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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帝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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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余晖似血,残照半山,山脚下的白水村也有了倦意,人们开始了单调的夜间活动,偶有几声狗吠在村头传递,闪烁的烛火里吐出几句夹杂不快的碎语,又仿佛是夹在晚风中的窃窃私语。
秋夜如此绵长,也让人彷徨。
风声掠过村西靠山依旧亮着的灯火,灯火中,有一道黑影瞬间掠过,灯火摇曳,屋中传来老者的咳嗽。
“来了?”
屋外登时有脚步顿住,似乎很吃惊的样子,但却没有回应老者的话。
“咳咳……有什么好害怕的,做了就是做了,最多赔点钱,五十两银子怎么样,白水村的汉子都是厚道人,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老者拿拐杖杵着地,敲了三声。
门外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尖细,但能听出是个男孩儿。“黄牙大爷你逗我呢,我一共才偷了你五只鸡,你就要五十两银子,坑蒙拐骗都没你这般厉害的,何谈厚道?”
他话刚说完,就听屋中一声冷哼,“瓜娃子,那赤尾鸡我每天以灵草喂养,灵泉饮之,肉质非凡,要谈价值,千金不换,怎么就不厚道了!”
说罢,拐杖再次杵地,震得灯火摇曳。
“嗯,怎么不说话了,知错了吗?”黄牙老头等了一会,没见外面有动静,心道不妙,拐杖撑起身躯向外一跃,一双鹰眼环着院子一扫,却是气极而笑。
只见院中一只半人大小的黑斑白毛长相凶恶的大狗皆是四肢被捆,前吻被绑得严实,仿佛案板上的猪。
而屋角的鸡棚子铁门也被拆开一角,显然,贼人已经得手。
黄牙老头只能冲远处山腰咬牙切齿,“何为,等你下山,看我不拿拐杖戳断你的第三只手!”
山腰处,一道急速奔跑的身影顿时打了个哆嗦,向山下看了一眼,摇摇脑袋,抱着沉甸甸的赤尾鸡迈着大步子向山上赶去。而无论无尾鸡怎么挣扎似乎都没用。
“嘿,黄蝎子,你这是故意为之,那些鸡是属于本汪的,你居然都放任那毛小子偷走,还隔三岔五地偷,甚至不让我出手,照这般下去,本汪得饿死!”院子里忽起怨言,声音似乎是从皮鼓中发出,瓮声瓮气。
一阵簌簌声响起,被绑着的大狗身子向内一缩,从绳子中解脱,摇头晃脑,看向黄牙老头。
那声音居然是出自于这只大狗!
黄牙老头驼着背,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似乎并没有生方才偷鸡人的气,他望着大狗,后者此时竟是人立而起,也不知从哪里叼来半米长的白骨,月光下显得阴森森的。
“犬差,我记得警告过你,别在这里打秋风!”他紧捏着拐杖,拐杖龙头噌地钻出幽蓝火焰。
“如今乱世,想要寻条出路谈何容易,急个什么劲,况且,本座的灵鸡又岂是那么好吃的,哼!”黄牙老头怪笑一声。
犬差龇着牙往后退了两步,直接将白骨吞入腹中,腹中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黄蝎子,我不会坏你的事,但在此地你都等了三年了,若不是那锁龙山有竹阵环绕,本汪怎会隐忍到现在,当初与你合作,若是过了今夜,还不出手,本汪不但会吃了你,这里的村民也别想逃出去一个!“
黄牙老头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风声忽地发紧了,吹得村中唯一一面酒旗子呼呼直响,乌泱泱的飞鸦掠过半空,或远或近中似有未知生物过路,窸窸窣窣之声不绝。
黄牙老头与犬差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神情凝重,空气里似乎多了太多陌生的味道。
“皆是赴黄泉之会。”黄牙老头又复淡然之色,转身回屋。犬差前肢向前舒展,打了个哈欠,眼角却瞥到一抹蓝光自院中角落消失。
锁龙山,白水村村民视为靠山的存在,也是清心观所在之地,而何为与其师傅七四上人是道观众仅有的两位道士。
后山,紫竹林,一道瘦削的身影快速穿过,前方长势凌乱的竹叶竹枝分毫都不沾其身,如果仔细看的话,此人脚下似乎在刻意躲避什么,路径诡异。
只是一小会儿,何为便走出林子,进入一片空地,而在几棵血斑竹前,一座石砌的坟墓映入眼帘,乌木高立,上宽下窄,形状怪异,仿佛剑形,其上刻有“师傅七四上人之墓”。
何为走到碑前,腾出一只手拿袖子轻轻擦拭了一番碑身,眼中充满温柔之色。
“咕咕咕!”赤尾鸡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加大了挣扎力度,赤色如血的尾巴高竖,羽翼扑闪,险些从何为手中飞出。
何为不为所动,右手自腰间掏出一柄石匕,在赤尾鸡脖子上一抹,动作干脆利索,顿时,鸡头掉落,绯红鸡血汩汩如泉喷射,何为对准碑身,鸡血将碑身染得赤红,殊为可怖。
“咕噜噜……”这一回声音却来自碑身,待到鸡血不再往外喷射,碑面上的血液居然也同时消失了,仿佛……仿佛这木碑在饮血。
何为脸上并没有奇怪的神色,起身寻了些干柴堆积在一起,将无尾鸡拔毛洗净,又不知从哪里取来一直竹棍,串起鸡身,开始烧烤了起来。
何为的手法很娴熟,没多久,鸡肉味便四处飘香。
“香,很香,这烧鸡我要了!”林中一道声音出现,但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一般人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何为并未回应,仿佛根本没听见,尽管这声音之洪亮,震得竹叶簌簌落下。
随之而来的,是沉寂。
“啪!”一顿大餐(对于平日清茶淡饭的何为来说已经是大餐)做好,何为扑灭柴火,拿起串着鸡肉的竹棍,却没打算吃。
“嗯?”他的脚步向右后方移动一步,拿着竹棍的右手微曲,姿势很自然。
恰在此时,一道白光拖曳着焰火掠过他原来的位置,直接击在墓碑之上,弹射出一抹火星子。
何为眸子里掠过一丝异色,而后转身看向身后。
嚓嚓嚓,有脚步声。
“是谁,竟然能度过迷阵?”何为清秀的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外人到来。
“有趣,有趣,传闻七四上人道法精深,怎么其弟子如此不堪,我等跟了他一路都不能察觉。鸦鸿,看来今日不用费多大工夫了。”在某棵粗壮竹子之后,一颗硕大如斗的蜈蚣头冒了出来,如利剑般的触角漆黑无光,光是看着都让人头大。
何为见了吓得往后退,躲在墓碑后方,面如土色。
嘎嘎嘎,十几只黑鸦齐刷刷飞来,凝聚成一道黑影,有一道桀桀怪笑传出:“天蜈,若不是他不堪,你还进不了这传闻中的竹阵。”
天蜈歪头,甩了甩恐怖的头,三道燃烧白焰的光线从其口中迸射,袭向那鸦鸿。
奇异的是雅鸿没有躲闪,而那三道光线直接从他胸口透过,没有任何实物之感。
“天蜈,你做什么?”雅鸿浮现出两只血红眸子。
天蜈眨了眨灰白色双眼,茫然道:“我刚才怎么了……我不知道?”
“嘎嘎!”雅鸿双目一冷,双手膨胀为巨爪,铺天盖地压向天蜈,近五米长的天蜈身躯甲壳乌光蒙蒙,却还是被雅鸿双爪刺破,惨然翻身,鲜血横流,扭曲片刻后,没了气息。
而雅鸿也惊慌不定,太诡异了,他根本没想过动手,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不属于自己。
“咕噜噜……”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雅鸿机械般地转过头来,眼前的异象令它的血色眸子险些跳了出来。
是那块漆黑色墓碑,它竟然在吸血!
而血液正是来自天蜈,只是雅鸿一愣神的功夫,天蜈便成了干尸。
少年从碑后走出,掸掸衣上灰尘,右手随意拿着赤尾烧鸡,慢慢走向雅鸿。
“你,做了什么?”雅鸿再傻也明白眼前之事是此人做的,他头皮发麻,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了。
何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雅鸿,他背对着夕阳,脸藏在黑暗中,但雅鸿依旧能看到那少年嘴角一抹微笑。
冰冷到骨子里。
“我需要血,有灵气的血。”
声音平静,闻之令人全身发寒。
何为将竹棍上的赤尾鸡扔到一旁,露出竹棍顶端那尖锐之处。
“而你,是最后一个。”夕阳最后弥留之际,何为将竹棍子戳进雅鸿心脏处。
喷射的血液溅在何为的脸上,滚烫的温度令他保持清醒。
他望向墓碑,借着天地间的微光,还是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已经消失。
“师尊,第四世已经落幕,答应您的事徒儿已经做到,我也该下山了。”何为目中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他伸手一招,石碑猛的炸开,飞出一道巴掌大的玉册,在夜色中,玉册绽放出金光,一字鎏金,隐约是个“帝”字,然而这光芒还未完全盛放,就被何为藏入袖中。
他在墓前磕了三头,一丝清风拂过他的衣袂,起身,也不管这碎裂的墓碑,便要下山。
然而,就在此刻,竹林瑟瑟,风速骤变,十几道黑影隐在风中,身形闪烁。
“何事?”何为拄着竹棍而立,冷声问道。
“帝兆,给我!”一青衣女子走出深林,狭长的眸子流淌着星河,寒光乍起,剑指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