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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浪潮(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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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老钱面无表情,冰冷地看着少年。
“18。”
“老实交代。”
蓝眼补充道:“十八岁半。”
问:“法国籍?”
答:“是。”
问:“为什么来中国?”
答:“留学。”
“留学?”警官微微一笑,皱纹挂满脸颊。
“法律不允许了?”蓝眼回笑以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坦白的啊。”蓝眼笑了起来。他真的在笑?
“和杨毅杰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吗?”故作疑问,但毫无漏洞。
“你如果真的爱他,”警官用笔敲打桌子,金属的响声震耳欲聋,“那就不要害他。”
“我是男生。”冷漠坚硬。空气仿佛凝为雪川,让人胆寒。
“这有什么稀奇?”
蓝眼一脸无奈:“叔叔要是实在好这口,我也无法。”
“我再说一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警官声音洪亮又压抑。
蓝眼听到了门锁的声音,“医生”走了进来。
“老钱,你出去休息吧,我来审。”“医生”戴上眼镜,镜片并不厚,镜框如同他的警服一样乌黑;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有一处弹痕,仔细观察,在他的颈动脉旁,还有一处深深的刀口。他左手满是老茧,应该是长期持枪所致。
“医生”拉出凳子,弄出一声来自地板的嘶吼。他坐了下去,拍了拍警服,从公文包中取出一盘黄色的木板:“小孩儿,会下象棋吗?”
“梁鹏警官,”蓝眼笑道,“你想来比试比试?我不是普通的法国人。”
“都是同一个祖宗嘛,有什么区别!”说完,梁鹏放声大笑。
“那我不客气了。”
“你不用客气,安东尼奥·格雷斯·杨,我喊你小杨吧?”
蓝眼面无表情:“随你咯。”
“这样,小杨,我们来点赌注吧。你输了,你得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梁鹏双手合十,左手无名指上有明显的戒指烙印,而戒指却不翼而飞。
“如果我赢了,”安东尼奥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币,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一扭,一放,金币旋即飞转。“它在停摆之前,我们还可以聊一个话题。要是我赢了,你要让我进入你的内心世界。”
安东尼奥微微一笑,两人注目相视,直到“咣当”一声,金币停摆在桌上。
“成交。”
梁鹏瞟见金币正面的凡尔赛宫,内心轻嘲:还不如故宫一半美艳。
棋局开始,安东尼奥发起快攻,攻势好些猛烈,如箭在弦上,时刻瞄准帅位。
“小子,你不错,但你漏了一步,”梁鹏往前推车,“将军,你被将死了。”
“战线太长,后防空虚。”安东尼奥无奈的耸耸肩,“我以为你会轻敌。”
“轻敌?”梁鹏轻哼一声,“我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20多年,现在还能坐在你面前,就是因为我从不轻敌。”
“问吧。”
梁鹏开口道:“谈过朋友吗?谈过几任?你这个年龄还有你的……你的……就是那个,你们管它叫什么?”
“颜值吗?”
梁鹏恍然大悟:“对头,还有你的颜值,你应该谈过不少吧?”
“没……”安东尼奥想了想,“好吧,只有一个。”他终于抿了抿嘴。
“是在难过吗?”梁鹏终于瞥见破绽,他的嘴微微上扬,“你还爱着那位?”
“你只能问一个问题。”安东尼奥埋掉嘴角的一丝下撇,回归冷漠。
话题终结得很快,梁鹏只能放回被“吃”掉的棋子。他冒出一句:“再来?”
“会下国际象棋吗?”安东尼奥问。
梁鹏一怔,心想:这鬼小子还有些鬼点子。随即点头同意。他不紧不慢地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副黑白棋盘。
“你是哆啦A梦吗?”
“我只是办事稳健。来,开局”
战局混乱,结束得异常迅速,安东尼奥闪击成功,梁鹏只能任其肆意“吃光”棋子。
“光杆司令啊。”安东尼奥轻轻一笑,随即沉下脸。
“你欺负中国人不下西洋棋。”
“你欺负法国人不下象棋。”
“你不是华人吗?”
蓝眼不甘示弱:“我体内还有一半的法兰西血统。梁警官又不是不知道,法国没有下象棋的氛围。除了唐人街。”
“你不是要进入我的内心吗?”
死寂。
只见安东尼奥笑得冷漠:“你看一下脚下。”
“哈哈,小朋友,”梁鹏低下头,他看见了死去死妻子的倒影。转过身来,他猛的站起,一个踉跄,凭借多年的训练 ,他才站稳了脚跟。
梁鹏看着妻子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空间,旋转了。
阳光毒辣,空气污浊。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唯独一抹艳丽的红色在街上游荡。远处,树梢上的鸟儿已经没有力气鸣叫。昨夜暴雨留下的水潭早已干涸,仅留下可怜的青苔在滚烫的地上挣扎。
唐英,这个名字烙印在他的心坎上。他想起前额中弹醒来时哭泣臃肿的脸庞,他想起自己因功受勋时她脸上的自豪,他想起牵手订婚的时候、女儿诞生的时刻她甜甜的微笑。
一阵呼啸急响,他的耳膜振频让他痛苦万分。随着骨头碎裂的声响,一个人影坠落。她扭曲地倒在他的面前——准确的说是砸在。
阳光之下,水泥地被照得发亮。那种闪光,刺人眼瞳,仿佛针在扎着他的眼膜。鲜血奔流如野马脱缰,阳光下它变得猩红。倒地的女子身着鲜红的旗袍,尽管早已被撞击撕破,但依稀可以辨认它的主人。
因为这是他为妻子专门定制的。
他记得在太平间躺着的她。他轻轻地抚摸着那具冰冷的躯体,自己的心早已如行尸走肉般,在沉寂中挣扎着跳动。
“唐英!”他突然惊醒,是女警官在疯狂地摇着自己。他感到无比昏厥,猛地睁开眼睛,白衬衣已被打湿。大学生们踹开房门,腾起身子,压倒了安东尼奥。
“放开他。”梁鹏说,“你们去审其他人。不论发生什么,不准擅自进来!”
“可是……”
“没有可是,听师傅的话,出去!”
几个人相视,纷纷走出房间,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警官?”安东尼奥撑着身子坐上了板凳,“你的内心煎熬。”
“虎父无犬子。只是你的父亲速度比你更快。”
抱拳俯首,蓝眼慢悠悠地说:“过奖,青出于蓝总会胜于蓝。”
一阵小小的沉默。
“我陪你玩到底吧。”梁鹏闭上眼睛,“你会西洋棋,我呢,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只认象棋。这样,我们来个中立的。”他从公文包中拿出另一盘更为密集的黑白格棋盘,“五子棋,你会……”
“停!你还想来?”
梁鹏解释道:“反正离你被释放的期限也只剩三小时了,不如我陪你好好玩?”
“哼,你还陪玩啊?”
“脑袋里面装的啥玩意儿?你父母知道吗?”梁鹏取出了黑白子。
“那行,我只回答我应该回答的问题。”
梁鹏点点头:“好,开局?”
又是一番进攻,只是老手早已布防严密,在反击中杀死棋局。
“问。”安东尼奥挠了挠头。
梁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清了清嗓子,问得直白:“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这不是问题。”
“我带着疑问词。”
“我拒绝……”
梁鹏无视了蓝眼的抗议,继续说:“是从普罗旺斯说起,还是先说说岚切的故事?”
“我可以无视你的问题。”
“如你所愿。”
久之,安东尼奥妥协了:“那好吧,听好,这三个小时,是你破案的最后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