，他定定地看着傻子肿起来的手，没来由眼泪就掉了出来。

　　他哭了好长时间，抱住傻子，把滚烫的泪水都蹭到了傻子身上。

　　“我带你走，离开这里，这里的人都是畜生。”

　　傻子不知道走是什么意思，他捧着男孩的脸，笨拙地给他擦眼泪，“不走，走了就回不来了。”

　　男孩眼泪又涌出来，“就是不回来了，我们两个一起走，你等我。”

　　傻子只好点头，“你别哭了。”

　　男孩回到家，开始做准备，他听老师说过，大城市里可以打工，只要他好好干，就一定能养活自己和傻子，但前提是出去。

　　男孩每天都在等待机会，等酒鬼哪天喝醉了，忘记锁放了钱的那个柜子，他就可以立刻拿了钱，带傻子坐火车走。

　　这个机会，一直到第二年，男孩才等到。

　　酒鬼拿零钱出去打麻将，喝了酒，没关好柜子，男孩等酒鬼走远了，他心跳狂乱地走过去，把柜子里的钱全拿走了，一共八百块钱。

　　他一路飞一样的跑去找傻子。

　　到垃圾场了，他远远的看见有一个老男人拽着傻子，脱了裤子，露出底下恶心丑陋的东西，他顶着跨，往傻子身上蹭。

　　傻子害怕地乱叫，被打了好几下头，男孩气得浑身哆嗦，他攥足劲，跟个炮弹一样，冲向了老男人，把他撞到桥下面，管他有没有死，他跑回去看傻子。

　　傻子的裤子被抓烂了，白皙的大腿上全是青紫印，男孩把自己的裤子脱下，只穿里面的大裤衩，他让傻子靠着，跪在地上给他穿裤子。

　　他擦了擦傻子脸上的泪，“别怕，哥在。”

　　他们逃了。

　　跑到了广州。

　　一个酒鬼和那个老男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男孩找了份工作，是建筑队的，每天都很辛苦，但有工资，还挺高，男孩高兴得哭了。

　　他可以的，他可以活成人样。

　　他照顾着傻子，大城市不像农村，有拐卖人口的，男孩每天去工地的时候，就把傻子锁在家里，叮嘱他除了他，其余人都不能开门，每天说，每天说。

　　傻子的世界里只有男孩。

　　他智力其实有六岁，也不算太傻，男孩教他的东西，他学习几个月就能记住了，唯独有一点，男孩教他要自己一个人睡，不能总是跑到男孩床上。

　　但傻子太依赖男孩，不肯，怎么说都不肯。

　　这时傻子已经十八岁，而男孩也有二十岁了。

　　男孩长大成了男人，他干活很卖力，挣得多，他和傻子搬到了一个大房子，也是租的，但漂亮很多。

　　傻子只会擦地，就每天都把地擦得干干净净，男人心疼他跪着擦地，让他别擦，傻子笑眯眯的，第二天还是擦。

　　后来不知道哪天，男人把傻子带到了床上，一切顺理成章又水到渠成，仿佛他们就该是这样。

　　男人紧张得脸红脖子粗，一遍遍问傻子疼不疼，压在傻子身上不敢动。

　　他恨不得把前戏做够一个小时。

　　傻子不怕疼，他痛觉神经迟钝，但男人就是知道他不怕疼，所以才更怕他受疼。

　　傻子被逼出了眼泪，呜咽着说：“不疼……哥。”

　　这声哥，黏黏腻腻，男人终于不再做前戏，进了去。

　　男人想，他爱傻子，爱傻子的全部。

　　并不是因为傻子跟他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有钱，长得也不差，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女朋友，但可惜，他不爱她们，他只喜欢傻子。

　　之后他买了第一套房子，房产证上是傻子的名字，他拉着傻子的手打开房产证，指着他的名字，轻声说：“哥给你的聘礼。”

　　当时什么都没有，要了傻子，现在他有钱了，得把东西补上，未来还有更多的聘礼，都是傻子的。

　　可这人啊，都是恶人。

　　他的公司出了点状况，资金周转不过来，他每天都愁得睡不着觉。

　　傻子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笑眯眯地看着他。

　　男人很烦，傻子什么都帮不了他，人家老板都有一个贤内助，而他的是个傻子。

　　公司里有个女人，长得很高挑，身材也好，每天给他端茶泡水，温温柔柔的让他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男人慢慢让女人碰他的手，碰他的脸了。

　　这天中午，他看完公司的账目，烦躁地把领带扯了，女人走进来，笑着又帮他把领带绑好，男人低头看着女人，看她化得精致妆容，混沌的脑子忽然闪过一道惊雷，他这是不是在出轨？

　　他背叛傻子了？

　　男人下意识地躲开女人吻他的唇，觉得玻璃门外面走过一个人，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推开女人走了出去，在门口看见一个饭盒。

　　是他家的，他打开，是做得很不好看的饭菜，男人咬紧牙，冲了出去，问前台，“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呢？”

　　前台：“他走了啊。”

　　男人跑出去，已经找不到傻子了，他回家里等，等到晚上，傻子也没回去。

　　傻子不会做饭，他是怎么自己做出来的，傻子也不认路，他又是怎么走到他公司的，男人捂着眼睛，把那饭盒里凉了的饭菜都吃了，然后他起身去公司，连夜调公司的监控，顺着傻子走的路，再从路边店里的监控继续找，他找了一夜，精神快垮了。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垃圾站里，找到了傻子。

　　他每次被丢下，都是睡在垃圾场，可他不是垃圾。

　　男人眼睛红了，他抱住傻子，傻子用力地挣扎，拳拳砸到他肉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傻子哭了。

　　你听过傻子哭吗？撕心裂肺，绝望得让人心脏都跟着疼。

　　男人松开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跪在地上，扬起手，用尽全力地砸到自己左手上，他砸了两下，丢掉砖头，把手指断了好几节，流着血的手伸到傻子面前。

　　男人声音哽咽，他轻轻地笑着说：“哥对不起你，下回哥要还是做了这样的事，哥把这只手跺了。”

　　“哥说到做到。”

　　傻子脸上挂着眼泪，他小心翼翼地抱男人的手，男人躲开了。

　　“这是哥该受的，宝贝儿别心疼哥。”

　　傻子不依地继续去捧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呼气，眼泪又流出来，“傻子……”

　　男人抱住傻子，亲他的眼睛，“跟哥回家吧。”

　　男人有个朋友，知道傻子的存在，他经常说，“傻子这辈子是都离不开你了，你得是他唯一的人。”

　　说得多了，他自己都信了。

　　可其实哪里是傻子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傻子。

　　五年后，男人的公司越做越大，资产几十亿，荣登富豪榜，成为最年轻的富豪。

　　他那个朋友又说：“傻子跟着你享福啊，他真是好命。”

　　男人摇头不语。

　　他明白，不是傻子命好，是他命好。

　　老天心疼傻子，就让他命好点，挣钱了，给傻子买大别墅，对傻子好。

　　他是沾了傻子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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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美滋滋，开篇就完结
我果然特别喜欢这个故事，老早就想写了哈哈哈，还想写一个阴婚的，估计也是这样不到一万字，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