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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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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就完结啦,这一章主要写老云在南翎死后的生活。
她沉默地倒在那里,像一块被遗弃的碎步,浸透了黑红的血液。
云中鹤再度从梦里醒来,窗上坐着一个女人,在斑驳的树影间温柔地望着他,眉眼含笑。
他打开灯,将床头柜上那枚镶有翡翠的戒指戴在了食指上,碧绿的晶莹间有一抹血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无形的诡异。
女人晃了晃腿,地上却并没有影子,“又醒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不痛的,你看还有谁死得比我还安详?你该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还有会。”
他不说话,低头看着戒指,心口依旧有些钝痛。
女人跳下窗轻盈地走到他面前,一言难尽地点了点他的戒指,“将我的血放在这枚戒指里,再用你的气息养着我,这招真的有用?”
“有没有用我都得试一下。”
女人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归垠那神棍的话我可不敢信。”
他脸上的线条硬朗地像块寒铁,此时竟露出几分无奈和宠溺的温和,“你总是这样,又不听别人的话,还自己胡来。”
渐渐地他的声音低下去,“背叛我是这样,去送死也是这样。”
女人的眼睛在灯下湿润起来,她含泪笑起来,“我现在不就听你的话陪在你身边了吗?你当局长才三年,位子都没坐稳,你得好好工作才能替我报仇呀。快睡吧,我一直都在。”
女人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唇,又坐回窗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月光在她脸上渡上一层莹润的光,云中鹤眼里笑了笑,关上了灯。
她依旧没有影子。
“局长,真的要抓白虎家的女儿吗?这样势必要和整个大型动物为敌,妖界会动荡的。”
云中鹤沉沉地扫了众人一眼,“自古凡革命,无不有流血牺牲者。为了防止人类同化我们的阴谋,必须要有所牺牲,今天我们为妖界流下的鲜血,将会成为日后功绩的铭文。白虎家的女儿知法犯法,藐视权威,私通人类不够还妄想推翻妖管局的统治,罪该万死!”
副局长看了一眼阴鸷坚毅的云中鹤,终于决然地站起身,“我辈愿为妖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下的人纷纷站起,朝云中鹤恭敬地低下头,“为妖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中鹤的眼里看不到笑意,他森凉的站起身,带着不容冒犯的气势说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各位都是妖界的英雄,云某代众妖感激不尽!”
制服白虎家的计划开始在纸上成形,从军火的来源到结盟的可能,事无巨细地纷纷纳以考虑,无数个夜以继日的谋划后,一张攻克所有大型动物的计划终于让所有人的眉眼间都看到了满意和自信。
会议室终究又静下来,云中鹤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轻轻叩着桌面。
“借着人妖禁令的力,将那群不安分的彻底压下来,阿翎,很快我就能替你报仇了。”
南翎坐在椅背半倚在他身上,“慢慢来,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全杀我的凶手,你还是多花点时间在民意上吧,我那一枪虽然给你洗清了嫌疑,但还是有人在做文章给你使绊子。”
他抓住她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白虎家一倒,妖界所有的媒体都是由我掌控的了,写几个假新闻,再搞几篇软文,那群蠢货就会乖乖地任人拿捏了。”
南翎笑起来,“我就知道,从来都没人能打败你。”
“可你还是死了,死在我就任妖管局局长的前一天。”
南翎的表情一滞,她温柔地抚了抚他的眉眼,“我是自愿的,只要你好,我什么都可以。”
“我不好。”
她垂下了眼睛,避开他灼热的眼神。
青阳敲门进来,“夫人手下所有的特工和杀手全部清点好了,随时待命。”
云中鹤偏头看了南翎一眼,“我派人接手了你以前的生意,等你回来的时候,便可以直接用了。”
南翎继续笑着,“好呀。”
青阳默默地看着孤身一身对着空气说话的云中鹤,眼神复杂而怜悯。
云中鹤受伤了,在和白虎一族的决战中,他身先士卒地冲在前面,鼓舞了所有妖管局的员工,而那位企图颠覆他统治的女人,在混乱的枪声中不甘地死去。
所有的媒体都在赞美他是如何的高尚荣耀,如何的所向披靡,又是如何克服重重险阻,粉碎了一个又一个企图毁灭妖界的阴谋,维护了众妖的安危。
他又回到了英雄的位置。
是的,又。
对付白虎一族很难,但最难的时候是刚上任的那三年,因着南翎的死和北歧身份的曝光,他被无数人怀疑、施压、挑衅、冒犯。
但他挺过来了,以更加森凉更加毫无弱点的姿态重回高位,再度成为妖界的英雄和众妖的精神标杆。
他的逆鳞和弱点随南翎的死去而埋葬,最后的一份温情也随她封印在冰棺之中,从此留给外人的便只有无坚不摧的外壳和一身森凉的杀意,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人来犯。
而从今日开始,妖界将彻底按照他的法则来。
三年前他抱着南翎的尸体去找归垠,以让归垠痛快地死去为代价复活南翎,同时抹去妖界所有人关于南翎的记忆。
妖管局局长不能有一个满身杀戮的妻子,哪怕她已经死了。
他想要继续实现自己的抱负,便不能容忍他的政治生涯里有任何的污点,即便那是南翎。
对他而言,有他记住南翎,便够了。
但他并没有让归垠立马抹去南翎的痕迹,而是自己艰难地挺过那三年,他要让那些杀死南翎的人带着记忆悲惨地死去,那是触碰到他逆鳞的代价。
他从来都不信什么狗屁报应,只有弱者才会抓着那根稻草振振有词,企图掩饰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才是天理。
那些杀死南翎的妖,一半来自大型动物,于是他便借着制服白虎一族的势,彻底了结那群倨傲自大的蠢货,然后一个一个,将杀死南翎的凶手找来,关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
找起来有些不容易,譬如亦纾逃去了人界,还嫁了一个人类丈夫,但他还是找到了,虽然多费了点力。
他望着房间里惶惶不知所以的群妖,阴鸷地笑起来,从未有一刻这样畅快,也从未又一刻这样堵心。
你们死了,我的阿翎却没回来。
“我要见云中鹤,我要见他!”亦纾疯了一样地锤着门,“放过我丈夫,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放了他!”
云中鹤只是静静地看着监视器,看着她从发怒到挣扎,再到哭泣,最后无力地求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他……他什么都没做错啊……我求求你……”
他冷哼一声,放过,凭什么放过?她曾逼着他的妻子绝望地去送死,连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现在竟想来乞求他的怜悯?
做梦!
他沉冷沙哑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到房间里,“她的身上有127道伤口,死的时候全身血都流干了,我本想让你们也这样死的,但想了想实在太便宜你们了。所以我找沐非止要了一种气体,一种让你们清醒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撕碎对方身体的气体,想象一下,自己的爱人和过去的同盟,还有自己的肢体在空中翻飞的场景,我想你们会很享受的,这是我替南翎送给你们的礼物。”
他站起来,微笑地朝外走去,那些尖叫和咒骂渐渐变成哭泣和绝望的哀嚎,直到再也听不见。
云中鹤按了按太阳穴,看向坐在树上的南翎,“我知道你想说我太过了,可这也是沐非止的想法,他们把你杀了,我得给你报仇。”
南翎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头又痛了吗?”
云中鹤烦躁地移开眼,“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你又要劝我吃药。阿翎,你真想让我吃药,你就回来亲自每天给我送。”
南翎骤然出现在他眼前,直直地看着他,“阿鹤,你得吃,你的狂躁症越来越严重了,你自己看看,妖管局你的直系部下,除了青阳哪个没被你扇飞过?”
他推开她便继续朝外走去,“不用你管!”
而她却不管不顾地追上来,“你已经有幻觉了阿鹤!”
云中鹤的脚步顿然停下,南翎抚上他的脸,“你的狂躁症已经并发出精神分裂症了,你是知道的,如同你知道我早就死了一样,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你的幻觉。”
而他只是坚定的盯着她,眼底偏执又疯狂,“我不会吃药的,你死心吧。”
“你不就是怕吃药后我会消失吗?可阿鹤,我已经死了,你本该把我下葬的,那才是我的归宿。你不要再带着我那样痛苦地活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
他用力地推开她,“你走吧,最后说一遍,我不会吃的,我也不会疯。”
“阿鹤——”她的声音还未喊完那个名字便消失不见,风轻轻吹过,带着树叶轻轻摇曳,男人的背影高大而沉重,很久过后他转过身来,视野里再也找不到一个人。
云中鹤来到了冰棺,冰棺里的女人神色安详,就像睡去了一样。
你怎么就这么安详地去死呢?云中鹤皱起眉,她一生活得热烈而放肆,大概从来也没想到自己死后会这么安静,如同他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戛然死去。
她的身体被归垠修复得完好如初,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莹润的光,手指的旁边放着他的婚戒。
说来也好笑,当初认定她背叛自己后便将那枚婚戒摘了下来,如今再度拿出,竟是为了陪伴她的尸体。
“你又来看我了。”南翎的声音再度响起。
“马上就走了。”
她轻轻抱住他的背,“阿鹤,不管我死了还是活着,我最爱的都是你,也只有你。”
“那就早点回来。”他拿开她的手,离开了冰棺。
她是他臆想出的幻象,可这不够,还不够,他要她活生生地,有温度的回来,不管会花多长时间。
70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回来。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念叨了他吃药念了70年。
“给我住嘴!”他凛冽地吼道,70年的高压统治让他越来越不容侵犯,连带着和她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命令和控制。
于是他又稍稍放软了一点语气,尽管听起来依然很沉冷,“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嫌累。”
她调笑地勾着他脖子,“我不累呀,我只担心你累,你一忙起来我就心疼。”
“洪思聪那不成气候的纨绔,抓个北极银狐都抓不到。”
她拍了他一下,“他可是苏时的儿子,算起来还算你外孙呢!”
云中鹤不屑地笑了,“你见过喊外祖父老鸟的外孙?我可没这种后代。”
他的眼睛突然沉了下来,“他也不会知道他和我的关系,阿翎,所有人都没了你的记忆,连苏澈都没有。”
她罕见地没有说话,只是眼尾溢出一丝无奈和悲伤。
替她报完仇后,他让归垠消除了高层以外所有人关于她的记忆,将她在妖界所有的资料全部抹去,一条条信息从网上无形地消失,一张张纸质资料被碾成了碎末,他看着她的照片在火焰中消逝,直至彻底被火舌吞没。
有我记得你就够了,他这样想着,你也不想苏澈带着这样的记忆长大吧。
他碰了碰她的脸,“把白纤楚抓起来,我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嗯。”
可他没有,他算准了一切,却没想到南羽那个蠢货把非正常妖怪管理中心的开关建在了那个位置。
什么人妖恋,什么真爱,想要玷污妖界血统的,就都得死!
他们居然敢反抗,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妖界,为了不让新的妖怪步他母亲悲惨的后尘,可那些人居然敢恨他?!
他浑身鲜血地站起来,脚边堆满了被杀死的妖。
抓断了我的翅膀又如何,你们这群蝼蚁依旧会死在我的刀下。
还有一只?
不,是那个卑贱的人类,浑身流着肮脏的血,还妄图玷污北极银狐。
那便一起去死吧!
无数大亮的灯光打在他眼睛上,那群人一次又一次地借着治疗伤口的缘由折磨他,拿他过去使的一些阴暗手段抨击他的信仰和做法,一次又一次。
我怎么可能错了,我怎么可能!
他们按着他的伤口逼着他看那些言论,甩出一个又一个人妖友好的案例来反驳他的主张,脑袋里的声音似要炸裂,那些碎碎叨叨的声音,那些破碎纷扰的画面疯了一般的挤到脑海里,一轮又一轮的痛苦铺天盖地袭来。
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恍惚,紧接着“啪”的一声,某根弦似乎断了。
自此一片混沌。
那枚戒指从食指掉到地上,血色无声地淡去。
南翎从冰棺中睁开了眼睛,她死在了云中鹤就任妖管局局长的前夕,醒于他被弹劾关进精神病院疯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