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忘记》心雨萌芽

2、相见

　　这个街头球场，是他和流川以前常常来的。樱木愣愣地看着场地中，跳跃的男孩子们。
　　现在的樱木，是一家运动器材厂商的销售经理，业务不错，收入也不错，住着分期贷款的房子，开着公司配给的车子，下班的时候，他经常会绕一段路，来看看带着回忆的地方。看着看着，那些抢球的少年，忽然就变成了一个红发一个黑发的少年，叫嚣着，吵闹着，抢球，上篮。

　　流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他在机场的时候打电话给经济人，说自己要到日本去一趟，剩下的时候就交给他办，然后很坦然地关掉了手机。反正扭伤的脚还没完全复原，不会让他出场比赛，穿着西装坐在下面看别人打球的滋味很不爽，所以连同其他那些烦人的球迷见面会新闻发布会之类事情，正好推给经济人应付。他自作主张给自己放了个懒散的长假。本来刚下飞机很疲倦只想找张舒服的床睡上去，谁知道出租车走到这个球场附近，他忽然生出一股熟悉之感，难道以前他也来过？

　　不知道这些兴奋的小家伙有没有想过未来？樱木看着一个男孩扶起他被人推倒的同伴向着对方怒目而视，切，要是他，早就一拳挥过去了。嗯，不过这毛病他也改好了些，还不是狐狸每次都拉住他免得他闹出暴力事件犯规被罚。
　　忽然，他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对面，一张苍白的脸上。那是流川？他怎么会回来？
　　樱木顿时呼吸加速。在电视上看到他被人挤倒在地不小心扭了脚的画面，气得他当时就把遥控器摔了，原来NBA也这么不择手段，流川那么单纯那么直的性子，会不会吃亏？没有天才的照顾，会不会被人欺负？他应该好好休息，怎么会在这里？更重要的是，流川的眼睛看过来了……

　　流川手插在裤袋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球场上的少年们。这样满场的呼喝，激扬的青春，似乎只是属于这些未成年的孩子的。在ＮＢＡ，他只是在单纯地打球，因为除了打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想做什么，只是他绝对没有找到打球的乐趣，篮球只是一件他无法放弃的事情，是他的记忆唯一保留的东西。
　　对面，几乎跟自己同样的高度上，有一个红色的光点。流川眯着眼睛看去，发现那是一头被风吹乱的红发。是谁有那样鲜艳的发色？似乎比篮球更能点燃他的心。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隔着球场静静相望，就能让自己的心失控了。

　　怎么办？心剧烈地颤抖，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望着流川冷冷的眼神，樱木一阵心痛。虽然知道流川对陌生人一向是这个样子，但他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流川炙热的眼神，还有只对他露出的，带着狡黠、得意、甜蜜的微笑，他不能接受这样冰冷无情的眼神。
　　樱木没有忘记对着流川怜发下的誓言。他说过永远不在出现在流川的生活中，可是流川忽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流川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在胸口的位置，似乎要抓住自己的心问一问，为什么要跳得这么快？那个红头发的人，在自己的人生中是否曾经扮演过某种角色，才会让自己莫名地升起一股躁动？那个望过来的眼神，闪过惊讶，悲伤，爱怜，温柔，似乎要伸出手来触摸自己的脸一般。只是为什么，他会转身？他想去追问，双脚却似被钉在了地上，力气也被抽空了一般……

　　除了逃，樱木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转身的一瞬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惊呼：“喂，你怎么了？怎么了？”
　　他心里一紧，转身，刚才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竟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大热天的是不是中暑了？”
　　“小伙子这么高，不会这么弱吧？现在日头都下去了。”
　　听着人群的议论，樱木奋力拨开人群挤进去，正看到流川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痛苦地缩成一团。
　　“咦，这个人有点眼熟啊？”一个闻声过来的少年疑惑地说。
　　樱木的行动永远比思想快一步，他一把抱起流川冲着人群就喝：“让开！我送他去医院！”

　　匆匆离去的樱木没有听见后面的议论：
　　“好大的力气！那么大个人抱起来就走！”
　　“应该是好朋友吧。”
　　“不像，好朋友也没有那样抱来抱去的！”

　　流川对周围的一切却毫无意识。只是在那抹红色离开的时候，他的头忽然剧烈地痛起来。为什么会这样？那是谁？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抱着头软软地倒下来，一片空白中，似乎听到周围的议论纷纷；直到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他的肩，一个火热的怀抱贴近他的脸，他才忽然间放松了自己。似乎，他已经可以完全信赖地把自己交给这个人。

　　樱木抱着流川跑向自己的车子，把他放在副驾驶位上，再去另一侧开门。坐在流川身边的时候，他一阵心酸。当年，他背伤复发，吓得流川连领奖也不顾了，直接送他去医院。当时，他们坐在出租车后座上，他躺在流川怀里，望着一脸焦急的流川还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想让他宽心，剧烈的碰撞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医生说，是流川及时俯下身子护住他，他才没受什么重伤。可是流川的记忆，他们的人生，却不复从前。
　　他是怎么了？心疼地望着额头已经冒出虚汗的流川，樱木不假思索地把他揽在怀里。他现在似乎是昏过去了，就这样抱一下，没关系吧？嗯，还是赶紧送他去医院的好，不过万一被球迷认出来了呢？
　　一只微冷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樱木吓了一跳，他怀里的流川，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你没事吧？”樱木结结巴巴地说，一想自己还抱着流川，连忙撒手推开他：“我，我是路过，看到你似乎突然发病了，是不是，中暑？”
　　“白痴才会中暑。”流川撇嘴，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一瞬间变了脸色的男人。

　　难道每一次见面，他都要这么说？
　　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熟悉而又陌生？
　　一时间，两个大男人，就在这小小的车厢里，沉默。

　　“你认识我？”流川突然问。
　　“啊？嗯，我是——你的球迷。”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哦？”
　　“那个，你没事吧？”
　　流川摇头，他紧盯着樱木，为什么他的眼神总在躲闪？为什么每一次抬眼看自己都带着关切和悲伤？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心跳又心安？为什么并不讨厌他刚才的拥抱？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樱木鼓起勇气提议。
　　“没有必要。”流川冷冷地说。他曾经考虑过，想要通过催眠术什么的唤醒自己的记忆，医生却说，如果失忆并没有影响他现在的生活，为什么要强行唤醒呢？也许失忆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丢弃以往的包袱，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他执拗地想要尝试，却在医生的引导语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悲伤的影子，然后头痛欲裂。
　　于是他放弃了。既然有什么东西不肯让他记起过去，那就顺其自然。
　　这一次，又是这样。只是这一次他很肯定，这个人一定跟自己渊源颇深。

　　“那，你，你住哪个酒店？我先送你。”看到他的脸色逐渐平和，樱木放心，依依不舍地放手。
　　“刚到，没订。”流川合了合眼睛，说：“就住你家好了。”
　　“什么？”樱木大叫。
　　“不行吗？”流川更加确定有鬼，他虽然不屑，却已见过太多的狂热球迷，他肯给签个名就能引起一阵尖叫，要是他肯伸个手跟人握一下，保证那人能三天不洗手；这人既然是他的球迷，怎么会只是一脸惊慌失措的傻像？让他，再次心跳。
　　“那，好。”樱木系好安全带，犹豫了一下，示意流川也系好，才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