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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尾巴 ...

  •   凡人皆有一死,魔法师也是。——奥古斯丁·简《魔法师准则》

      光是拖着萨格斯·贺从坟墓出去便已经废了谢忘绝大部分力气。
      萨格斯消耗了全部神力,两人半斤八两,同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走入主路,电灯滋滋地在头顶发着光,原先笼罩在天空的云层不知何时也散去了,露出一抹冷冷的圆月。
      主路没什么人影,但喷着蒸汽呼啸而过的汽车倒是不少,看样子是某些从边境刚回来的贵族。

      谢忘一愣,微微蹙着眉心看向汽车行驶而去的方向。
      应当都是直奔伯都灵王庭,但……
      王庭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召唤回这么多贵族吗?

      “吁!”马夫拉紧缰绳控制着两匹喷着热气的黑马在谢忘身旁停下。
      马夫有礼地朝他点了下头,问:“搭车吗?”
      谢忘刚想拒绝,余光就瞥到趴在背上的萨格斯,紧抿了下唇,问:“到悬剑街多少钱?”

      马夫有些为难地“唔”了几声,犹豫着说:“这么晚了要去贫民——”他顺口溜了出来那个不大礼貌的称呼,很快换了个词:“我是说钟塔西侧,车费大约是10先令,但您还要给我1便士的保护费。”

      谢忘:“…………”
      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西侧对于外人来说到底是有个多么凶神恶煞的存在,保护费竟然比车费贵上一倍有余。

      马夫看出谢忘脸上的犹豫,紧接着解释道:“您要知道,在这么晚的时候,那边总是不那么安全的。”马夫老神哉哉地比了个动作,指了指黑暗中的某处。

      谢忘算了算这次出来口袋里仅存的1便士,朝他微笑着道:“抱歉,我身上只有1便士。”
      马夫佯装纠结地想了1秒的时间,迅速道:“好吧好吧,上来吧。”
      谢忘道了声谢,扶着萨格斯坐上车。

      马夫挥了下缰绳,嘴型微扁,吹了个哨儿。黑马再次奔跑起来,迎面是飕飕冷风,让谢忘一下头疼起来。

      道路两侧种满了高大的针叶松,这种松树似乎是伯都灵这片土地独有的产物。一年四季都会茂密地生长着,冬天尤盛。

      月色不时被两侧耸立着的树影黑压压地遮挡着,忽明忽暗。树影背后是生满杂草的、荒凉不堪的土地,前方是灯火通明的城垛,不远处几根立在黑暗中的烟囱管正不止地冒着黑烟。

      从谢忘第一次路过这条城郊公路开始,这两侧后的土地似乎一直都是一片荒凉,在40年前林业部的人还曾派人想要把那片荒地种满同别处一样的针叶松,长达10年的种植中,没有一次成功过。

      诡异的是,每次当针叶松成功种植下去后,第二天清晨便会再次恢复成一片荒凉的土地,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人工的痕迹。

      最开始,所有人以为是某些地下反叛组织搞出的恶作剧,但是第二年,种下去的树再次诡异般地消失了。年复一年,月复一月,这片无名土地似乎是被某种不知名的诅咒覆盖了,从那之后,每每有人站在那片土地上,总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惊骇感。

      渐渐地,这里就彻底被人遗忘。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遗忘。
      至少对于谢忘来说不是……哦,对,还有萨格斯·贺。

      确切的时间没人能记得了,大概就是老院长和贺教授密切来往的第二年。
      那年,他们都17岁。

      某日,谢忘走入客厅时习惯性看向角落里那张单人沙发,那里并没有人。

      他脚下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捧着带来的魔法书走到往常的座位上坐下。
      他与萨格斯似乎是两个极端,他喜欢阳光、日晒与熏风,萨格斯爱好夜晚、阴暗与彻入骨髓的冷意。

      笃。
      极轻地一声响从身后的玻璃窗外传来。

      谢忘下意识回身看过去,脸上的表情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模样。
      他推开窗户俯身望下去,萨格斯穿着一身骑装,白色的马裤衬得他整个人削瘦且悍利,半眯着眼正对着刺眼的阳光看上去。

      萨格斯噙着笑看向谢忘,朝身旁喘着气的长鬃红马点了点下巴,说:“下来。”
      谢忘盯了他好半天,彬彬有礼地笑了下,“不去。”
      说完,他转身就要坐回去。

      “带你去个地方。”萨格斯从马背上拿起一顶呢绒马帽,高举在手里朝他随意地扬了两下。
      谢忘转身的动作一滞,回头问:“哪里?”
      萨格斯·贺懒洋洋地依靠在马背上,说:“诅咒之地。”

      诅咒之地?
      谢忘一下被这个神秘且莫测的字眼吸引,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一切跟魔法有关的东西都能够让他趋之若鹜。

      但他仍克制地说:“太阳落山前我必须回来。”
      “保证准时把魔法师大人准时送达。”萨格斯散漫地并拢着两指从太阳穴划出一道弧度。

      最后的结局显然是两人在那片荒地疯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并未能赶得上太阳落山的速度。
      谢忘挺直着身板向老院长道歉,对方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多说什么。甚至在夜晚回家时出乎常理地鼓励他去结交一些同龄好友,例如萨格斯·贺,亦或是其他诸如此类的青年。

      虽然老院长在末尾叮嘱他切勿再去那片传说中受到诅咒的地方,但从那之后,也许是被那片土地所散发着的神秘力量吸引,又或许是少年内心深处对于自由的渴望与叛逆时期的逆反心理,荒地成了萨格斯与谢忘不时的秘密据点。

      在此后长达3年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每个星期都有那么几天要偷偷摸摸骑上那匹名叫“拉莱耶”的强悍骏马一同前往那片土地。

      “先生。”马夫“吁”地一声拉紧缰绳停在悬剑街的巷口,他神色惶然地打量着四周偶尔路过的人,似乎在他眼里,谁都可能抡起锤子一把把他敲晕过去。

      谢忘挂着有礼地笑,朝他道了声谢,身形利索地翻身下了车,转身去拉仍旧昏迷不醒的萨格斯。
      蓦地,背对着马夫的身影一顿。

      马夫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问:“您需要我把这位先生搀下来吗?”
      那头回答他的是一声闷沉的“嗯”。

      谢忘下地时便捂嘴闷声咳了两下,手心顿时湿热一片,同时鼻腔与喉管中都带着股浓烈且咸腥的铁锈味。
      他漠然地用衣袖擦去嘴角的痕迹,转身从马夫手上接过完全使不上力的萨格斯。

      马夫捧着温热的便士,良心大发地看着前方摇摆不定的身影,问:“先生,需要我帮您一把吗?”
      冷风从巷尾窜起,把一道虚弱的声音带到马夫耳边,“不用,多谢。”

      马夫看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两道身影有些愣神,知道身旁的马惊喘了一声才让他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翻身驶离这片被黑幕笼罩的地方。

      谢忘有些吃力地从推开房门,喘了口气把萨格斯仍似地放到了沙发上,紧跟着整个人也滑落在地上。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拉开近在咫尺的点灯,映着窗外朦胧透进来的月光,谢忘伸手从头顶揪了根头发。

      月光下的发丝干枯且银白。

      其实他身体的老化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从他的魔力被封印的那一刻起,内在一切器官都在悄无声息地衰竭着,直到身体彻底苏醒,老化再次加速。
      仅凭他现在仅存的一丁点儿魔力,根本不能支撑维持这幅躯壳活力所需的魔力。

      谢忘双眼无法聚焦地发着呆,在他成为魔法师并背诵出《魔法师准则》上的每一条准则时便谨记着《魔法师准则》倒数第二条,魔法师准则1001条,清晰地用黑色油墨印刷着——
      凡人皆有一死,魔法师也是。

      这几乎是每个魔法师铭记于心的戒律。
      但对他们来说,几百年的寿命早已足够顺其自然地接受命运公平的安排。

      这是谢忘的第55岁,他抬头借着月光扫了眼墙上崭新的挂历。
      那是他今早刚从巷口的摊贩前买来的。

      埃特曼公历1856年12月1号,距离他的生日仅有9天。
      然而他可能连下一个生日都支撑不到。

      谢忘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在所剩无几的生命旅途中还能干些什么来最后快乐一把,身后躺着的人就不安分地翻了个身。

      他转头看过去,微微拢着的眼皮倏地一跳,黑眸在月色下发着亮。
      在他视线紧盯的地方,是萨格斯身后露出的一条细细的触手,尾巴一样耷拉在身后。
      虽然这样看确实是有点不堪入目,但如果把它想象成一条鱿鱼……

      谢忘冷静地扫了两眼,心中升起某个诡异的想法,也许、可能、大概……拥有外神力量的肉能帮他恢复一定的魔力。
      虽然恢复的魔力不一定多正统,但总归是来者不拒。

      第二天清早,萨格斯·贺是被一阵焦香与滋滋油声吵醒的,这股香味似乎是有股说不上来的魅力,让他一下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便看到厨房门口偶尔闪过的身影,有点好奇地走过去,起身时脑袋一懵,显然神力的流失让他的反应能力一下减弱了许多……呃,甚至可以说全部。

      “你……”萨格斯皱着眉尖儿看向谢忘,眼瞳里映着晃眼的白发,“怎么回事?”
      谢忘余光从眼角瞥过去扫了他一眼,心情很好地笑着说:“早。”
      萨格斯被“早”地一懵,很快沉声回了句“早”。
      老实说,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被谢忘如此真诚的问候。

      更老实说,为数不多也就两次,第一次还是几十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

      萨格斯很快被炉灶上的锅吸引了,挑了下左侧的眉,问:“做早餐?”
      谢忘斯文地反问:“要吃吗?”

      萨格斯·贺觉得他可能还在梦里,难得痴呆地点了两下头。
      谢忘道:“劳驾坐过去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没一会儿功夫,谢忘端着两盘被煎得滋滋冒油的白肉走了过来,转身又从厨房端出两杯腾着浓郁香气的热可可。

      萨格斯·贺云里雾里地切了块儿肉塞进嘴里。
      谢忘笑眯眯盯着他,问:“好吃吗?”

      萨格斯呆呆地点了两下头,整个人完全处在神力流失过度的矢志状态下。
      谢忘满意地笑了一声,切下餐盘里的肉咀嚼了两下吞咽下去。

      萨格斯双眼愈发迷离,盯着谢忘一张一合的薄唇。不得不承认,他的唇形真的很好看,线条流畅地划分成一个菱形的形状。

      紧接着,谢忘的声音传入萨格斯耳中。
      “哦,对了。”
      “忘记跟你说了。”
      对方歉意地笑了一下,说:“我看到你还多了条‘尾巴’,就好心帮你处理了一下。”

      萨格斯垂下头看了看餐盘里虽然剥了皮,但形状十分眼熟的“肉”,又抬头看到谢忘逐渐恢复成黑色的发丝。

      谢忘保持着某个弧度,“勉强也算是昨晚你的车费,从坟地回来花了1便士。”
      要不是这个晕死鬼,他根本不用坐车就能回来。

      萨格斯·贺薄唇动了两下,似乎是想说什么。
      谢忘十分礼貌地保持倾听的姿态。

      萨格斯:“…………”

      咚!——地一声,撞向桌面,再次陷入昏迷。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满血复活!
    晕倒前的萨格斯:你他妈给老子再说一遍我刚刚吃的是什么?!!(划重点:每一个字都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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