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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年春天,寂寂守了一冬的炉火后,叶名开始了今年第一单工作。
他从袁府正门进去开始,一路杀到主卧房,又从会客厅杀到院子里。
袁威一路跌跌撞撞逃到院子,脚一软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逃跑的力气,仓皇如丧犬一般向叶名求饶。
叶名慢慢地走近他,眼里仿佛已是看着一团死物。
这些求饶的话叶名已经听得太多了,来来去去就那么三两句,叶名几乎已经能背了,只是全天下还没有一个能让他说出这些话的人。
一个小孩子突然冲上来护在了袁威面前,大喊道:“不准你杀我爹!”
这孩子脸上泪痕还没有干,腰杆倒是挺得直直的,自称是袁威的儿子,却穿得像个下人。叶名不认识这个小孩,人头单里面没有这个小孩。
不管是做生意还是过日子,叶名都很斤斤计较。能费一分力的事决不费两分,更何况他的买卖从来是以人头论价格,没有付过钱的人头叶名一般不取。
叶名一脚将小孩踢开,随手一剑杀了袁威。
袁威的血溅了袁十四一脸,他就这样看着自己最后一个亲人也惨死叶名刀下。
“爹!!!我要杀了你!!!”袁十四怒不可遏,像一条发疯的小狗冲向叶名。
叶名拿刀往他脖子上一架,袁十四脖子立刻被划伤,本能让他停了下来。
叶名说:“你会杀人吗?”
袁十四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他。
叶名说:“我教你。”
那一年袁十四十岁,读过几年书,有个偷偷喜欢着的小姑娘,最爱吃街口的烧鸡。
叶名把烧鸡放在桌子上,袁十四抓起烧鸡就往叶名脸上扔。那是他最喜欢的烧鸡,现在是他最饿的时候,但是悲愤让他完全感觉不到饥饿。
但是两天没有进食的袁十四已经没有了力气,叶名看都不用看就接住了烧鸡。
“想我死吗?”
回答他的是袁十四愤怒无力的拳头。
叶名轻轻握住他的拳头,“那就活的比我久。”
叶名重新将烧鸡放回桌上,袁十四憋了两天,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里抓起烧鸡,一边哭一边吃。吃着吃着还要抽空踹几脚叶名。
叶名不认识字,有时候会让袁十四教他。袁十四教他写他的名字,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字“禽兽”,然后说:“就这样,你照着练就行了。”
刚开始袁十四对叶名的复仇只是单纯的拳打脚踢,叶名便顺势给袁十四喂招,无形中教他一些拳脚功夫。
渐渐的袁十四便发现了,气得不行,决定再也不要用这种笨方法了。
于是叶名开始第二阶段教学,教袁十四一些暗杀技巧。
袁十四假装没有在学,望天望树望地上,就是不看演示技巧的叶名。
但是叶名一转身,袁十四就在背后,将刚刚教的技巧对着叶名统统耍一遍。
当然叶名一一轻松化解,并且每次都会在最后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嗯,不错。”
后来袁十四才知道,暗杀贵在攻其不备,刚刚教过的技巧,对叶名怎么可能有用呢。那些转身留下的破绽,恐怕都是叶名故意暴露给他的。
叶名有时候会带袁十四去买菜。
叶名要买菜,随手抓起一把。
袁十四制止他:“诶,别买湿水的菜,平白重几两呢。”
叶名要买鸡,随手抓起一只。
袁十四又制止他:“这是母鸡,母鸡肉不好吃,老板我们要那只阉鸡。”
叶名要买辣椒,抓之前看了袁十四一眼。
袁十四抓起几个苦瓜,说:“大热天买什么辣椒,今晚吃凉瓜汤下火。”
叶名说:“你既称袁威为爹,便应是袁府少爷,为何懂这么多家常小事。”
袁十四一边挑瓜一边说:“我娘没名没份,我算不得什么少爷,平时就在家里厨房帮忙做些杂活,做多了便懂了。”
袁十四挑好瓜,从怀里里掏铜板,却突然掏出一把小刀,迅捷刺向叶名咽喉。
叶名一惊,立刻往后一仰头,只觉喉间一凉,袁十四的小刀在叶名颈间划下一道血痕。
“呵,你还敢提我家。”
袁十四把小刀放回兜里,拿出几个铜板,径自扔到吓坏了的菜贩子跟前,拿起买好的菜便转身回家了。
叶名摸了摸脖子上的血,心想,对这小子已经不能大意了。
叶名没有朋友,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来找他。
而且每次都是那个人。
叶名从来没有跟袁十四提起过他,但袁十四猜测他是为叶名带来生意的人,因为每次那个人来过之后不久,叶名就会给袁十四买烧鸡和新衣服,这说明叶名有了一笔收入。
袁十四不关心他的收入,他疑惑的是叶名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他几乎与叶名形影不离,但叶名从不带他去执行任务。
于是这次那人来了又离开之后,袁十四比平时更加注意叶名。他怀疑叶名是在晚上,趁他睡着以后出去的,因此这几日晚上都没有睡觉,只是假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叶名果然半夜起来,夜行衣也不穿,随意拢了拢头发就出去了。
袁十四等了许久,不见叶名回来,也没听到院子有叶名走动的声响,可知叶名是真的走了,便赶紧起身,随便收拾了些行装就要逃走。
不料刚走到院中,忽听头上传来一人声音。
叶名说:“袁十四,你走了,再想报仇可就寻不到我了。”
袁十四回头,看到叶名蹲在屋顶上,发丝被风吹起,在十六的明月下缕缕毕现。
袁十四怒摔包袱,大步走回房里,碰一声关上房门。
叶名又蹲在屋顶等了一会。
果然袁十四又打开房门出来,捡起地上的包袱,再一次进了房间。
叶名摸摸鼻子,看来明天要买两份烧鸡。
那个人又来了。
这次他和叶名聊了好半天,袁十四在内室竖起耳朵,可惜啥也没听到。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名问袁十四:“你今年几岁了。”
袁十四边扒拉饭边说:“二十,成年了。”
叶名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年十七。”
袁十四说:“十八。”
叶名摇摇头,说:“今天开始十八。”
袁十四一怔,“今天?”
袁十四的生母在他还是婴孩时就离开了袁府,从此便没人能确切说出袁十四的生辰。
叶名说:“我托人查到你娘的所在,她说你在十八年前的今日出生,应当可信。”
“……”袁十四一时无言。
叶名给袁十四夹了块烧鸡,“吃吧。这是跟老板赊的,过几天做完这单生意再还给他。”
袁十四便又继续吃饭,心想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吃烧鸡竟然还要赊账,赊账竟然还想着还。
叶名说:“这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袁十四愣了愣,说:“为什么?”
叶名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做完这单生意,你就出师了。若你愿意,便放下仇恨,去找你娘吧。”
袁十四不答。
月黑风高杀人夜,叶名和袁十四身穿夜行服闯入梁王府。
袁十四在不远处单点射杀站岗的哨兵,叶名悄无声息地接近梁王寝宫。
只可惜出师不利,潜入寝宫的叶名被潜伏在黑暗中的梁王近卫一拳击中。其拳法之霸道,直把叶名打得撞破房门飞出院中。
叶名堪堪站定,近卫又马不停蹄地追赶上来。叶名一抹嘴角的血迹,拿出佩刀与其缠斗。
此处正在袁十四的策应范围内,叶名听见破空声响,有箭超这边飞来,却是朝着叶名的脑袋。
叶名眼角余光发现箭光,便立刻后撤一步,利箭从眼前飞过,几乎同时又响起另一声铁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是另一支箭贯穿了叶名的脖子。
这支箭和眼前飞过的那支相比,材质和箭羽有所不同。袁十四一发两箭,利用两支箭不同的速度和准头造成的差别,成功射中了叶名。
叶名教过他箭法,但没有教过他这种箭法。因为这需要对目标人物充分熟悉,能料定目标对第一箭的反应,预先调整好第二箭的位置。这是袁十四经过这些年的观察练出来的一招,只对叶名有效。
叶名中箭倒下,近卫扬起拳头还要再打几下,袁十四的箭又至,一箭贯穿近卫的手,接着又一箭没入近卫的脑袋。
袁十四跃入院中,走到叶名身边蹲下。
叶名看到袁十四,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张口说了四个字,发不出声音,但袁十四看清了。
叶名说,你出师了。
袁十四把叶名的遗体抱回了家,放在叶名的床上。
给叶名介绍生意的那人跟着进了卧室,在桌子上放了个沉甸甸的钱袋。
袁十四面向叶名,背对着他,头也没回。
那人说:“这是杀叶名的钱。梁王本是我们雇主,你却杀了他的近卫,所以酬金八折。”
“我不要。”袁十四说。
那人甩了甩钱袋,收入囊中,“行,那我便收着了,反正这次劝服叶名带你出任务的是我,当居首功。”
“滚。”袁十四说。
袁十四将叶名的后事处理完毕后,便准备去找他娘。
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匣子,打开全是金灿灿的龙凤镯子、巴掌大的金猪牌,还有金戒指金耳环各一双。匣子上面,有人用笨拙的文字标记着:十四婚事用。
袁十四的眼泪终于吧嗒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