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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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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营西翼的一处小帐之内,靳令止正百无聊赖的翻着着一卷书,好不容易起了兴,忽有一士兵走进来说:“靳大人,我们赵将军有请。”于是他便把所读文章的最后两句轻念了出来:“未操戈矛戎机起,且将丹心作甲胄。”
待在宋军营中已是第四日,除了第一日见过赵元恒之外,之后三日就被请到了这处偏远的小帐之中,一直无人问津。终于等到有人过来请他出去,靳令止搁下书抬起头说:“带路吧。”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就随这位士兵去了赵元恒的大帐。
赵元恒的帐内此时只剩下了他和亲信弥靖二人,待靳令止坐定之后,弥靖直奔主题:“靳大人,我们三日前提出的和谈条件,不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靳令止摇了摇头。
“难道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靳令止回答:“这样的条件,别说靳某不会答应,就算回去和诸位将军商讨或着呈报了皇上,结果也是一样的。”
弥靖有些不满:“我们起初也并没有和谈的意愿,是看到了靳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才答应考虑的,可你们晋国对我们宋国也太没有诚意了,你们答应划给陈国三座城池,我们也要三座城池,只不过想比他们多借一条路,何况其中有一座城池还是十年前你们侵占的我们的土地,这样的条件你们都不答应,既然你们这么没有诚意,我看这和谈还是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靳令止勉强赔上笑意:“弥将军误会了,我们这样做,恰恰是因为太想与你们永结盟好了。”
这话说出来靳令止自己都不相信,他看了看弥靖和赵元恒又说:“弥将军说想借条路,靳某完全可以在今日就直接答应了,可真实情况是两国疆域不清多出事端,自古由此而引起的祸乱不在少数,你们借路的道理靳某当然能理解,可届时晋国当地的百姓却不一定能理解,到时如果不小心引起了纷争,坏的可是我们苦心经营的盟好大计,因此靳某不会答应,我们的皇上当然也不会答应。”
赵元恒闻言一笑说:“靳大人可真是一张巧嘴,不过……”他顿了顿说:“依我之见,你们的皇帝可能未必不会答应,倒是你们的大将军,却一直咬原来的条件不改,他是不是一直都拿和谈当幌子,实则另有所谋啊。”
靳令止忙道:“如果我们的大将军真赵将军所言,我又怎么会坚持留在宋军营中呢,今日的一战,已经分出胜负了不是吗?”
赵元恒和弥靖闻言俱是一愣,他们本想趁着靳令止不明情况争取更多的和谈条件,可军中如此封锁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弥靖装傻:“今日的一战,靳大人在说什么呢?”
靳令止一笑:“弥将军,真的是我没有诚意吗?连陈晋交战这样的大事,弥将军也不打算告诉我吗?”
弥靖尴尬的笑了下:“我们怎么会不让靳大人知情呢,如果我们真有这个心,靳大人现在还能知情吗?再者,陈晋本就势在一战,这和我们两国之间的和谈有什么关系?”
靳令止看着赵元恒道:“我们大将军在靳某临行之前说过,让我安心待在宋营即可,等到赵将军再度召见我的时候,必是我晋军大获凯旋的时候,也是最利于促成宋晋交好的时机。”
赵元恒看着靳令止,想到他们素未谋面的大将军,据探子报其二十五岁不到,行事做派竟如此深谋远虑,也不怪李腾这员老将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着了他的道,直到把命也丢了。如今陈军屯在陈谯的兵马早已不成势力,敌军中又有这么难对付的人物,想到他们营中已经捉襟见肘的粮草,赵元恒觉得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然有些被动。
弥靖据理力争:“靳大人,你要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方早在四日之前就提出和谈了不是吗?”
靳令止回答道:“可也是直到今日才开始商讨此事。”
弥靖还要继续争论,却被赵元恒一个手势止给住了,他看着靳令止道:“的确,经过今日一战,驻扎在陈谯地区的陈军兵力已经再也构不成你们的威胁,既然靳大人早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仍旧选择留下来,难不成是要在此正式向我们营中的八万宋军宣战吗?”
赵元恒这话说的既轻又缓,靳令止却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关键,宋军的营中还有八万大军,比晋军总共驻扎在陈谯的兵力还要多。
诚然,如果两军刚刚对垒,纵使再多的宋军如今的晋军也不惧怕,可刚刚才和强大的陈军大战一场,兄弟们肯定也都精疲力竭,何况自宋军北上以来,一向只配合陈军作战,没有耗损过多的兵力,更没有透漏出作战风格,大有隐藏真正的实力之嫌。眼下陈谯的陈军溃败之后,韦文轩必然会加紧对洛阳的攻势,因而他们已经不能在陈谯继续恋战,毕竟韦文轩才是真正强劲的对手。
思及此,靳令止笑着说:“赵将军误会了,靳某留下的原因刚刚已经回答过了,正是我军求和的诚意。”
赵元恒也笑了:“靳大人既然如此有和谈的诚意,就该能够体谅到我军的难处。如今,前来求见的杨程瀚就等在大营之外,韦文轩的信使想必不日就会到达,这样的节骨眼上,我们避开强大的陈国却选择见你,如果被陈国的耳目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招致怎样的麻烦。”
这可就是在亮筹码了,靳令止自然知道赵元恒会咬着他们提出的和谈条件不松口,可他却不能退,他说:“靳某自然能体会赵将军的难处,可这样的难处却比我们两败俱伤来得要好。”
见到赵元恒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他又说:“你们提出的三座城池我们可以答应。可十年之内借道我们晋国去征讨西北的东乡部落,关乎我国的疆域问题,我们的皇帝不会答应。如果我现在答应了,就会是晋国的罪人。至于刚刚赵将军您说在等韦文轩的信使,靳某其实能够猜到其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洛阳乃至晋国已不日可下,让您牵制住陈谯的晋军,可军中粮草不足、两位沈将军的联合夹击却是你们即将面对的实际问题。至于我军,没有得到宫中的来信,说明洛阳城坚,梁将军和秦忠的抵御还存有余力,没有了王钊作内应的韦文轩也不再像初入晋国那样所向披靡,因而我们也不会急着撤回援助洛阳,而是选择继续留在陈谯与你们宋军来个决一死战。我知道赵将军您久经沙场,可我们的大将军也从未有过败绩,到时候双方输死较量肯定都伤亡惨重。”
靳令止顿了顿又说:“寄希望止损于未发,这就是靳某坚持留下来求和的诚意。”
靳令止说完之后,大帐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弥靖看向赵元恒,发现赵元恒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靳大人考虑得很周全,但有一点没考虑到。”
靳令止问:“哪一点?”
“如今你们能给出的条件是三座城池,两军对垒虽有伤亡,可我军如果赢了,得到的却不仅仅只有三座城而已了。”
靳令止却一笑:“当然,如果你们胜了,这晋国的大片土地自然都是你们的,可赵将军已经提前商定好如何与韦文轩了分割吗?”看到赵元恒微微变了神色,又说:“如果没有商定好的话,到时候恐怕又是另外一场纷争,再者,届时陈宋两国争强,赵将军也都准备好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赵元恒看向弥靖道:“弥靖,靳大人刚刚说的话你怎么看?”
弥靖连忙圆场说:“将军,我们四日前就答应与靳大人进行和议了,双方既然都有这个心意,条件可以再谈。可如今你们再谈战事,岂不是伤了两国之间交好的美意?”
熟料赵元恒一笑,看向靳令止说:“靳大人,你看你唬得住弥靖,却唬不住我,你觉得我们宋军不远千里,我赵元恒为将三十年,会落到如你所说的进退不能的地步吗?”
靳令止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赵元恒其实已经听进去了,就摇了摇头说:“赵将军,您误会靳某的意思了,靳某正是早闻赵将军为宋国立下的功业,才觉得赵将军一直都以大局为重,毕竟眼下相较于听韦文轩的话和我军斗个两败俱伤,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倒不如与我们晋国化干戈为玉帛,即刻止损于未发,保存军中实力,这样对宋国更有利。”
果然赵元恒问道:“那靳大人说说,如何止损于未发?”
靳令止答:“如今的陈谯地区,陈军势力已是最弱,相较于宋陈联合对晋,宋晋联合对陈才是折损最小的选择。”
赵元恒闻言却笑了:“靳大人的算盘打得可是太精了,三座城池,不但想让我们休战,还要让我们帮忙牵制住陈军吗?”
靳令止也笑了:“赵将军是什么样的人物,靳某打谁的算盘也不敢打赵将军的算盘,我们会再附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靳令止郑重道:“赵将军眼下急需的粮草。”
闻言赵元恒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继而抬起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赵将军请讲。”
“我们需要一批你们晋军的衣服。”
靳令止一愣,继而明白过来道:“如将军所愿。”
靳令止避开陈军的人马回到晋军营中,郭淮立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靳大人没受什么委屈吧。”
靳令止笑:“回郭将军的话,我去吃掉了敌军不少粮草,也算立了个功吧。”
帐内传来一阵笑声,郭淮责备他:“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可知你此行有多危险?”
靳令止看了主座上的清源一眼:“臣当然知道,如果兄弟们赢不了陈军,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不过臣也一直都相信,有大将军在,臣一定能回得来。”
清源动了动自己不太灵便的手,说:“靳大人,让你孤身深入险境,辛苦了。”
靳令止施了个礼:“幸不辱命。”
“赵元恒答应了?”韩琳问道。
“眼见陈军大势已去,宋国不用再损耗兵卒就能得到三座城池,这样的条件他不会不答应。”
清霖叹了口气:“虽然和谈成了,可……三座城池啊。”
郭淮安慰他道:“虽然无奈,可这也是时下能做的最好抉择,毕竟他们营中还有足足八万大军,如今洛阳的军情愈发紧急,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回去,至于那三座城,等时机到了再夺回来吧。”
“可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时机呢?”
郭淮哑言,清源看着清霖道:“其实我们划给宋国三座城池却不打算划给陈国,陈强宋弱,也是给他们埋下一个隐患,以后你就知道了。”他说完看着靳令止道:“赵元恒应该还有提其他的条件吧。”
“大将军英明,他还想在我晋国借道十载去征东乡,被我回绝了”,靳令止看了一眼清源,“如今只附加一个条件,想借我们军中兄弟们的一些衣服……”
“借兄弟们的衣服干吗,难道……”清霖说着说着忽然明白过来道:“这个老狐狸,当初和陈军联合北上出工不出力,如今看到形势变了又这样……明面却装得两边都不得罪。”
“他不是不想得罪,而是不敢得罪这个强大的邻邦。”清源说完看着靳令止道:“既然他要就给他们好了,希望他到时候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