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热烈》懒得入世magpie

1、酒精

　　白谷依然漂漂亮亮地站在台上。小裙摆摇摇晃晃，灯暧昧地亲他的睫毛。总有人想当美人儿的爱宠，包包甚至鞋子，可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嫉妒那灯光，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拥抱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
　　夜山坐在吧台，慢慢悠悠喝着绝对伏特加。一曲终了，人群在暴躁奔跑的灯光下轰动。夜山抬眼望过去，台上哪里还有什么影子。他收回目光，抬手抚自己的鬓角，看起来像醉了般的样子。
　　“没有变回来。”
　　夜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冷冷清清的男声像夏天喝过的冰可乐，猛然爆裂的气泡一点都不温柔地强迫别人看向自己。
　　白谷就站在吧台旁边。
　　夜山放下手，却并没有言语。
　　“怎么，难道是我猜错了？小吸血鬼不是在想自己的耳朵暴露了没有吗？”
　　夜山终于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厚实的木板桌子和玻璃杯看似不太搭配，却发出了沉闷好听的响声。杯子里因为冰镇过而变得有些粘稠的伏特加，在红色灯光下像血液一样流淌。
　　或许——不只是像。
　　白谷已经换完衣服了。其实他本来也不像个小姑娘。
　　“你怎么回来了。”夜山逃避了之前的问题。虽然两人早已知道对方的身份，可是他仍然不愿意提起。
　　“问的——不是我吧。”白谷像是笑了一下，或者是没有，听不太真切。
　　夜山转过头来看那个随意穿着卫衣站在灯下的男子，他的眼睛透过夸张的美瞳看向吧台里几瓶好酒，澄澈的，明亮的，像是坠入了流星的湖畔。夜山长久地盯着他左眼角的泪痣，半响。
　　“抱歉。”夜山收回目光，心却仍在飘荡。五十年前，白谷就像这样和他一起喝着酒冷冷淡淡地聊天。
　　奇怪，为什么当年那么辣的酒，还是让两人凉薄似过路人。
　　天色晚了，月光吝啬地给予山上一丝冰凉的慰藉。两个人坐在山顶，周围散落一地的树叶。深秋了。
　　夜山本来就是在夜里生活的，可他没由来的寒冷。白谷坐在他旁边，和如今看起来一样瘦弱，当然，如果忽视掉旁边的猎物的话。
　　为什么呢？寒冷，从何处而来？
　　夜山晃了晃脑袋，下意识掏出随身酒壶猛灌一口。冰凉的铁锈味涌进去，让他恍恍惚惚的神情回复一点光明。
　　“他没说过让你少喝点酒精？”白谷的声音传来，和记忆中的少年音慢慢叠合。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抹掉了夜山嘴角的红色血迹。夜山恍恍惚惚，恍恍惚惚，抬了头，苍白的厚实的刘海散开来，露出一对猩红的眼儿。
　　是啊，他说了什么呢？
　　然后夜山忽的想起来了。他端起猩红的酒杯，就像那夜被血染红的瓷杯，一饮而尽。原来白谷那样愉快笑着，说自己要去参军了。
　　夜山也笑起来，说这是什么年代你去参军？白谷的脸忽的隐没在山间的迷雾里了，他说的话恍恍惚惚，穿不出来，在山涧里兜兜转转散了去。也或许是夜山根本就没有兴趣听了。白谷的脸隐隐约约浮动着，他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手环，眼镜王蛇样的线绳花纹扭成几个环。夜山来华国这么久还是被人们的手巧惊叹。
　　“我从小就觉得这是个封印。带上吧，假装我真的有了一只吸血鬼。”白谷亮晶晶的眼睛里面盈着所有星光。
　　夜山茫然失措，面对一个差了一百多岁的少年他竟然说不出话。白谷站起来，搂住夜山的脖子。
　　月光仍然凉薄得紧，两人之间距离却已经突破了零。那个吻呀，深邃的，悲伤的，含着眼泪冰凉的吻呀，早就在对方的心脏里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当今天夕阳西下，断肠人柳巷拾烟花
　　我已四分五裂，从此没有了家。］
　　是谁在唱呢？
　　白谷的影子在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晃过来，又晃过去。夜山几乎要叫出声了。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撑住那吧台厚实的木板，伸出一只手去触摸白谷的脸。眼前的人轻轻躲开，用另一只手抓住。
　　“现在，还不能碰哦。”白谷笑眯眯的，假装眼里没有那一抹担心。
　　夜山哈哈的笑起来，笑声苦涩得让人不敢再听。“我早该记起来的，我早该想到的——”
　　那夜的温度，早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中烟消云散。不过是自己可悲地等待着，假装不知道他牺牲的消息。
　　［孤魂野鬼天涯
　　永远也不能到达的船
　　就让我沉入黑夜
　　Baby досвидания］
　　夜山抿了嘴边最后一丝血液，红色的瞳孔放出无奈的苦涩。他不再妄图挣扎了，只是跌坐回座位，像极了那夜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猎物。平静过后，白瓷般的长牙慢慢回缩，耳朵也变回了平常的样子，甚至于那猩红的眼，苍白的发，惨白的皮肤。一切一切都像个普通到过分的公务员，除了吸血鬼天生的容貌罢了。
　　夜山猛得伸手去抱白谷的身子。可别说是还他当年那个吻，连身体都没有触碰到，白谷就如当年一样在雾里烟消云散。
　　夜山不再言语。他看不见满楼人群在狂欢，没意识到台上换了个人，一切一切都变了样子，只像个安静听歌的酒吧了。唱歌的人声音很像朴树，或许再沙哑一点，听不清了。
　　［当今天夕阳西下
　　断肠人柳巷拾烟花
　　我已四分五裂
　　从此没有了家
　　孤魂野鬼天涯
　　永远也不能到达的船
　　就让我沉入黑夜
　　Baby досвидания］
　　他看见装伏特加的玻璃杯里还有一口酒。
　　是不是喝完它就麻木了所有痛苦。夜山仰起头，酒精带着里面血液的铁锈味冲刷记忆里的空荡。
　　酒精。夜山想道。酒精。
　　真是个好东西啊。
　　他起身走进夜色。月光吝啬地给予城市一丝冰凉的慰藉，有一颗星星明亮如灯光。
　　Baby досвидани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