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家妾又出幺蛾子了》薷宸公子

8、8

　　秦箬箐练完一套枪法，接过飘云递上来的帕子，将额角的汗水拭去，就见缀珠带着林太医前来。秦箬箐回房换上一袭湖蓝色壁波纹襦裙，外罩一层樱草色薄纱，让飘云给自己梳了一个牡丹髻，插上一支蝴蝶簪，才去前厅。

　　秦箬箐端坐正位，“林太医等久了，只是本宫刚才一身胡服，实在不适见客。”
　　“不碍事，不碍事，下官该等的。”林太医见到秦箬箐连忙起身行礼，林太医是太医署的医丞，一直负责秦箬箐的医案，对秦箬箐的性子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步入主题。

　　“下官刚刚给府中老将军，老妇人请脉，两位俱是身安体康，不知公主殿下还有何吩咐？”

　　林太医在高门大户行走多年，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不该问的话绝对不问。浮烟是老熟人了，以前公主的丫鬟，这一年未见，肚子竟然大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他决不提浮烟，免得说错话惹公主不开心。

　　“哦？林太医好像还忘记了一位，那烟姨娘身体如何？”秦箬箐自是知道林太医那一套，纳妾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见秦箬箐主动提起，林太医提起的心也就放心了，公主竟也是个大度的？如实说道，“这烟姨娘怀着身孕，胎像略微有些不稳，再加上大人有些肝气郁结，气滞血瘀。要是旁人可就危险了，不过烟姨娘因为习武，身子底子好，这才保住胎儿。不过还是应该多注意一点，好生安胎。”

　　林太医说的清楚明白，烟姨娘胎像不稳，应该好生安胎。为什么林太医不怀疑秦箬箐不想让浮烟生孩子？那是知道长骑公主是个坦荡人，范不着难为孕妇。毕竟宫里出来的人，有的是办法让胎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能特意请自己来给浮烟诊脉，就证明，长骑公主根本不在乎。

　　秦箬箐很快抓到了重点，“好生安胎？那可是要整日躺在床上？”

　　能在太医署混出名堂的人，自然都是人精，秦箬箐不过一句话，林太医了然，这是不想让姨娘出来碍眼了，“殿下说的对，最好还是能卧床修养。不过适当的有点运动还是要有的。”

　　秦箬箐面带微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大家都懂，“烟姨娘怀孕多久了？这卧床期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什么东西烟姨娘不能碰？林太医最好列个单子出来，我也好安排下人准备着，要是烟姨娘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向将军交待。”

　　肝气郁结！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还惦记着算计别人，可不就是肝气郁结。不过浮烟怀孕多久了这才是秦箬箐最关心的事。

　　看秦箬箐对这位姨娘还挺上心的，林太医也放松不少，公主是个好人，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不讲理。心头的重担放下了，说起话来也不用仔细斟酌了，“烟姨娘有孕大概四个多月不足五个月，怀孕初可能有些营养不良，再加上后来长时间颠簸，这胎定可一定要多加注意。卧床休息是最好的，这也有利于胎儿发育。平时多注意一下饮食，以滋补为主，不过殿下也不要一下子给烟姨娘补得太过了，前虚后猛也伤身子，到时候不好生产。我已经给那边的下人列了些食补方子，也开了安胎药，若是殿下需要我这就给您也列一份。”

　　等林太医列出单子，秦箬箐草草看了一眼，就交给飘云收好，“既然是林太医列的单子，那就按单子来吧，只是以后少不得要麻烦林太医常来府里诊脉，还希望林太医不要嫌麻烦。”

　　林太医受宠若惊，不过也知道这就是客套话，“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怎么会觉得麻烦，公主还是不要折煞小人了。”
　　“那就先谢过林太医了。府里正好有上好的明前龙井，我知道林太医最喜欢这个，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罐。”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林太医眼观鼻鼻观心适时告退。

　　送走林太医，秦箬箐揉捏着自己的手指，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发问，“你猜，浮烟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嘴上虽如此问，但是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

　　一旁伺候的沉玉嘴快，“她不是说是……”
　　这害人的小蹄子，说话怎么就不过过脑？吓得缀珠赶紧拉扯沉玉的袖子，沉玉这才后怕的住了嘴，乖乖，差点就说错话了。
　　“呵！她说是将军的了吗？她只是一个劲的说将军说了会负责的。飘云，你和浮烟关系最好，你觉得这孩子是谁的？”

　　“公主，浮烟的孩子自然是浮烟的，奴婢愚笨，还请公主责罚。”飘云被点到名，这种事自己如何好说，可是浮烟不说，众人又能如何？

　　“你哪里笨了，这些丫鬟里，就属你最聪明了！走我们去看看浮烟！”说罢，拢起袖子，便带着一干随从去了绿萝院。

　　绿萝院本是一间清幽小院，最适合夏日避暑，一到夏季，院墙外爬满了绿萝，煞是应景。院中凉亭满是蔷薇，还种了各式兰花。院子右侧是一株榆树，树下有一方石桌，石桌旁还有四方石凳。要是夏秋之际，满院落英缤纷，美不胜收，但是冬天看起来就有些萧条，四处都是枯枝。浮烟也不介意一院子枯枝残叶。正坐在院里的小石桌旁晒太阳，一边摆着绣框，低头绣着一个虎头鞋。

　　看着浮烟安静的绣着小孩子的鞋帽，阳光打在浮烟身上，若有若无的泛着一丝母性的光辉，想到自己怀儿子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秦箬箐突然觉得，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母亲罢了。不由得怒气减了半分。

　　不过秦箬箐的怜悯之心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瞬间就板起了脸，“浮烟，绣多了，眼睛疼。太医说你应该卧床安胎，就不要下床乱跑了！只是你这院里的下人都跑哪去了？怎么不在身边伺候着！都是死了吗？”

　　浮烟沉浸在对儿子的期待中，专心绣着鞋子，连秦箬箐来了都不知。可见院里真是没人伺候，听到秦箬箐大怒才回过神，“妾身参见夫人。”

　　说完还紧紧捂着肚子，警惕的看着秦箬箐，医生刚走，公主就来了。保不齐公主不开心就给她一碗堕胎药，毕竟今天早晨自己刚惹得公主不快。自己险些被吓得流产，差点当场就把所有事实全盘托出，好在自己那时已经吓得不敢说话，等回来才发现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慢慢回过神才有些后怕。

　　生怕公主这是猜到什么端倪，来找自己算账了。毕竟自己的月份瞒不过众人。要是被公主知道自己靠着孩子威胁将军，硬生生要了这名分，还不活扒了自己。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以后被公主知道了，自己一样没有好下场，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进退两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殊不知公主早就看穿了自己，只不过是不愿计较罢了。

　　“飘云，你是怎么安排的？烟姨娘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要是孩子出了事，谁负责！这院里的人要是不愿意伺候主子就都给发卖了，是不是我将军府待下人太和善了，你们都忘记做下人的本分了！”

　　这才有个小丫鬟匆匆从小厨房跑出来，见到秦箬箐发火，二话不说跪在地下，乖乖，公主一向说一不二，自己怎么就这般倒霉，被分来伺候姨娘，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公主，奴婢一直在小厨房给烟姨娘熬药，因为是安胎药，所以姨娘吩咐奴婢一定要一直盯着，奴婢不是诚心不在身旁服侍烟姨娘的。”

　　等红柳说完，才有几个丫鬟婆子，从后罩房出来，看到公主，一个个扑跪在地。飘云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众丫鬟婆子，摇摇头，莫不是以为烟姨娘不得公主待见就不好好伺候了，“红柳，绿桃，碧水呢？你不在她两可要贴身伺候烟姨娘啊？”

　　被飘云这一提醒，红柳才敢打量周围，绿桃，碧水果真不在，看来都是看着姨娘不得宠，争不过公主，所以伺候都不上心，“飘云姐姐，这我真的不知，我一直在小厨房熬药啊！”

　　“且不说你们在不在，姨娘院里按规矩是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扫撒丫鬟，还有两个婆子。就算你在熬药，那还有两个二等丫鬟应该伺候的，都和婆子们在后罩房做什么？偷懒吗？飘云你给我好好问问她们都在做什么！当值期间不做正事的奴才都给我发卖出去！将军府不养闲人！”秦箬箐一通责骂，骂完袖子一甩，转身走进正屋。原来自己府里的下人也这般会看人脸色？自己竟是不知。

　　见秦箬箐转身走进正屋，浮烟这才小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屋里的人也能听见，“飘云，绿桃是我让她去厨房帮我找些蜜饯干果来吃，碧水刚刚去了茅房，谁还没个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也不会出什么事。丫鬟婆子都是我叫她们歇着的，这次你就饶了她们吧。”

　　飘云是个聪慧的，知道主子的命令不管对错都不能违背，“烟姨娘！你现在的身份是主子，她们曾经都叫你一声姐姐，你念旧情善待她们，久了她们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身份的丫鬟，你还敢用吗？院子里的丫鬟除了红柳，全部罚俸一个月，要是哪个不乐意伺候姨娘，就立马卷铺盖走人，将军府容不下这些大佛！就算你是姨娘，她们也要用心伺候不是吗？你让她们不用伺候就真不用伺候了，要是你说的话这么管用，以后谁还会听公主的吩咐？这府里究竟是谁做主？”

　　小院并不大，秦箬箐在屋里听到浮烟求情，气不打一处来，想借着我成全你的好名声，做梦。不过在听到飘云对浮烟的一番话后，秦箬箐心里大喜，还算有个机灵的。不过浮烟可就不开心了，自己辛辛苦苦求来的位置，竟然连说话都没有几分重量，还要看公主的脸色过日子，凭什么？

　　飘云见浮烟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拉着浮烟进了正屋。跪着的一干丫鬟婆子也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进屋伺候。见浮烟进来，秦箬箐眯着眼，从上到下将浮烟打量了一遍，现在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
　　“浮烟，你这孩子怀的还真是辛苦啊，又是营养不良，又是路途颠簸，你能平安走到京城也是不易。不知是孩子命大，还是有人保佑。我听林太医说你怀孕四个月不到五个月，算算时间，正好是云昭国和大食交战那几日，你们倒是好兴趣啊？”

　　浮烟心里咯噔一声，这种情况早在自己预料之内，此时此刻除了硬着头皮死不认账，再没有其他办法，浮烟拂着肚子，默默对孩子说，孩子，为了你的将来，为娘这算是拼了命了。“公主，这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有今天没明日的，应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不是公主时常教导奴婢的嘛。”

　　秦箬箐合上双目，看似闭目养神，却在眼底流露出精光，
　　“果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奴才，既然你一心要进将军府，我不拦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你记住，只要我在一天，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做事都要给我守规矩。要是谁不守规矩，忘了自己的本分，做了不该做的事，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不要以为我这几年我待你们和善一些，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屋里的几个丫鬟纷纷应诺，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知道公主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得，当下打定主意以后伺候一定要上心些。只有浮烟知道秦箬箐这话分明是在敲打自己，但是为了孩子，浮烟也只能硬撑了，“公主的教诲奴婢莫不敢忘，以后一定记着公主今日的恩德。待孩子出生，奴婢就将孩子送到公主身下，叫他孝顺嫡母。”

　　秦箬箐听到这话，睁开眼，一道冷光射向浮烟，心底略微有些失望。这是还不死心呢！要是浮烟能承认所有，自力更生将孩子抚养长大，自己少不得要称赞她两句有骨气。可现在这样，真不知道浮烟是怎么想的。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浮烟还是一副咬着将军府不放的架势，就由的她吧，反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罢了，罢了。念在我们主仆多少年的情分，我且饶你一次。今日林太医说你胎像不稳，以后都要卧床休息了，你这里要是丫鬟不够使唤，就让飘云再给添个丫鬟。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你要好好地生下来！有了孩子，才能有盼头不是吗？
　　你原本是打算要出去做正头娘子的人，要说这些年你攒下的钱也够你买一件小院子，还能自己做些营生，余钱也够你买几个丫鬟日日伺候你了。现在却只能终日待在这将军府里，不知你是否觉得委屈。不过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觉得不后悔就好。”

　　浮烟忍下心头的万般滋味，郑重的朝秦箬箐行了大礼，捧上一碗茶，“公主！奴婢不后悔！妾身给夫人敬茶。”

　　“好！好！好！喝了这碗茶，你就是我将军府的姨娘了，你这孩子就养在自己膝下，以后安心在这里带孩子吧！我是万万不会给你养儿子的！”秦箬箐接过浮烟敬的茶仰头喝下，啪的一声摔了茶碗，最后怜悯的看了浮烟一眼，再不多言，只留下浮烟一人跪在地上看着秦箬箐离去的背影。

　　浮烟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默默说了句，“多谢公主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