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青山远》奔跑的六子

43、第四十三章

　　梁子骞看着沈清津的背影对清婉说：“他也没有跑远，就打算到门口买个糖瓜，正巧被我见到了，就带他回来了。”

　　清婉道：“多谢梁将军了。”

　　梁子骞却笑道：“清婉，你还是这个脾气。”

　　清婉道：“梁将军，似乎我们也没有很熟吧，以后能不能不要直呼清婉的闺名。”

　　梁子骞挑眉：“是吗？我们不熟吗？”

　　清婉知道跟他多说无益，就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我有事。”

　　清婉皱眉：“你说。”

　　“我刚刚听说你遇刺的事，虽不知其中细节和因果，但洛阳城里暗流汹涌，你要多保护自己。”

　　“这就不劳梁将军费心了，我的事我自有主意，清婉先告辞了”，清婉走出去几步又道，“对了，梁将军已有家室，而清婉尚在闺中，若梁将军能为清婉的清誉考虑，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见面了，我怕生了是非。”

　　诸子讲堂结束，恒一先生听了桑白的劝，要在洛阳多住几日。日常他不出去讲学了，便在府中开始讲课，其中最支持他的，莫过于小荷和沈清津。

　　清津自打上次见了清婉生气之后，倒是乖巧了许多，整日跟在恒一先生身后“老爷爷，老爷爷”喊着，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沈府之中一团和乐，相国府中，梁家父子也难得团聚。两位少爷梁子轩和梁子骞早已在外立府，最小的女儿梁秋月也已嫁做人妇，这日难得一齐回府，满满当当聚了一大家子人，着实乐坏了相国夫人何氏。

　　两位儿媳当中，南宫嘉柔出身高贵，又极擅为人处事之道，一到府中便帮何氏忙前忙后，自然更得何氏喜欢。

　　梁秋月见怪不怪，只哄着调皮的小儿子，梁子轩的夫人王氏却看不惯，悄悄离开了何氏的院子。

　　梁子轩正巧有事打前厅出来，看到王氏正一个人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就走过去问：“今日府中这么多人，你不帮忙张罗着，自己坐在这儿干嘛呢。”

　　王氏哼了一声道：“还用我帮忙吗？有公主一个人不就够了吗？反正这里都是她说了算，我帮忙，人家还看不上眼呢。”

　　梁子轩闻言面色一变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呢。”

　　王氏见梁子轩变了面色，便有些露怯道：“好了，我马上就过去，不过你也不要怪我乱说话，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毕竟你才是这府中的长子，现在梁子骞倒成了最尊贵的，这些年你一心一意侍奉父亲，可得到了什么？人家得到的才是将军之位。”说完，王氏才起身去了后院。

　　其实王氏的话梁子轩并非不放在心上，实际上，这也一直是心底的一个症结。似乎打记事起，父亲便更偏爱子骞一些，子骞也确实自小便胜他一筹，读书比他好，又有军事天分，小小年纪，便已跟着当年的沈光魁在战场上见了不少战功，如今更被封为将军，不像他，久试不第，至今官衔仍远不及他。不过子骞也有一点不好，就是近年来愈发不听父亲的话，自己则不同，一直唯父命是从，故而这些年，父亲才终于察觉到他的好。

　　“大少爷您在这儿呢，可教奴才好找，相国正在前厅等着您呢。”府中的下人气喘吁吁跑来道。

　　梁子轩这才笑了：“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虽然他官衔比不上子轩，也没有一位出身皇族的夫人，但如今在父亲府上，他总归比子轩更受器重不是？

　　梁子轩到达前厅，见子骞一如既往不在，只有张钊在给父亲奉茶，便问道：“二弟可是有事，怎么这个点了还不过来？”

　　“不要提他了，他怕是不再认我这个父亲了，我也不想认他。”梁衡熠气道。

　　“父亲哪里的话，二弟这几年的确荒唐了些，但总归是一家人，等他想明白了，便能体谅父亲的苦心了。”

　　梁衡熠道：“他如果能有你们这般孝心就好了。”

　　张钊但笑不语。

　　梁子轩入座之后，便道：“父亲前几日忙于讲学，日日昼出野归，全国各地的学生也慕名而来，好在辛苦一场，总有些收获。”

　　梁衡熠却不见喜色，只道：“算不上什么收获，也不过能补上上次的亏空罢了。国家流民便野，却让梁家拿钱赈济，张恒远又被查，无端少了许多门路，这一仗，梁家是输得一败涂地啊。”

　　“父亲不必如此气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有人在，就总会有门路的。”梁子轩劝道。

　　“也只得如此了。”

　　“对了”，梁子轩道，“既然诸子讲堂已经过去了，沈家之前对我们的责难，我们是否也该秋后算总账了？”

　　张钊连忙请罪道：“之前老师委以重任，学生尽心组织，却未能行刺成功。学生在此谢罪。”

　　梁衡熠叹道：“也不怪你，沈清婉这样指挥千军万马的，又怎能轻易除得掉。”

　　张钊道：“老师放心，学生一定再找机会下手。”

　　梁衡熠道：“怕是不容易了，他们已起了防备之心了。需要另想他法。”

　　“说到这里，我倒有一个主意。”梁子轩道。

　　“你说。”

　　“沈光禄和沈清霖的府上皆戒备森严，之前我们刺杀失利，他们又加强了戒备，如今更如铁桶一般。不过如今沈清霖的老师恒一先生正住在他的府上，这老先生学问虽高行事却马虎，对洛阳城内的事情也不熟悉，我们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梁衡熠略有沉思：“我的意思是，在其他的地方行动。洛阳城乃天子脚下，沈家又位高权重，事情若处理不利索，就会留下把柄。”

　　“钊儿，你以为呢？”

　　“学生倒是觉得，大少爷所言，不失为一个良策。”

　　“哦？你说来听听。”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有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还是要利用一下的。

　　“好吧，那你们一定要慎之又慎。”

　　“老师放心，学生谨记教诲。”

　　三人还要继续说话，却有下人在门外通报道：“老爷，二少爷过来了。”

　　梁衡熠于是说：“罢了，这事稍后再说吧。”又向着门外道：“让他进来吧。”

　　梁子骞进屋之后，三人便没再提起过此事，只说了些寻常的朝中事务，天色便逐渐暗下来。相国府晚宴，一家人其乐融融，觥筹交错，何氏对梁衡熠道：“府里人丁日渐兴旺，今日多亏了嘉柔，才筹备得如此周全。”

　　梁衡熠还未开口，便有小厮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便跟着走了出去。坐在梁子轩身旁的王氏就笑道：“弟妹自幼在皇宫大院长大，是见过大场面的，我等皆比不及呢。”

　　梁子轩轻咳了下，王氏不以为意，南宫嘉柔连忙道：“母亲说哪里话，这些都是媳妇应该做的，不只是我，今日长嫂和秋月妹妹也帮了不少忙。”

　　梁秋月只顾着给张钊布菜，见他喝酒喝得急了，便小声说：“你慢些喝，这样伤身子。”

　　张钊闻言笑着看向她，情谊满满，给她夹了菜说：“你别只顾着我，你也吃。”

　　何氏看着小两口说悄悄话，面上神色愈发满意，起先她是反对过小女儿这桩婚事的，只因张钊出身低微，且因商人出身和三教九流结交甚多，便对此人的品行信不过，可老爷却不顾自己的百般哀求，执意要把秋月嫁给他。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老爷的眼光长远，张钊虽然出身低微，却好学上进，不但成了老爷的左臂右膀，也十分爱护秋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面对王氏的几番讥讽，南宫嘉柔咬了咬牙道：“秋月妹妹温柔善良，才会有这样的好福气，大嫂也温良贤淑，大哥不也儿女双全吗？”

　　王氏顿时语塞，梁子轩是儿女双全，不过儿子却是妾室生的，她每每想到这里，便气不打一处来。

　　何氏忙看着南宫嘉柔道：“你们啊都有福气，能嫁来梁家，也是梁家的福气。”却至始至终，没有看王氏一眼。

　　顺着何氏的目光看去，王氏笑道：不得不说，秋月妹妹和张姑爷的感情真是教人羡慕，成婚不过几年，儿女双全，且有两个小少爷了，还有比这更大的福分吗？

　　梁秋月闻言道：“哪里是福分，分明是来报怨的，几个孩子整日闹腾，我现在连个好好安眠的时间都没有。又看向何氏道：也是现在才知道母亲当年的辛苦。”

　　何氏笑道：“好在你们都是听话的孩子。”

　　张钊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当然比他更不自然的，是南宫嘉柔。

　　南宫嘉柔也笑道：“能嫁入梁家，也是我和大嫂的福气。”

　　不一会儿，梁衡熠入席，大家传杯换盏，一如往常。

　　晚间离开相国府，南宫嘉柔和梁子骞在马车上一路无话，到了府门口，梁子骞扶她从马车上下来，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书房一趟。”

　　“等等。”南宫嘉柔站在他的身后，突然觉得夏日的夜晚格外的凉，天气也有些闷闷的，似乎夜间就要下雨了。

　　梁子骞转身看着她。

　　南宫嘉柔笑道：“我这几日，看中了一个姓赵的姑娘，父亲是洛阳城守城的一个小官，身家底细也干净，你若同意的话，在我这几日就安排她进府。”

　　梁子骞转身看着她：“嘉柔，你才二十三岁啊。”

　　殊不知这句话却真正刺到了南宫嘉柔的心，是啊，她才二十三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样想着，已经有湿意蓄在眼睛里，她道：“可你宁愿在书房也不到我房里去，你知道人言可畏吗？”

　　梁子骞闻言一愣，他看着南宫嘉柔，对身边的小厮道：“我先不去书房了，你去把东西归置好。”

　　“是，老爷。”

　　夜里果真下起了雨，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南宫嘉柔被吵醒了，起了身到窗边坐着听雨，梁子骞翻了个身也坐了起来，南宫嘉柔问：“我吵到你了吗？天色还早，你再睡一觉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无妨，这样坐坐也好。”梁子骞看向嘉柔，觉得她的面貌这些年也没什么变化，自己呢，似乎也没有，可到底是什么变了呢。还记得她当年胆子小，最怕雷声了，刚刚成亲的时候，一打雷，就会钻到他怀里来，可如今……他无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