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欢》归来锦上花

64、第64章

　　又一年春秋，四季更迭。

　　落日微风，金叶扫地，是叶落的季节。

　　据那一日大战，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年。

　　顾怀本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一次修整身体，足足花了他一年的时间。

　　那一日，他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七天了。

　　他人在雪国，在这七天里，景兮和云歌一直照料着他。但是当他醒来时，却不见阿离的身影。

　　他开口询问，得到的确实景兮闪躲的眼神和敷衍的语气。他不顾身上的伤口，欲要起身寻她，景兮见此，连忙阻止顾怀的动作。

　　幸好这时云歌进来了，景兮趁机连忙褪退下，顾怀要是固执起来，他是拦不住了。但是云歌不一样，她终归是他的母亲，她说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她在哪？”

　　他冷声问道。

　　“你昏迷了整整七天，醒来对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语气？”

　　“她在哪？”

　　顾怀语气坚定地望着她，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终于，云歌也拿他无可奈何，她将他的药放在桌子上，说道。

　　“她伤得很重，陵安说有一人可以救她，便带她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人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年之内，旁人不得去找她。”

　　“我偏要去。”

　　听到云歌的话，顾怀反而冷笑一声，他倒是想要看看，是什么人能阻止得了他。

　　但是当他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又马上坐了回去。

　　该死，这伤怎么还没好？

　　“你真当自己是神啊？你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云歌真觉得是自己太纵容他了，以至于他根本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多次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身为雪国的大殿下，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这偌大的国家怎么办？

　　真是的，云歌禁不住在心里诉苦，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大的不知道珍惜身体，小的就知道隐居恩爱。

　　倒是把所有的食事务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可怜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得一边打理雪国，一边为他操心。

　　“既然阿离没事，你又何必急于现在？反正你也需要时间调养身体，何不趁着这个功夫，好好把身体先养好。”

　　云歌打开门，临走前，还不忘补上一句。

　　“这一年，你哪都不许去，”

　　“把药喝了。”

　　云歌走后，空荡荡的房间内就剩下顾怀一个人了，胸口处隐隐作痛，他抬手捂上伤口，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顾怀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昏迷了这么久，还未来得及好好消化一下那天的事情。小容消失了，而被他强留在她体内的三魂则融进了阿离的身体里。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

　　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很轻松的感觉。原来他费尽心思，倾尽全部想要复活的人儿，就在他的身边。

　　他起身下床，从窗外飘进几片白色的花瓣，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他伸手将桌子上的药丸拿起，仰头一口喝下。

　　药很苦，但他的心里，却带着丝丝的甜意。

　　自他醒来之后，云歌便下令将整个王宫封锁，为的就是将顾怀暂时禁锢在王宫内，以防他身体还未痊愈便又出去弄的一身伤。

　　不过让她惊讶的倒是顾怀反而看起来很安分，虽然每天依旧是板着个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但是他却出奇地老实。

　　并没有半分要出宫的意思。

　　说实话，若是他强硬想要出宫，哪怕是她估计都拦不住。不过既然他的表现还算安分，云歌也就放心了。

　　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身体该调理一下了吧。

　　偶尔若云来看他，他便以身体不适，不宜见外为由，让景兮将若云打发走。

　　恍惚间，一年便这样过去了。

　　“将军——”

　　景兮端着早饭，推开顾怀的房门，却刚好碰上顾怀正在换衣服。他紧实的背部，流畅的线条顿时被景兮看在眼里。

　　景兮下意识地捂住眼睛，转过身，说道。

　　“将军，景兮来给您送早饭了。”

　　“景兮”

　　被点名的景兮立马转过身来身体绷直，大声说道。

　　“是，将军。”

　　“凤凰宫，怎么走？”

　　顾怀此时已经在系腰带了，景兮一边感叹他家将军的身材真好，一边问道。

　　“凤凰宫？对啊，一年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可以去找阿离了。”

　　景兮突然想起一年的期限已到，怪不得将军将残雪都拿了出来。他的心里是高兴的，比起在这有限的王宫里，他还是更愿意跟着顾怀走南闯北。

　　事不宜迟，景兮将顾怀的早饭放在桌子上，然后便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城墙上，若云站在云歌身边，陪着她一同望着逐渐远去的那道身影。

　　“姨妈，顾怀哥哥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您怎么还让他出去啊？”

　　这一年里，若云去见了顾怀几次，就被他拒绝了几次。她心里有气，但是也没处发。这下顾怀又出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她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少的可怜，凭什么那个女人能天天跟在顾怀哥哥的身边。

　　一想到阿离，若云心里便极其不爽。

　　“你觉得我拦得住他吗？”

　　云歌对于顾怀离开这件事，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对，毕竟一年的时间到了，他要去找阿离，她也不曾想拦他。

　　她的这个儿子，自小便极有主见，她的话，他何时听过啊。

　　“可是……”

　　若云仍旧心有不甘。

　　“行了，别可是了。外面风大，随我回去吧。”

　　听到云歌这么说，若云只好将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里。

　　……

　　凤凰宫位于南边的一座岛屿上，据说岛上鸟语花香，仙气萦绕，像极了人间仙境。不过岛上与外界接触的很少，所以众人也都是听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去过那里。

　　与世隔绝，安静祥和，确实有一番人间仙境的感觉。

　　不过纵使这里再美，阿离也快受不了了。

　　她已经在这里整整待了一年了，这一年里，她能够活动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和前面这个小院子。
　　虽然一开始稀奇，但是整整一年下来，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怕是要疯掉了。

　　但是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想跑也跑不了啊。

　　“唉，怎么办呐？”

　　阿离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伸手拄着下巴，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嘟嚷着。

　　“唉”

　　“阿离，该喝药了。”

　　陈瑶老远便看到阿离一个人坐在外面，她将脚搭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一听到陈瑶的声音，阿离几乎条件反射性地想要逃跑。自从她醒来之后，就天天喝药，一直喝到现在。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现在已经全好了，但是根本没有人理她。

　　每次一说到这，陈瑶便会想起那天她看到的景象。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流那么多的血，阿离倒在顾怀的怀里，而顾怀，伤的更重。

　　他们两个人的血，交织在一起，流了一地。

　　浓郁的血腥味，她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了。一般人留这么多血，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吧。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顾怀，他满身是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过伤的最重的还是胸口处那被藤蔓刺穿的地方。

　　她的心里很害怕，她与他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她承认自己很贪心，她要呆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但是能看到他，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天人很乱，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因为她似乎什么忙都帮不上。

　　顾怀被顾尘带回了雪国，他的伤很重，她很想陪在他的身边，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身份可以在他身边照顾他。

　　于是，她便跟着陵安来到了凤凰宫。陵安是冥界之王，冥石刚刚找到，还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再说，他的身体也到了极限了。

　　那么能留下来照看阿离的便只有她了。

　　照顾阿离也好，虽然需要等，但是终究会有一天再见到他的。

　　虽然她自己也不想承认，但是这终究是事实，阿离对于顾怀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

　　所以他一定回来找她的，而她，到时候，会再见到他的。

　　“好啦，良药苦口嘛，赶紧把今天的药喝了。”

　　陈瑶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我不喝，我再也不想喝药了。”

　　阿离坚决地捂住嘴巴，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自从她三魂归体，她的肤色变不再是苍白的了，脸颊上有了红晕，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美了。

　　秋日的阳光分外地讨喜，照在人身上，使人不自觉地就变得懒散。

　　见她一副誓死不喝的样子，陈瑶只好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她将药丸放在桌子上，垂下眼眸，声音微颤。

　　“阿离，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满身是血，我看了有多害怕。我一人孤身在外，只有你一个朋友，你若是有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陈瑶说着，楚楚可怜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泪水。她本就生得一副柔弱相，如今掩袖而泣，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

　　阿离无奈地放下手，但还是有些不死心。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面露难色。
　　陈瑶见她终于有所动摇，便接着说道。

　　“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我的心就跟着提心吊胆了一个月。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只能天天坐在你床边祈祷着你尽快醒过来，你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可是你的身体才刚恢复，你就不吃药了。这万一……”

　　陈瑶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阿离干脆利落地将药碗捧起来，端到嘴边。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仰头一口喝掉。

　　咕咚一声，汤药便顺着她的喉咙到达了她的胃里。

　　随即，她的嘴中弥漫开了一阵苦涩。见她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陈瑶连忙将话梅递到她的嘴中，帮她取出嘴里的苦味。

　　“好啦，你也别委屈了，这是最后一副药了，你以后不用再喝了。”

　　陈瑶安慰道。

　　“真的？”

　　阿离口中含着话梅，口齿不清地问道。

　　“真的。”

　　陈瑶点点头。

　　阿离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可算是不用再喝药了，现在她都觉得自己身上都是一股药味，难闻死了。

　　想到这，她忽然有些想念顾怀身上的味道了。三生花的淡淡香味，唉，算算时间，她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到顾怀了。

　　那天她甚至来不及转头看他一眼，便晕了过去。

　　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没有救活的可能了，但是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竟然还能被救活。

　　“凰妹。”

　　一个悦耳的男声突然想起，阿离和陈瑶一同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身穿青褐色丝绸的男人正在朝俩人走进。

　　这便是凤凰宫的主人，凤也。

　　“陈姑娘。”

　　凤也走到两人身边，他很早就看到阿离一个人坐在这里，本想着她太无聊想来陪她解解闷，却看到不远处陈瑶正端着药朝她走过来。于是，他便停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她们两个。所以，陈瑶刚刚那一番出神入化地即兴表演，全部被他看在眼里。

　　在凤凰宫，俩人平时免不了要见面，但是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尊规尊矩的样子，今日难得见到她玩性大发的一面，凤也便驻足观赏了片刻。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凰妹了。”

　　“凤公子说的哪里话，阿离是我的朋友，照顾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听到她这么说，凤也心里甚是欣慰。他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翘腿而坐的阿离，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把腿放下来。”

　　“不放，我累。”

　　阿离丝毫不在意，继续趴在桌子上晒着太阳。

　　凤也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毕竟她重伤刚刚痊愈，他也不好对她太过苛刻，只能在实在是看不过去的时候开口提醒她一下，但是以阿离的脾气，听他的就怪了。

　　那日他本来在他的寝室休息，突然有人来报说是鬼王来了凤凰宫。他十分好奇他这小小的凤凰宫怎会引得大名鼎鼎的鬼王来一趟。

　　当他来到大殿时，便看到陵安怀中已经奄奄一息的阿离。

　　这个女孩子受的伤很重，这是他脑海中第一想法。他大殿内的毯子上都沾染了这女孩的鲜血。

　　他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见此有些不悦。

　　“鬼王大驾，有失远迎。只是凤也不知，鬼王来此所为何事？”

　　陵安看起来很虚弱，看来他也是受了内伤的。能将陵安伤成这样，看来对方不是一般地强。

　　“救她。”

　　陵安斩钉截铁地说道，强硬的语气让凤也更加不悦，他眼睛盯着不断从阿离身上滴落的鲜血落在他心爱的毯子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为何？”

　　“凤凰宫当年遭遇一场劫难，令堂与令尊不幸逝世，而令妹就此下落不明。几年之后，你重振凤凰宫，却一直没有寻到自己妹妹的下落，对吗？”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被人当面揭穿伤疤，凤也面露冷色，仿佛下一面便要将他们逐出去，以陵安现在这个状态，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扔出凤凰宫。

　　“她背上有凤凰的印记。”

　　陵安喘着粗气，他感觉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你说什么？”

　　凤也瞪大了眼睛，他们凤凰一族原本是极为高贵的象征，只不过当年经历了那一场浩劫，严重受挫，所以才与外界几乎断绝了来往。

　　但是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他的小妹，他仍记得在那一片火海中，他的母亲握着他的手，弥留之际，嘱咐他一定要将他的妹妹找出来，好好地保护她。

　　可是他找了这么多年，仍然杳无音信。

　　“再不救她就来不及了。”

　　陵安刚说完这句话，便支持不住，晕了过去，在他倒下之前，仍将阿离塞到了凤也的怀中。

　　凤也冷不防地接住阿离，他望着她沾染了血迹却仍然阻挡不住的绝代芳华的脸庞，这张脸，像极了他们的母亲。

　　事不宜迟，他立刻将她抱到了藏书阁的密室里。她的伤太重了，他再给她疗伤的时候，手都止不住地在颤抖。

　　一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是因为她身上这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可是他的妹妹呀，到底是谁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他凤也，自此以后，哪怕倾尽整个凤凰宫，都要护她周全。

　　他将自己的内力传到她的体内，他们本就同属一脉。在凤也的内力运行下，阿离肩颈处的凤凰烙印逐渐清晰，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凤也心中万分激动，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妹妹了。

　　母亲，我终于找到凰妹了，您和父亲，可以安息了。

　　他给阿离输完内力之后，便来到一个嵌入墙内的书架旁边，他按下墙上凸起的一个圆形的石头，随即，那面嵌着书架的墙便自动转动了起来。

　　他将阿离抱起，走了进去。将她放在一个像是燃着火一样红彤彤的石床上，这是用火山口处的石头筑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