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董的现代日常》墨落成雪

6、第六章

　　06.
　　医院顶层的走廊静悄悄地，两个个青年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看向大门紧闭的病房。
　　“宁队，你说头儿不会有事吧？”封殊眉毛都皱成了一团。由于某些原因，他们头儿身体格外不好，大多时候需要静养，但是这段时间正逢中元，处里事多，今天又去帮他们组看了个现场。
　　宁安揉了揉眉心，正欲说话，就见白隼与一华服女子匆匆而来。
　　“怎么样了？”女子先行了个敛衽礼致谢，才开口问情况。她似乎是从晚宴上中途离场，妆容精致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宁安摇头，姬临渊是在现场突然昏迷的，封殊按着手腕和颈侧半天没摸着个整脉，吓得脸比白隼的羽毛都白，被白隼提醒才反应过来把人送到这个和他们长期合作、守护者十二氏名下的医院。
　　治疗室的门被人从里边拉开，医生探了个头出来，“进来个人类。”然后抬头看到华服女子，稍微舒缓了神色，“二姐来了？正好。宁安队长，你也来。”
　　白隼封殊两个非人类自觉留下守门，祁临澜与宁安依言跟上。
　　“阿溪，怎么回事？”若不是隐约能感觉到心脉处微弱的生机，祁临澜几乎以为面前躺着的是个死人了——触手冰凉，呼吸心跳全无。
　　“离魂。”腾临溪手不停地往姬临渊身上下针。
　　“离魂？”祁临澜手指微颤，“怎么会……”离魂多发生在受到惊吓或者忧思过重的人身上，且不说他姬临渊会不会惊吓过度忧思过重，就是谁离魂会连心跳都没有！
　　“怕是与最近的案子有关。”宁安想起姬临渊去的那个现场，最近行动队有个案子，死者都是于睡梦中没了魂魄，“腾六爷，需要我们做什么？” 人若是生魂意外离体，又错过最佳回魂时机，就成了孤魂，再无回魂醒来的机会。
　　“生机未断。”腾临溪轻轻掰开姬临渊攥着的右手，一颗小指头大小的暗红玉珠滚了出来，因失去魂魄而苍白没有生机的脸上不知为何浮现着浅浅的微笑。滕临溪顿了顿，“叫魂吧。”

　　“玄璜先生。”姬临渊拱手为礼，“我们又见面了，先生可好？”面前的血族华服依旧，玄色交领衫子宽大的袖摆上绣着山河云水，红色衣缘上是凤鸟的图腾，近乎及地的长发被坠着金玉的发带束在身后，在昏暗的光线里似乎泛着金色光辉。
　　姬临渊这才发现，这位玄璜先生身上竟是有阴德的，血族非人非灵，很难有这样纯粹而深厚的阴德。瞧了瞧地上晕倒的几个人，本就罪业邪秽缠身，蓄意伤害身带阴德之人未遂，这几个人看来会很长一段时间霉运不断了。
　　“承蒙挂念，侥幸安好。”顿了下，巫珩还是问道，“姬族长怎会在此处？”
　　“如您所见，离魂了。”姬临渊笑得无奈，“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暗招。最近有一个案子的死者也是没有灵魂，如今看来倒是找到原因了。”摄魂的术法是禁术，便是因为总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用其来为非作歹。
　　巫珩不好问案子，只道：“姬处长千金之子，既已找到原因，还是尽早回魂才是，以免徒增意外。”这样一个人，巫珩还是欣赏的，无论是为了故人还是单纯因为守护者，巫珩都不想这个人在这儿出什么意外。
　　面对巫珩的关心，姬临渊眼睛亮了亮，却没应这句话，而是侧头看向长堤另一方，隐约有人声传来，于是略笑道：“临渊此事却不急，倒是先生恐有些许麻烦了，先生可了带证件？若没有可先给家人打个电话。”
　　巫珩也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脚步铿锵有力，应是行伍之人，便也明白他的意思，也露出点笑意：“幸而犬子提醒过这些琐事。”他入睡前哪里有这样的事无巨细，自然是不会记得身份证之类的。
　　原本端方肃穆的人露出笑意，姬临渊心底微动，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隐约的铜铎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一声接一声愈来愈清晰，不由有些怅然若失。
　　“夜深了，既有人相寻，姬族长还是早些还魂罢。”那铜铎的声音是灵师常用的叫回生魂的法子，巫珩离得近也隐约能听得到。
　　清澈的眼染上了淡淡的遗憾，姬临渊朝巫珩抬手一揖，生魂的轮廓渐渐变淡，隐没在夜色中。
　　目送姬临渊的生魂还阳，巫珩这才看向人来的方向。
　　“怎么回事？”来的是两个警察，他二人本是巡逻经过，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这才过来查看，本来以为是有人耍酒疯或者借酒闹事儿，然而看到眼前的情形又感觉事情好像更严重些，当下便有些警惕起来。
　　河堤与马路只隔了一片绿化，两人一眼就看到树下高大的华服男人，以及男人面前七倒八歪躺着的四个大汉。
　　男人头发很长，比大多数女性都长的头发用一根丝带帮着，穿着一身像是那些年轻人说的汉服的黑色衣服，袖口绣着红色的凤凰图案，身材颀长清癯，脸色苍白，看上去怎么都让人觉得奇怪——更何况这样一个清瘦的人，面前倒着四个高高壮壮的汉子，还有浓郁的酒味挥之不去。
　　两位警察想了想，打了电话叫来支援，将人全带回派出所了。巫珩倒也不恼，他曾受獬豸狴犴权柄，执掌灵异界律法，被称为执律者，对人世间的执法者多一分袍泽之情，向来不会与之为难，便也跟着去了。
　　今夜的派出所难得清净，值班的人坐在自己位置后面，本该是轻松地闲聊打发时间，却一个个都正襟危坐，端正得像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的检查，然而又不着痕迹地侧耳，去听旁边同事问话。
　　被问询的是个看上去挺年轻的男人，却有一头很长的如同锦缎一样的长发，穿着汉服的样子，就像从电视剧里走出来——比电视剧的演员还要有气势——当他走进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室，霎时间这简陋的房间就宛如殿堂宫阙一般，叫原本正在看剧闲聊的几个值班警员顿时拘谨了起来，于是才有了这般景象。
　　值班警员登记完身份信息，将身份证还给他，同时递过去一张填好的笔录纸：“麻烦你走这一趟，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请在这里签字按指印就好。”
　　那人垂眸看笔录，随即拿起笔，略顿了顿才在警员指的地方签下名字。
　　“不过分内之事，倒是叨扰诸位。“他说话不紧不慢的，倒确实有些像新闻上的那些大佬了。
　　警员却皱了皱眉，他留意到这人签字时先是看了身份证才动的笔，写字也有几分生疏的模样，字却是极好看的，并不像是因为长久不书写而提笔忘字的样子。只是不管是监控还是问询，都并未发现什么疑点，那几个晕倒的人确实是醉酒的缘故，他连靠近都没有，实在没有什么嫌疑。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门岗那边打过来说一位女士说自己的父亲被叫来问话，她来接人。
　　“她说她父亲叫巫珩。”门岗说道。警员疑惑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这个叫巫珩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身份证上也才三十八岁，门岗却说是一位女士来接人？不过尽管疑惑，此时没有任何证据或者嫌疑，他也不好说什么，转头见这边已经签好了字，正在按指印，于是向这个叫巫珩的人转述门岗的话。
　　“有劳。”警员看着他颔首致谢，拿了纯白的帕子擦手上的印泥颜色，起身往外走。
　　因为好奇，警员提出送他出去，他也没拒绝，平和从容却举手投足都更像是来视察而非是被询问的那一个，坦然且理所当然。
　　走到外面，就见一个穿着黑色织金汉服的年轻女子就站在门口，看上去二十岁上下，挽成发髻的头上插着两支点翠镶红玛瑙的发簪，其中一支坠着一串红玛瑙穗子。
　　女子见到人出来，立刻过来叫了声“父亲。”然后挽着人走向停在外面的一辆车。感到奇怪的警员并未发现不对，倒是旁边一个路过的女同事见到女子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顿时眼睛就亮了。
　　“怎么？你认识那两个人？”
　　“啊……没什么。”女警员有些尴尬，“刚刚那个女的是个服装设计师，设计华服的，去年还得过奖呢。”
　　“哦。”于是警员也不再疑惑，现在好像很流行汉服，所里几个年轻的女同事也不例外，平时经常讨论，还偶尔见到她们穿过呢。
　　“对了。”女警员想了想不充了一句，“她哥哥好像是巫怀尧？”
　　“巫怀尧？”这时，所长和一个穿便装的男子走过来，听到这边的谈话，那个男子好像有些疑惑。
　　“慕队长。”两个警员朝他打招呼。“刚听你们说巫怀尧？”慕队长问道，“是那个巫怀尧么？”
　　“除了那个还能有哪个嘛，巫这个姓可不常见。”而有名到能一提即知的，就更不多见了。“刚刚他妹妹，就叫云昭的那个来接人，说是她爸？倒也是姓巫，叫巫珩来着。”这一家人唯独做妹妹的不一个姓，也是稀奇。
　　巫……慕华记下这个陌生的名字，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巫家，并非人类，这个家里一个人类都没有。
　　总有一天他要搞清楚这些妖怪混迹人世的真面目。才打印出来的文件被捏皱成一团，慕华神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