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里》沧寻

76、第七十六章：破碎

　　教训了坏人，兄弟俩这一早上心情都很好，放学的时候照样一起回家，尤其是穆景深，一想到那个男生被自己哥哥制服时那一脸不服却又打不过的憋屈模样就觉得过瘾，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在念叨
　　二人推门进屋，正好穆衡天和桐姨都在大厅内，穆景深马上就跟邀功似的凑上去，把今天兄弟俩教训那个小坏蛋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只是穆衡天和桐姨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似乎不太高兴，尤其是桐姨一脸的苍白，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但为了不扫两个儿子的兴，穆衡天还是赞赏的摸了摸穆景深的头
　　“嗯，做得很好，咱们穆家的孩子不欺负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虽然那笑意未达眼底，笑容也似乎很是牵强，但穆景深年纪小，心眼不大，自然什么也察觉不出来，只知道傻乎乎的笑
　　只有穆云深心思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地方，他走上前“爸怎么了？”
　　穆衡天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摇摇头说没什么，穆云深心中狐疑更深，转头看向一旁的桐姨，只见她的脸比方才更白了，穆云深担忧的上前问她怎么了，桐姨跟自己的爸爸是同样的反应，穆云深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这种疑虑终于在当天晚上得到证实，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父亲和桐姨的脸色为什么会那样的难看，因为桐姨的癌症复发了，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穆云深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在他印象里，桐姨来穆家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生过什么病，尤其还是癌症这样的绝症，怎么可能跟她牵扯上关系，可是父亲告诉她桐姨从两年前就已经罹患了癌症，只是两年前手术做得很成功，这两年间都没有复发，他们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复发了，谁料病魔还是找上了桐姨，而且此次病情来势汹汹，恐怕，恐怕凶多吉少了，看着父亲说这话时的伤心欲绝，穆云深虽然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但想想桐姨毕竟来穆家也有两年了，父亲对她有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在他心里自动的把这种感情想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亲情
　　不过对于桐姨被病魔缠身这件事穆云深虽然理智上已经知道了，可是一是由于没有亲眼见到，二是桐姨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坚韧不拔的女子，所以很难想象她会被病魔打败，所以当他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面色苍白的女人时，忽然就不敢抬腿走近病房内了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妈妈，临去的那几年里，她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戴着氧气罩，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像随时都可以化成云烟远去，豆大的泪珠就那样盘旋在穆云深的眼眶内，可是他却硬是梗着脖子没有让眼泪落下
　　“云深……是你吗？你来了……”桐姨的声音细小的几不可闻，可是穆云深在听到的那一刹那忽然就像得到了莫大的勇气和动力一般忙扑到了桐姨床前
　　“桐姨桐姨你怎么样了？桐姨！”少年难得的惊慌失措道，那颤抖的几欲落泪的双眸泄露了他的担心和害怕
　　在妈妈离开之后的这几年里是她出现在了他的生命当中，给了自己的莫大的安慰和温暖，所以即便二人并无血缘上的关系，他也早已将她视作了自己的亲人
　　“云深，别担心……”她艰难的伸手想要抚摸穆云深的头发“桐姨不会有事的……”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早就大限将至了
　　“嗯嗯！”穆云深握着她的手，努力不让自己泪落下，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
　　“云深……你，你要记得，以后和弟弟好好相处，互相帮助扶持，你们…你们是……”她一连说了两个你们，可是忽然又好像如鲠在喉，那句血浓于水的亲兄弟，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总之你要记得……就当，这是桐姨最后的心愿了……”
　　“嗯嗯！”穆云深马上点头，哪有不应的道理，在他心里，景深早已是他的弟弟了，不需要桐姨这样交代他也一定会好好待他，尽自己大哥的职责，只是他又想，如今桐姨这番话怕就是抱着遗言的心思了，又想她一个单亲妈妈独自带着孩子，就算快要离开了，心中最放心不下的自然也是自己的独子了，所以为了安抚桐姨，他也一定会答应
　　桐姨听到穆云深的话，心里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了一样，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了，面容看上去格外的安详宁静 叫人都不忍心叫醒
　　桐姨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光穆云深担心，他瞧见自己爸爸也愁白了许多头发，虽然他觉得自己爸爸的反应实在是有些过了头的伤心，甚至比妈妈去世那段时间还要悲痛欲绝，可是他也没有多想，只觉得爸爸重情重义，而且桐姨现在都这样了，多一点关心伤心也是应该的
　　只是桐姨生病的事情并没有告诉穆景深，主要还是怕他年幼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遇上他问道母亲去哪的问题，也只是随意搪塞过去，只说她去很远的地方了，暂时回不来了，看着穆景深一脸天真的相信了他们的说辞，相信了自己妈妈以后会回来，于是安心等待的模样，穆云深不由自主的就红了眼眶，把他抱进了怀里如今的穆景深，不正是当年的自己吗？傻傻的相信自己的母亲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可是现实总是那么的残酷，将他们所有的希望都熬成灰，最后再告诉他们，你们的母亲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只留下他们仰首问天，痛不欲生
　　也许是因着同病相怜，穆云深这些日子待穆景深愈发的好，以往桐姨照顾穆景深的活他便全部包办，俨然成了穆景深的保姆一般，穆景深也曾傻乎乎的问穆云深在怎么了穆云深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哥哥，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这是提前在帮着穆景深适应没有桐姨的生活
　　日常生活里，穆云深除了学习和照顾穆景深之外，其余的时间里他都会来到医院照顾桐姨，哪怕不帮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忙，痛她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那天他端了一碗刚刚熬好的鸡汤准备喂给桐姨喝，还没进病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争执之声，而且这声音好像还是自己爸爸的
　　穆云深不由又惊又疑，爸爸和桐姨之间一向和睦，而且桐姨现在病入膏肓，爸爸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同她争吵，可他想想自己父亲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于是就停在病房内，仔细听了一会
　　没想到，接下来的对话让他大吃一惊
　　“桐桐！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倔？我能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错过一辈子吗？你知道我此生只爱过你一个人！我想和你结婚不是可怜你也不是为了弥补你的缺憾而是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
　　“不，不要再想了……我，我不会答应的……”因为生病，桐姨的声音很是虚弱，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云深，他那样喜欢你，怎么会不同意？”
　　“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我抢了他母亲的位置……”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在意？更何况他那样在意景深，早已将他当作了亲弟弟一般，如今再告诉他，他们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又怎么会介意？”
　　血脉相连！？听到这个词，穆云深瞳孔放大，手中的鸡汤差点洒了出去
　　他跟穆景深怎会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难道？！难道……？！
　　穆云深不敢想下去了
　　“那，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真相，如果他知道景深是我跟你的孩子，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们……”
　　随着桐姨话音刚落，穆云深手中的鸡汤也应声落地
　　病房内的两个人听到声音转头望过去，正好瞧见穆云深正站在门口只是他低着头，身体却很是僵硬，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桐姨瞳孔放大难道他听到刚才的对话了
　　穆衡天也是如是想，有些犹豫的走向了穆云深
　　“孩子，刚刚，刚刚你都听到了吗？”他连询问的声音都小心翼翼
　　穆云深的肩膀忽然轻微的抖动了起来，然后幅度越来越大，像是正在酝酿当中的火山一般，一旦爆发，后果不可想象，忽然他伸出手来指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神里氤氲着滔天的怒火和仇恨“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妈妈！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除了他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失态过，就像是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穆衡天伸出手想要安抚他，穆云深却拼命地捶打着他，一下又一下，用尽全力，毫不留情，好像对面的这个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仇人一样
　　妈妈得了什么病……
　　他知道，抑郁症
　　以前他小，对于抑郁症这个病没有任何概念认识，以为只是普通的病一样，现在渐渐长大之后他才逐渐明白抑郁症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病症，不只是生理上的痛苦，心理上也要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妈……妈妈生前到底是活的有多煎熬绝望才会得了那样的病，他也曾暗暗思考过，妈妈得这个病的原因，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原因，妈妈自小家世优越，爸爸虽然不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但夫妻二人也算是相敬如宾，且他见身边家世相近的家庭也大多这种情况，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买母亲的病源所在，如今终于知晓了……
　　穆景深只比自己小四岁，那么在他四岁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暗通款曲，勾搭上了，难怪母亲日日郁郁寡欢，时常默默流泪，对父亲总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小时候他不明白的那些地方现在通通都明白了
　　他又想到桐姨这个女人两年前带着穆景深装模作样的进了自己的家，还振振有说是自己母亲派她过来照顾自己的，昔日那般温暖美好的面庞如今想来却是虚伪至极，这两年来她所有的好如今在穆云深看来却是那般恶心，让他倒尽胃口，还有父亲对她的态度，以前他没有往那方面想，觉得父亲也只是怜惜这样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所以格外厚待可是如今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父亲总是格外在意那女人的一举一动，让她和穆景深跟他们父子一同上桌吃饭，明明她只是个保姆，还会细心的给那女人夹菜，吃穿都给她最好的，还有父亲看着那女人的眼神，那样的温柔向往，是面对母亲时从来不曾有的柔情蜜意……
　　他早该发现的，不然父亲怎么会让穆景深那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喊自己爸爸，还要自己把他当做亲弟弟爱护，还有他的名字穆景深，他原以为只是凑巧，却原来哪有那么多凑巧，穆云深突然有些想发笑，他原以为只是给自己找一个玩伴，以解失母之痛……可是现在想想，却让穆云深一阵心惊，原来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这一切，把他当个猴子一样耍的团团转，耍了这些年，亏得他还真以为桐姨对自己好，折真的把穆景深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对待
　　穆景深……想到那张纯真无邪的脸庞
　　穆云深眼中划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厌恶仇恨所替代，那个孩子，才不是他的弟弟，他是父亲对母亲不忠的证据，也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之一，他是个孽种 ！他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
　　越想到着，穆云深愈加疯狂，像是疯了一般疯狂击打着穆衡天
　　穆衡天一时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的儿子，只能手忙脚乱的想要抓住他的胳膊
　　可是穆云深却忽然转身跑了出去，穆衡天本欲去追，可是又想到了身后的桐姨，犹豫着，还是没有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