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一生》安吉莉卡星

1、第 1 章

　　楔子
　　古山昆仑，得寻众仙，被世人奉为圣地。
　　这日，昆仑山上百花盛开，司酿上仙邀众仙同赏百花，并取出自己精心酿制的玉露琼浆来待客。一时间，天上人间，酒香四溢。
　　这厢边司星上仙和司月上仙同坐一席，二位仙家本就是旧友，此时相聚，更是相谈甚欢。
　　司星上仙聊得兴起，执起酒樽正要一品佳酿，低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琉璃樽中落了一只蝴蝶。
　　这昆仑山上的蝴蝶，集日月之精华，凝天地之灵气，竟是五彩斑斓，比凡世间的蝴蝶多了些仙气。只是这蝴蝶飞在空中自是赏心悦目，如今不慎落入佳酿中便是破坏兴致了。
　　司星郁结有些不能释怀，正欲将这樽酒倒掉，却被横里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住了，略带诧异地抬头，只见拦下他动作的司月上仙笑道：“一只蝴蝶而已，只怕是闻着酒香，本想沾沾上仙的光，谁想竟醉了！”
　　说着，便将那酒樽中的蝴蝶捞起，冲它吹了口仙气，那蝴蝶抖了抖翅膀，重新飞了起来，只是想必是酒还没醒，连飞都飞得忽高忽低，不甚平稳。
　　司星上仙抬手将樽中酒一饮而尽，摇头笑道：“司月啊，你还是那副普渡众生的老样子！”
　　司月上仙拂了拂衣袖，执起酒樽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事罢了。”
　　司星上仙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道：“如若不嫌听者愚笨，不妨说来听听，以助酒兴可好？”
　　司月上仙笑了笑，将在手中琉璃樽中的琼浆晃了晃，饮了，笑道：“若不是那蝴蝶，我都快忘了，想那还是我升仙以前在凡世间经历的事……”

　　一
　　司月升仙以前，是一间道观里的大弟子，他的师父，也就是那个道观的观主，一直说司月是他见过最有慧根的弟子，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他。果然司月也不负师父的期望，无论是道学还是法术，都是最出挑的。
　　那是一年新年刚过，司月被师父派下山执行一项任务。无非就是降妖除魔之类的任务，自从两年前司月第一次下山并出色地完成任务后，师父就放心地将降妖除魔的这种任务全权交给他负责，自己则卸下重担，放心地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这次根据师父的指示，司月来到一个戏班的门前。
　　司月看到这个戏班的时候愣了一下，一是根据他的经验，妖若害人，多是定居在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很少有明目张胆地居于闹市的，二是，他感觉不到一丝妖气。
　　司月蹙眉，师父既然说此处有妖，那绝不会有错，那么他感觉不到妖气只有一个原因，这里的妖修为不低，至少，在他之上。
　　司月定了定心神，住进了戏班对面的客栈。既然妖的老巢都找到了，那就先不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不迟。
　　而此时戏班的后院，女班主蝶依正在训练着刚来戏班的小弟子。
　　突然，后院的门被撞开了，跌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院子里的人竟是见怪不怪地依旧自顾自地忙活，也没个人上去问一句，扶一下。那少年也不甚介意，自己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还转身关上了院门。
　　刚转过身来，耳朵就被揪了起来，疼得那少年龇牙咧嘴地求饶：“疼疼疼疼！！！姐姐你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蝶依却不为所动，手上正要下狠劲，给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些教训，却忽然顿住了。
　　这一顿反而让鸾依愣了一下，抬头看，却看到姐姐蝶依的眼神有些奇怪，“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姐姐鸾依就扯着他往屋里走，“跟我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看到鸾依被班主扯得踉踉跄跄，院子里干活的伙计们都笑了起来：这不靠谱的少班主，指不定又犯什么事儿了！

　　二
　　蝶依几乎是将鸾依扔进屋里，转身“啪！”一一声甩上了房门。鸾依转过身，竟然看到姐姐在下隔音咒，不由得一怔。
　　自从开了这个戏班，他们姐弟俩也有了栖身之所，而且自己整天跟凡人子弟混迹在一起，鸾依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妖了。这太长时间没用法术，猛然一看到姐姐在用隔音咒，心下不由自主地跟着揪了起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蝶依将房中与外界完全隔绝起来后，才转身看向鸾依，发现鸾依紧张地在扯衣角，不由觉得好笑，自己这个弟弟小时候一紧张就扯翅膀的毛病到现在都还没改啊。蝶依想到此，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下来，这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啊！蝶依叹了口气，拉过鸾依陪她坐下。
　　鸾依这么多年都是跟姐姐蝶依相依为命，姐姐将他从小拉扯大，教他法术，带他修行，长姐如母，姐姐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现在姐姐又是唉声又是叹气的，把他心中的惆怅也撩了起来。姐弟两人各怀心事，屋里的气氛一时沉寂了下来。
　　看到鸾依蔫蔫的样子，蝶依终于还是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袋，笑道：“紧张什么呀？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今天跟谁出去喝酒了？”
　　鸾依抬眼看了看姐姐，闷闷地说道：“还不是城东的那几个少爷。”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重新兴奋了起来，“对了，姐姐啊！我们今天去的那个酒馆，虽然地偏人少，也没有漂亮姑娘，但是那酒绝对是仙露琼浆级别的！酒馆老板是个老伯，说是为了生计，才不得不将祖传的酿酒秘方拿出来开酒馆的，只是实在没钱，才开在了城外。我们几个朋友都说要凑钱让他把酒馆搬到城里来呢！”
　　蝶依看着自家弟弟跟个孩子似的，只能无奈地笑，点了点他的脑袋，“说得挺好听，还不是你们为了喝酒方便点儿！”又松了口气似的接着说道：“刚才我察觉到你身上有股不寻常的气息，原来是去了城外啊！那难免脏东西多些，沾上了一些也不一定。”
　　鸾依一怔，想要回想起些什么，还没想出个结果，就看到蝶依已经撤了隔音咒，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啦好啦！是姐姐多虑了！你别发呆了，快回你屋里躺会儿，晚上你那些朋友还要来捧你的场呢！”
　　鸾依放弃了回想，又扭成一股糖似的粘着姐姐撒了一会儿娇，才回到自己屋里。
　　躺到床上，鸾依长呼了一口气：姐姐这般疑神疑鬼，害得自己也紧张兮兮的，还是快睡会儿吧！
　　也许是酒的作用，也许是太累了，鸾依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睡得香的像个孩子，睡梦中还在咂吧嘴，像是在回味那美味的酒水。
　　就在这时，蝶依忽然如鬼魅般飘在了鸾依床边，只见她以迅雷之势一掌劈下，电光火石间肉眼根本看不清她手上的动作！
　　蝶依看着手中抓住的一丝灵力幻出的灵体，眼神如冬日里凝结成巨大冰块的湖泊，寒意一丝一丝地渗透出来。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刚才在院子里就是这样，鸾依的灵力在不知不觉间向外散逸！
　　蝶依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缕灵力重新注回鸾依体内，少年依然在闭着眼睛沉睡，翻了个身，依恋地蹭了蹭枕头，喃喃地诉说着梦呓：“姐姐……”
　　蝶依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袋，抬手在弟弟鸾依周身下了隔音咒，又给鸾依重新掖了掖被子，做好这一切后，蝶依推门而出，对正在院子里忙活的伙计喊道：“老三！你看着那些小的练功！我出去一趟！”
　　听到院子里自家伙计的应答声，蝶依定了定心神，平日里跟鸾依鬼混的那些少爷都是戏班子的常客，富贵人家的子弟，自己都认得的。那些凡人无非是带着鸾依吃喝玩乐，却从未为非作歹。今日出现了这等事，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鸾依所说的那间酒馆！
　　蝶依思及至此，心下有了主意，隐了身法，便一路向城外寻去，想先探个究竟。

　　三
　　司月要了一间二楼临街的房间，将行李安置好，推开临街的窗户，落入视线的就是戏班的牌匾，匾上只有一对浮雕的蝴蝶，蝶舞翩跹，栩栩如生，就连一向觉得红尘之物入不了眼的司月都不禁暗暗叹了声别致。
　　刚才向店小二打听了一下，司月知道了这戏班都是晚上开戏，台柱子是女班主和她的弟弟。这个戏班在此间远近闻名，大户人家办事儿都以请到他们姐弟俩去家里唱上一出为傲！
　　那店小二还说，那女班主和她弟弟都是大善人，帮扶了不少贫困人家，还经常动员那些大户人家筹款，建了医馆，作坊等，城里的老老少少都对他们姐弟俩很是感激。
　　“就是有一件事，那女班主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忙着照顾戏班忙着照料弟弟，也没个人帮她操心找婆家……”店小二一脸惋惜，司月听他越扯越远，赶紧道了声谢上楼来了。
　　回想着店小二的话，司月心中遍布疑云，既然是两个积德行善认真修行的妖，师父为何会指明说这里有妖孽呢？
　　就在此时，司月看到一个身影从戏班里掠了出来。有动静！司月来不及细想，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去，携了放在桌上的剑就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青天白日的，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往当街一跳，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司月也顾不上回应路人的目光，向着那个疾速向城外移动的身影追去。
　　那妖的身法很快，在城内有人群挡着，司月目之所及也不过是一抹残影，这会儿出了城，视野开阔，哪里还能看到那妖所在何方？
　　司月心下懊恼，气喘吁吁地拭着额头上的薄汗，想着定是刚才自己太过莽撞，当街跳下楼，引起了那妖的注意，打草惊蛇了。
　　这会儿要怎么办呢？司月拿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看了看正当头照下的太阳，又算了算自己的脚程，肚子还很配合地“咕噜”了一下证明了存在感，司月四下一合计，觉得应该就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一来自己恢复体力，二来，那妖的老窝就在城里，有出城，就得有进城，自己就在城门口堵着，不信找不着证据。
　　司月这样想着，四下里看了看，只看到不远处的林子里隐隐约约挑出一个“酒”字旌旗，想来应该是供来往行人歇脚的地方。司月心下暗喜，抬脚便往那酒馆走去。
　　再说这蝶依刚出城，就看到了那酒馆的所在，果然有异样！她都能看到一缕缕的灵力向着那酒馆聚集！蝶依看似波澜不惊的眸中闪过一丝血红色的戾气，樱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妖孽！”
　　按下心中升腾的怒气，蝶依想着先不要打草惊蛇，便寻了个暗处，将那些灵力注了咒，看到全部的灵力都原路返了回去，这才要去找那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蝶依却看到一个小道士冒冒失失地进了酒馆，她立马认出了那就是刚才跟踪自己的那个小道士。蝶依蹙眉暗骂道：“蠢货！”原本看他眉宇之间隐隐有仙气，这才没跟他计较，只是轻松地甩掉了他。如今他竟然自己羊入虎口！蝶依心下一阵不耐烦，但也没再多犹豫，挥手在酒馆周边设下法障，便赶紧追了进去。
　　司月走进那家酒馆，凭着本能，他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不过转念又想，这里是城外，自然比不得城内那股祥和之气，并且他刚坐下，就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伯迎了上来，让司月内心的戒备更少了些许，笑道：“老人家，一碗白饭，两个素菜，多谢了。”
　　那老伯一边殷勤地应着，一边端上一壶茶，又给司月倒上，眯着眼笑道：“道长先略坐坐，饭菜一会儿就好。”
　　司月又道了声谢，心想刚才那异样的气息估计是城里的妖带过来的，吃完饭可以顺道帮老人家驱驱晦气，边想着边端起茶水往嘴边送。
　　就在茶水送入口中之前的那一刹那，司月眼角瞥到门外闪进来一个身影！妖孽！司月当即将茶杯甩了出去，不中！劈手取剑，却在手指碰到剑的那一瞬间，被那个身影竖手为刀，劈在了后脑勺！
　　矇眬之间，司月似乎听到了妖物挣扎时的嘶吼声，几欲睁眼时，只看到一枚蝴蝶玉佩，在眼前一晃而过。然后，他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四
　　司月是被一阵锣鼓声吵醒的。
　　揉了揉双目，司月只觉得头痛欲裂，回想了一下自己头痛的原因，司月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客栈，锣鼓声是从窗外传来的。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司月说了声“请进”，就看到店小二捧着一个托盘推门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壶茶和一封信。
　　不等司月问，那店小二就陪笑道：“道爷，这是对面的女班主让小的给您送来的。说是赔您一壶好茶，如不嫌弃，请您赏光过去看戏呢！”
　　司月愣了一愣，想起了昏迷前看到的那枚蝴蝶玉佩，看到那店小二正要出去，连忙叫住，“小二哥，想请问一下，我是怎么回来的？”
　　店小二站住脚，转头瞄了司月一眼，司月只看到他嘴角挂着古怪的笑意，“是被那女班主给……给扛回来的。”说完，便忙不迭地带上门跑出去，像是怕这位道爷发火迁怒到自己，也可能是实在憋不住笑了。
　　司月倒没想理会，只是起身拿起桌上托盘里的信封，里面是一张戏票，跟戏班的牌匾一样别致的蝴蝶图案，司月将戏票揣了，走下楼去。
　　将票递给戏班门口的小厮，小厮瞅了司月一眼，便喊了一个伶俐俏皮的小丫头来给司月领路。
　　小丫头领着司月来到二楼看台上单独的一个小包厢，视野极好。包厢里焚着上好的檀香，雕花栏杆前的小几上摆满了素食果品。
　　待到司月走进包厢坐定，小丫头笑道：“爷您请先看戏，班主说请您先看完戏，有事请看完戏再说。”司月点点头，那边戏已经开场了，小丫头识趣地退了下去。
　　那戏司月倒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只觉得乏味。倒是果品很好吃，许是还饿着肚子的原因，不知不觉竟吃光了一整盘，那小丫头适时地送上了茶水，果茶甜而不腻，喝着很是舒服。
　　戏散场了，司月看楼下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便要起身去找那戏班主，刚走到包厢门口，却被门外候着的小丫头给拦住了，“爷您请稍安勿躁，我们班主就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楼梯口转出来一男一女二人，那女子一顾倾城之貌却英气逼人，那男子风流倜傥之流却略显妩媚，二人长相看似相似却又各有风姿，站在一起更是恍若天人。
　　面对二人足以魅惑众生的皮相，司月目光冷冷。手缓缓按上腰间的佩剑，对自己说：这不过是妖的幻象。
　　那男子看到他这般动作，竟嘴巴一撇，一双桃花眼一垂，扯着女子的衣袖委屈道：“姐姐！你还说要跟他好好谈谈！送吃送喝又送票！你看这个人！”
　　那女子拍了怕他的脑袋，柔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道行修为低，对我们自然会有所防备。”
　　司月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不禁心中窝火，瞥见那女子腰间配的蝴蝶玉佩，想到自己之前后脑勺挨的那一手刀，心中郁结之气又多了几分，正要发作，却看到那女子冲自己盈盈一拜，与自己四目相对，那双眼睛竟是如初雪般清冽，只一眼，便化去了司月心中的大半怒火。
　　司月只听到那女子笑道：“小女子蝶依，此厢有礼。”恭敬地拜罢，又回手扯了扯身后的男子，那男子撇撇嘴，虽然一双水灵灵雾气蒙蒙的大眼睛里满是不情愿，却仍是作揖拜道：“鸾依拜过道长。”
　　司月默念了几句经文定了定心神，冷笑出声：“妖孽！不用在此惺惺作态！我奉师命下山，就是来收你们姐弟俩的！”
　　鸾依再也忍不住了，瞪着眼睛气呼呼地道：“姐姐！你真是白救他了！如此忘恩负义，还不如给那树妖吃了去！”
　　蝶依疾声厉色，“鸾依住口！”
　　司月一脸困惑，却也听出了不对劲，“救我？”
　　鸾依不顾姐姐阻拦，冲上来几乎是指着司月的鼻子，“我姐姐为了救你，差点儿伤及性命！若不是要护着你这个累赘，那树妖也不会趁机逃了！”
　　这下司月真的愣住了，“什么树妖？”
　　蝶依叹了口气，在鸾依接话之前，将他一把又扯到身后去，这才不缓不急娓娓说道：“就是你在那家酒馆里见到的那个老头。说来奇怪，那树妖不是像我们这样修炼成妖的，是被点化的，但是点化他的人似乎是没有加以善引，才会让他入了邪道。当时也是我轻敌了，这才让他逃了，不尽快找到他，只怕会殃及这周边的无辜百姓。”
　　司月的脑袋并非榆木疙瘩，想到店小二所说的这小城里的人对这姐弟俩的评价，再根据自己这会儿的观察，这二人在司月面前丝毫不遮掩身上的妖气，只是这妖气之中却并无邪气，再看那个鸾依，也算是心直口快，而这个蝶依，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眼底却也是坦坦荡荡。
　　思及至此，司月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对他二人说道：“树妖我去收，你们二人……走得越远越好吧！”
　　蝶依愣了一愣，却没有丝毫表示感激的意思，而是不屑地笑道：“凭你？那树妖虽被我重伤，但修为毕竟在鸾依之上，就是现在让你收鸾依你都勉强，还要收他？况且放那树妖一走，必定又会有许多无辜之人受害，收服树妖迫在眉睫！就你那点儿修为，要等你修炼到何时啊，上仙？”
　　这番不饶人的话虽然难听，却都是实话。司月一时间脸憋得通红。
　　蝶依看他这副样子，薄唇微抿，笑道：“好了好了，别急嘛！你既然都有心违抗师命放我们姐弟二人一马，我们也不能白白领你这个情，我和鸾依会帮你收了那树妖。”
　　司月心下合计了一下，忙解释道：“我放你们一马是还你相救之情，除妖的事，我会另想办法，这本是我修道之人的本分，不劳你们费心！”
　　蝶依“啧”了一声，眉头微蹙，“你这道士也忒固执！我们帮你是不想损了你的性命，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且也是积功德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在树妖的事处理好之前，你就住在戏班里吧！互相照应着也方便。”
　　这么顺理成章地说着，也不问司月的意见，直接对司月身后立着的小丫头吩咐道：“带这道士去后院客房！安顿好后再去对面客栈将他的行李取过来，事情办妥了去找老三领赏。”
　　小丫头一听有赏，也不等司月反应，上前引路道：“爷您这边请！”
　　司月知道自己再争辩下去也没什么说服力，先这样也好，就近盯着这俩姐弟，关于那树妖，还是要亲自再调查一番方知这姐弟俩所言虚实。
　　这样想着，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是叹了口气，跟上小丫头，与戏班姐弟俩擦肩而过。

　　五
　　第二天一大早，司月正在戏班客房里打坐调息，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看到的竟是脸色惨白的蝶依！看到司月，蝶依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司月怀里。
　　司月赶紧扶她进屋，回身带上门，将她扶到桌边坐下，这才发现她竟然无法幻出正常的人形！背后一双晶莹剔透又闪着五彩光华的翅膀缓缓地扇着，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此时笼上了一层朦胧妖异的光芒，妖类特有的媚气开始从她那双雪目中一丝丝渗出来。
　　司月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敢与她对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看到蝶依只是伏在桌上盯着他不说话，喘气声也越来越急促，司月顿时明了：“是那树妖？”
　　蝶依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司月脸色阴了下来，低头思索不语。
　　就在司月毫无防备之时，忽然一阵香风扑面，司月还未来及反应，蝶依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司月瞳孔瞬间放大，这妖有诈！
　　眨眼间，司月右手已经按上置于桌上的剑，左手抓向蝶依光洁精致的脖子。蝶依一手挡开，下一个瞬间，司月觉得自己的嘴巴被一个香软的物体覆上了。司月挣扎了一下，就看到蝶依秀眉微蹙了一下，司月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嘴巴“啧”了一下，然后自己的脑袋就被她大力勾了过去。
　　蝶依小巧玲珑的香舌轻舔着司月的薄唇，灵巧的舌尖勾勒出司月好看的唇形，然后趁其不备，贼猫一般溜进了司月的嘴巴，撬开他并不设防的牙关，轻松地找到了司月依旧在发呆的舌头，极力挑逗。直到司月意乱情迷地将按在剑上的手揽住怀中女子的腰肢，蝶依一双明眸，笑意更深，由着司月转守为攻，风卷残云般地出击，细细啃噬过她小巧嘴巴里的每一个角落，用力地吮吸着她带着花果清香的舌头，感受着她的每一次回应。
　　这样缠绵多时，终于，司月的手抚上了蝶依腰间的衣带，蝶依眸中瞬间清明一片，一手按住司月在自己身上放肆游走的大手，贝齿轻咬那还在自己口中留恋不已的舌头。司月睁开尚满是情欲的双眼，对上蝶依狡黠的雪目，顿时神台清明一片，慌把蝶依推开。
　　看着他这副窘样，蝶依轻笑出声，竟朝他盈盈一拜：“蝶依多谢道长疗伤之恩。”
　　司月一愣，这才注意到她已经又恢复成了人形，回想起刚才，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吸取自己的灵力，不禁有些恼怒，但又想到刚才与她唇齿厮磨的场面，再次面红耳赤了起来。
　　蝶依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觉得甚为有趣，想了想又补充道：“道长修为深厚，日后必能位列仙班。救我这小妖一命，也算是积了功德啊！而且，刚才我也是很有分寸的！”被她这么一调侃，司月脸更红了。
　　不过她这一打趣倒让空气中暧昧的气氛褪去不少，正了正神色，看到司月情绪也稳了下来，这才将早上发生的事细细地说给了他听。
　　蝶依说得很云淡风轻，却把司月听得一阵阵地冒冷汗。
　　妖是分很多种的，有蝶依姐弟俩这种由动物修行成妖的，也有树妖那种被点化成妖的。蝶依和鸾依是由本体直接幻出人形的，而树妖的本体是树，树是扎根于一地的，他是由灵体幻出的人形。所以想要彻底除掉他，必须要先找到他的本体。
　　今日一早，蝶依和鸾依分头去寻找那树妖的本体。树妖刚被点化成妖不久，还不能离本体太远，若是灵体不在，直接毁了本体更加省事。然而他们二人没有料到的是，那树妖已经堕入了魔道，用禁术让自身修为短时间内大大提升！就在鸾依找到其本体欲毁之的时候，树妖的灵体得到了感知，瞬间即回！鸾依被他打成重伤。蝶依寻过去的时候，刚好撞见树妖对鸾依用处出杀招！蝶依大惊，全力上前护住鸾依，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当场便散了许多灵力。不过那树妖也没占着便宜，蝶依趁机带着鸾依逃了回来。
　　回到戏班，将鸾依安置好，又散了灵力给他疗伤，待他情况稳定了一些后，蝶依这才来找司月，所以出现在司月面前的时候，她才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司月听她讲完，怒不可遏，一拳砸到了桌子上，“妖孽！我去收了他！”
　　蝶依蹙眉拦下他，“真是受不了你这冲动的性子！难道才过了一天，你也修为大进了吗？”
　　司月横她一眼，就要往外冲，“就算我为此丢了性命那也是应该的！这是我的责任！”此话一出，司月感觉到拦下自己的手臂僵了一僵。
　　司月转头看向蝶依，只见蝶依叹了口气说道：“我来找你就是请你帮忙的，你先别冲动，先听我说。”
　　司月对上她沉着自信的雪目，心下一跳，别过头去，说道：“你且说。”
　　蝶依娓娓道来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声音刺激到耳膜的感觉就像是被温暖日光沐浴了一天的溪流，掬一把起来，又温吞地从指缝滑落。
　　听完她的计划之后，司月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蝶依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焦急地道：“可是那样的话你们会……”
　　蝶依笑着打断了他，“放心吧！不会的，相信我。”
　　盯着她自信明亮的双眸，司月一阵恍惚，蝶依歪着脑袋盯着他笑道：“拜托你的事，办得好吗？”
　　司月苦笑，“我也不至于那么没用吧？”
　　蝶依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了。”说罢起身准备走，却被司月抓住了手腕，司月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低声嘱咐，“你……们，多加小心。”
　　蝶依看着他不语，忽而粲然一笑，百媚俱生。

　　六
　　那一夜，是月中十五，月满中天。
　　城里的人都听到了响彻天地的乐声，纷纷出户观望。
　　于是，众人见到的那一场景，便载入了《县志·蝶仙传》中。
　　成千上万只闪着荧光的蝴蝶从戏班涌出向城外飞去，小小的蝴蝶随着乐曲的旋律舞动着，像是要将余生的光芒都献给这支曲，还像是九天之上仙女的裙摆拖曳至凡尘。乐曲铮然，蝶舞翩跹，皎洁月光的照耀下，蝴蝶们像是奔赴战场的士兵，明明是看似最弱小最无助的生命，却依然有想守护的坚持，明明是有去无回的征程，却依然用最凄美的舞姿，只为自己心中深爱的一片净土。
　　满月当空，人们看到它们中间簇拥着两只硕大无比的蝴蝶，有着五彩光华的翅膀，像极了戏班姐弟俩的戏服。它们俩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像是战场上的将军，用翅膀翻涌出硝烟，以力挽狂澜之势颠覆尘世间！
　　司月捏着尘音诀立在城楼之上，满月之前，夜风之中，衣袂翻飞。发丝飞扬，遮挡住了他哀伤的双眼，他看着那震撼人心的蝶群，静静地感受它们扇动翅膀时扑面而来的风，看着城里的人们追逐着它们出城而去。
　　他没有回头，所以她没有看到那后世几经传颂的奇景，成千上万只蝴蝶向着城外飞去，在飞到一棵粗壮而且盘根错节的大树前停下了，它们先是围绕着大树转圈，浅浅地吟诵着古老的咒语，后来，人们就看到它们越转越快，似乎要将那大树连根拔起！中间不断有零碎的光点从光柱中散落出来，又冲入其中！人们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叹！怔怔地看着，耳边的乐曲也跟着蝴蝶舞动的节奏而加快了旋律！
　　明月照亮大地，人们看到最后那些闪耀着圣洁光芒的蝴蝶一个接一个地覆盖住了大树的枝，干，叶，根，像是闪着光芒的圣树在满月之夜显灵！情不自禁地让人产生伏地膜拜之感。人们相继跪了下去，双手合十，诚心祈祷，耳边的乐曲已然转换成了平静的祝祷之曲。忽然之间，“轰”地一声！刺眼的光芒从树根处开始闪烁，接着的是树干，树枝，树叶！人们透过五指，看到那棵“圣树”化为了尘埃！蝴蝶纷纷失去光芒，相继跌落，而那两只硕大无比的蝴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那摄人心魂的乐曲也瞬间消失不闻！四野空旷，一片寂静，明月光华，遍洒大地！
　　此时依旧立于城楼之上的司月已经是泪流满面，一直捏着尘音诀的右手颓然垂下，只有他一人，听得到濒临绝境的树妖的惨叫，如重新被拖入地狱的魔，不甘，愤怒，到后来的绝望，狰狞。“这就是你对世人的爱么？”司月感受着这个城内的祥和气息，想到蝶依最后的嘱托，喃喃自语。
　　她说，这个城里的人很善良，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应该是美好的事物。这个城给了她和弟弟栖身之地，她不懂什么大义大善，只会知恩图报。
　　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远方传来古老的呓语，柔和的月光照亮旅人前行的夜途。
　　“真是没想到！妖中也有如此重义之辈！还好刚才你拦住了我！”司星上仙摇头唏嘘道。司月笑了笑，执起酒壶又给自己和司星满上酒，说道：“其实这一切不过一个缘字。说到底，也是有因才有果啊！”
　　司星上仙执樽饮了一口，问道：“怎讲？”司月忽然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可知那是经谁点化？”司星愣住，看着他那从未有过的表情，大吃一惊：“难道是你!”司月接着笑道：“入城之前在那树旁小解了一下，谁知……”还未说完，司星已经抚掌大笑了起来，司月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连上仙形象都顾不得了，只得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人正谈笑间，司月就看到了司星看向自己身后，然后就呆住了，司月笑着正要转头，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震惊住了，那个声音，仿佛是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几经辗转，才又重新到达自己的耳边：“司星上仙，刚才我家弟弟莽撞，不慎跌入您的酒杯，还望见谅。”司月的脑子“嗡”地一声，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他看见司星的嘴巴一张一合地问道：“这位仙子是？”司月的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着，尚未听完那人介绍，便不顾宝相，急忙转身，四目相对之时，他们异口同声：“是你！”
　　九天玄女被司星上仙拉扯得踉踉跄跄，不禁有些纳闷，只听到司星在前面急冲冲地说：“快！玄女，带我去找司缘上仙！”
　　昆仑神山之上，落英缤纷，酒香四溢，华光万丈，一梦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