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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吃瓜 ...

  •   是怀玺及冠的第一年。

      云南王拥兵自重拒不入京,朝中老派打着皇帝亲政的名号,要她还政于弟弟,彻底退出朝堂。
      内忧外患。
      怀玺似乎被老狐狸们成功洗脑,渐渐与她这个姐姐离心。

      江淮大雨不歇,水患来势汹汹。
      谢不周杳无音信,钦天监上下运作,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她这个妖女牝鸡司晨,霍乱纲常,致使上天降灾于南地。

      而苏越终于向苏氏为首的世家妥协,准备在明日求娶她。
      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怀曦在长仪宫枯坐了一整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渐渐好转起来的局面为什么会一瞬间分崩离析。

      殿外雨越下越大,风夹着细雨从洞开的户牖里吹进来。
      砭骨的冷。

      神龛前微弱的烛火晃悠悠挣扎了许久,最后不甘地蛰伏在冷风下。
      怀曦拢好衣衫站起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能够为人指点迷津,就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
      无论是谁,她都信。

      天光未明,雾蒙蒙一片。
      向来讲究的怀曦甚至没有换上新衣,仍穿着昨日那身鹅黄宫装,屏退诸人,只拿了一把伞出门。

      苏越递来的折子里说,请她于东园水榭一晤。
      结合先前收到消息,不用想都知道他为着个什么事。

      蜿蜒的水塘中养着一片异种红莲,岸边唯一的小亭嵌进池水里。静中取意趣,是先皇后最喜欢的地方。
      怀曦撑着伞站在亭外,面无表情。

      亭里坐着人隐在薄雾与细雨中,隐约可见穿着一身藏青色常服,玉冠正挽,宽袍大袖,露出一截好看的腕骨。

      略略两个不成调的试音过后,如水的琴音倾泻而下。
      是《凤求凰》。
      雨水拍打在红莲上,琴声风声雨声相映成趣。

      怀曦握在伞骨边的手指蜷了蜷,深吸口气提步向湖心亭走去。

      纵使百般不悦,怀曦也不得不承认。
      这一曲《凤求凰》无论从技法还是感情上,都是她听过最好的。

      亭里只有一个人,一把琴。
      弹琴之人的手指修长分明,名传天下的“焦尾”在那一双手下也显得逊色三分。

      不是苏越。
      怀曦愣了一下。

      尧沉手指压在琴弦上,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含笑问道:“殿下,这一曲好听么?”

      孟怀曦当时想,如果□□供奉的守护神真的有用,他们派来的救星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

      溪水这头的评审席,根本不如外人看起来怡然自得。
      长亭最里端坐着玄裳窄袖的男人,他仿佛被供起来的菩萨,身边被留出一大片真空地带。

      京中诸生敬仰不已的雅士们,个个低头缩得像个鹌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说这位主自己说是,微服出巡,与民同乐。
      但他们真的乐不起来啊!

      想当年那么多忠良直臣誓死不肯降,里头骨头最硬的,都没熬过三个时辰。
      前朝老臣的血,可是铺满了整整三百多阶的汉白玉石阶。

      他们这位陛下之名,在番邦小国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这这这这这……
      他们又不是官场里的老狐狸。
      指不定这一句两句话说错了,就要项上不保。

      好端端一桩作诗饮酒的乐事,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诸陪审欲哭无泪,纷纷用眼刀去剜今年主持诗会的鹿门居士。

      鹿门居士:……
      鹿门居士心说,这我还能拦着陛下不准来不成?!

      这里头只有苏越一个不见紧张,坐在戚昀右侧边,甚至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高兴。

      苏越还记得他从前差点行差踏错时,是陛下一席话点醒了他。
      陛下当时说:“琴是乐中君子,抒情达意、叩问知己为上,调琴悦己、休养生息次之,炫技卖弄最末。苏先生今日要把琴用来做欺小凌弱的凶器,甚至连末流都比不上。”
      “闻名天下的琴君子苏越,也不过如此。”

      琴音在侧。
      苏越感慨:“臣的琴到底比不过陛下,今日也不过献丑罢了。”

      戚昀撑着额头,兴致不高:“苏卿不必自谦。”
      他对诗会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多批两本奏折有用。今日来,也只是不过抵不过长辈殷殷问候。

      “回神了!”柳亦舒手掌在她眼前晃。
      孟怀曦眨巴眨巴眼,定定看着她。

      柳亦舒从绣囊里抓出一把果脯瓜子,一股脑放在她手心,道:“三娘给苏姑娘分些,我这离得太远了。可别小瞧,我这零嘴在京中独此一味,你们好生尝尝。”

      孟怀曦转眸一看,苏明月不知何时也到了,正坐在她手边。
      她今日穿着一身上好的锦衫,发髻上用着崭新的掐丝点翠头面,完全瞧不出上次在卫国公府的落魄。

      孟珍珠吃着果脯,很捧场:“柳姐姐的东西都好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小丫头啊。
      孟怀曦失笑,熟门熟路拉过苏明月的手,将零嘴分去一半。

      苏明月略有愣怔,又笑道:“上次走得匆忙,不知道姑娘府邸在何处,还未曾送上谢礼。”

      “我姓孟,住在涯石街那头,苏姐姐叫我一声三娘便是。”孟怀曦摆手:“举手之劳,指不定还给你添了麻烦,不值一提。”

      苏明月轻轻嗯一声,攒紧手里的果脯,低低说:“不麻烦的。”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开场作赋说明主题的人迟迟不动身。

      柳亦舒百无聊赖,又闲闲抱怨:“我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祖母非要赶着我来丢人现眼。”
      不过,连陛下都没推脱掉。
      对比之下,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道友和贫道都死了,就也算有垫背的。
      她想着又高兴了点,便问孟怀曦几人:“你们呢,今儿是为何而来?”

      苏明月言简意赅:“长辈有命,不得不来。”
      孟珍珠如实说:“我想来见见诗会,三姐姐便带我来了。”

      孟怀曦嗑着瓜子,应声:“嗯,凑个热闹。”

      在冗长的等待里,又有人忍不住挑起话头。
      “听说今日来了个大人物,咱们中谁能拔得头筹,说不定就能入了那贵人的眼。”

      “真的假的?!”

      “你这是糊弄我等罢,这诗会办了这么多年,可没听说哪家大人物来过。”

      其中有逻辑严密的。
      “敢问是哪家的贵人?咱们上京城里的大人物一只手就数得清楚,陛下便不说了,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云南王府只剩一位小郡主,忠毅侯府大公子日前离京平匪去了,这京中未曾婚配的大人物……还能有谁?”

      这话一说,立马有人求证:
      “柳姑娘,难不成你兄长回京了?”

      吃瓜群众柳亦舒一哽,否认道:“未曾。”
      她兄长领兵去齐州才半月不到,来回车程都不到,可不瞎闹吗。

      “嚯,这还能有哪位大人物?”

      最先挑起话头的小姐含糊不清,只说:“反正好好表现便是,保你们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刚走到亭口,长孙瑜不屑冷哼。
      她身旁跟着的兵部尚书方家小姐,便奉承道:“长孙姑娘本就是凤凰,自不必费尽心思去跟俗人邀宠。”

      这话好生拉了一波仇恨,长孙瑜却挑眉笑了。
      “就怕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这可是白天呢,哪来的梦做。”

      柳亦舒向来有一说一,又不怕长孙瑜,便扬声道:“是啊,才白天呢,怎么牛鬼蛇神都出来晃悠了?”
      顿时,亭里笑声一片。

      孟怀曦弯眉,这一张嘴真是厉害得很。

      这是崔家小姐:“长孙姑娘来得不巧,我们这儿啊,没位置了。”
      她这么说着,把手帕扔在左边一大块空位置上。

      杏色绢帕轻飘飘落在石凳上,长孙瑜却觉得像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

      长孙瑜脸上绷不住,拂袖转身。
      方小姐宽慰道:“长孙姑娘身份高贵,犯不着跟她们挤。”

      长孙瑜面色稍缓,要笑不笑道:“那位大人,岂是她们能够惦记的?”
      长孙瑜临走前扫了一眼苏明月,要怪就怪这位“诗才”蠢钝,非要来挡她的路。

      长孙瑜到底身份够格,这边不接纳她,左手边亭中的贵女却乐得拉拢攀谈。

      柳家的动不得,就那两个破落户还敢在她跟前儿招摇?
      长孙瑜方坐定,便招来心腹大丫鬟,附耳嘱咐:“去,吩咐他们,我要连苏明月旁边那个丫头一并收拾了。”

      *

      诗会主场在山脚下,用以盥洗换衣的休息区却在靠近半山腰的地方。
      孟怀曦腹诽,不方便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没有人动手修整。

      孟怀曦理好衣襟从里间出来,左右环视了一圈。
      竟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大半天都没个人会有三急的?

      孟怀曦抬手抻了抻肩胛,长吁一口气。
      老大半天不开场,她们连柳亦舒带来的零嘴都吃完了。
      前几年还能看个诗人们唇枪舌战的乐子,今年啥也没瞧见就喝了一肚子水。
      越来越不好玩。

      事实证明,恶事不能念叨。
      这一念叨可不就来了。

      前头传来一女声:
      “我家姑娘吩咐的事你可听明白了?”

      “这……不是小人拿乔,计划里头牵扯着诸家贵小姐们,小人实在不敢啊。”
      孟怀曦眯起眼睛努力去看,似乎是个短衫打扮的侍从。

      “呵,我家小姐说得还不清楚?你只消按着吩咐去做,自有人去收拾首尾。”
      “小人、小人……”
      “上京城一年会有多少个意外?只要你不张扬,谁能看得出来。”

      眼见着那两人越来越近,孟怀曦提着裙角慌慌张张往假山堆边躲。

      慌不择路的小姑娘像误入丛林的幼兔,还未弄清楚状况,就被一只手揽着腰抵在山壁上。
      那人身量很高,逆着光半拥着她,只投下一大片阴影。

      惊呼被孟怀曦生生咽回去。
      鼻尖萦绕着有些熟悉的冷松气息。

      手指抵在孟怀曦唇上,这人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道:“嘘,别出声。”

      孟怀曦抬眼。

      果然是戚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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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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