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甜度超标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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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推门进来，床上的江星火抬头，看见奶奶拿着枕头过来。
江奶奶睡在星火腾出的半边床，拉了拉床头的灯绳，灯光熄灭。有月光照进来，江奶奶拿着蒲扇给孙女扇风：“星星好久都没和奶奶睡了，自从在外边上了学，一年都没回几次家。”
“嗯。”江星火侧着身面向奶奶，把扇子接过去，一摇又一摇，模仿着奶奶的样子，“我不热，我给奶奶扇风。”
奶奶打下她的手，将扇子接过放在枕头旁：“奶奶也不热，那就不扇了。”
“星星小时候都是和奶奶睡的，那个时候你爸爸妈妈店里工作忙，每天都是乌漆嘛黑的时候才回家，白天你饿嗷嗷的哭，我就抱着你去吃远协妈的奶水。”奶奶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哄她睡觉，“次数多了，奶奶就不好意思了，远协妈就叫着我过去，说涨奶了，自己孩子吃不完就可惜了。”
“远协现在在干吗呢？”江星火问。
“上一年去广州打工了，年底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小姑娘，见了见家长，年后就结婚了。现在远协又出去打工了，他媳妇跟他妈在家待着。”奶奶说。在这个一百来户人口的小村落里，大家吃完饭聚在村口杨树下，谈论着家长里短。
星火想了下法定结婚年纪，知道这是领不了结婚证的。但是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只要风风光光办了婚礼，两个人就默认在一起了，仪式比结婚证靠谱。
“怎么结婚这么快啊？”星火问，话刚出口就想到了答案，“是怀孕了么？”
“是啊。秋天就生了，正好赶上收麦子的时候。”奶奶说，“前几天，远协妈过来咱家，看了看咱们家的鸡窝，特意要我给她留着柴鸡蛋，等媳妇坐月子的时候养身子。”
星火想到了小时候追在她身后咬她的那只公鸡，屁股一痛。
“村里跟我一般大的是不是都嫁人啦？”星火问。
“有的连孩子都会跑了。”奶奶笑呵呵，“但是都没我家星星好，我家星星是唯一的大学生，奶奶走在路上都觉得有面子。”
江星火确实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当年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村支书留着眼泪把通知书送到家里，又赶紧在庙里点了鞭炮，用西头的歪脖子树上的喇叭广播了三遍。
江星火离开家去A大报道的前一周晚上，村里德高望重的主事老老爷抽着烟背着手拐进江星火家门，坐在正堂的高椅上，拿着烟杆抽了很久的烟，星火一家坐在小板凳上等他讲话。
老老爷眯着眼仿佛睡着了，直到星火想去叫他，才听见他开口：“星星，你过来。”
江星火走过去，老老爷从中山装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崭新厚实的牛皮信封，交到她手上，嘱咐她放好：“以后就是大学生了，进了大城市也别害怕，多说话，别不舍的吃，买点新衣服穿。”
说罢老人就又背着手走了，天色已黑，星火跟在他后边把他送到家门口，回到家后打开信封，里面是或新或旧、或大或小的钱。星火数了数，一共一万三千一十块四毛。
彼时还在因为学费发愁失眠的星火，连手电筒都来不及拿，摸黑跑到家后面的土墙上捂着脸哭出了声。
村里一共五十七户人，家家都出了钱，后来星火爷爷向村支书求来了捐款名单，看见连只有一块菜地只够自给自足的江婆婆都掏出了一百一十块四毛。
星火无言，坐上城乡公交出发去学校时，朝村里鞠了一躬，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到土里，隐去了踪影。
窗外有蝉鸣，星火奶奶继续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那只厚实粗糙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温暖，每到冬天的夜晚，那双手会揣起自己冰凉的小脚丫放到手主人的肚子上。
许久没有出现过这样安心的感觉了，容以清睡得很舒服，像个孩子一般无忧坦荡，一夜无梦。
第二天星火起床时，爷爷奶奶和唯西已经坐在门口的阴凉处吃饭了，阳春面，自家小麦磨得面粉压出的面条配上葱油鸡蛋，李唯西吃了两大碗。
星火洗漱完出来时，李唯西正搬个小马扎坐在爷爷旁边揉肚子，听爷爷讲红军革命毛主席，时不时还插嘴表示赞同，和爷爷聊得很是开心。
星火第一次觉得眼前人有了烟火气。
从家里到村小学要走十几分钟，七点半星火背着书包向奶奶告别，正在刷碗的奶奶从厨房跑出来进里屋拿出了一顶草帽。
“你看看你，给小西带个帽子啊，这么热的天，晒着了咋办。”江奶奶一边嗔怪星火不够周到，一边踮起脚给唯西戴上帽子，又细心地将帽带放在唯西下巴处。
李唯西弯着身子任老人摆弄，余光看着星火骄傲的笑。
江星火不懂他那点骄傲的意味从何而来，反而心弦一动，感慨好看的人就算顶着麦秆编织的手工草帽也是好看。
当然，就只是感慨，并无它意。
星火奶奶家在村西头，小学在村东头，于是一路走下来要经过大部分人家，李唯西听她喊了一路的亲戚：
三大爷好。
姜婶吃饭了么？
二姑好。
五姥姥身体好么？
姨奶奶干啥呢？
七叔下地去。
……
“你家亲戚真多。”李唯西走在她右边，挡住带着热气的太阳。
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星火脸皮薄，读书读多了嘴巴却不怎么灵光，搜肠刮肚才想起来这些打招呼的方式。她一向不会说话，到最后只好见人就笑，来表示心里的欢喜与感激。
江星火扭头看了眼吐槽她的人，悄悄反驳：“还不是怪你。”
“Eexcuse me？”
江星火叹了口气，平时这个点大家都在家吃饭呢，哪里会有这么多人在街上，还不是来看的你的。
等两个大学生走远了，大家伙才凑到一起：“果然是城里人，长得真俊，就跟电视上一样。”
李唯西听着身后的议论，明白了星火的意思，选择闭上嘴巴，加快脚步。
原来某人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星火心里偷笑，叫住他：“右转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铁锈斑斑的大门，江星火站在大门前开锁。李唯西打量了一眼，门显然已经有些年代了，仿佛稍稍用力一推就会倒下去，门两侧是两面墙，上面分别刷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墙砖的棱角有些已经锈成粉末。透过雕花的大门，里面便是小学的全貌，面积还不足A大的半个篮球场，只有一排教室，教室前面是空旷的黄土地，摆着一个低矮的篮球架，最那边是两间标着“男”和“女”的厕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门锁生锈了，江星火开了两分钟都没有打开，只得求助李唯西。
李唯西收回目光，接过钥匙：“怎么还没有学生来呢？”
“鹿哥和校长商量的是九点开始上课，好不容易暑假，孩子们多睡会儿，好长个子。”江星火解释，“咱们的同学应该也快来了，说的是八点二十集合。”
锁啪得一声打开了，江星火语气兴奋：“还好有你。”
事后的很多很多年，李唯西都喜欢从她嘴巴里听见这句话。
但命运的手如同洪水猛兽，听不到你歇斯底里的呼唤，强迫着着每个人往前走。
江星火推开门，刚想往里走，就听到由远及近的哭闹声，两个人走出去一看，一个老人一手提着书包一手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往这边走。
哭闹的男孩很不愿意上学，越是往这边走，声音就越大，在自己爷爷背上扑楞着双脚要下去。
江星火跑过去接过去书包：“大爷，小满这是怎么啦？”
“星星啊，这小子这几天放暑假玩野了，不愿意来上学，我把他送过来。”
名叫小满的男孩依然哼哼的踢打着，要挣脱开禁锢，脚上的动作不停。
“小满乖，星星姐带你玩，我们下来去学校好不好？”
小男孩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甚至开始用手抓爷爷的脖子，拼了命要下去，一幅日天日地的模样。
李唯西皱着眉啧了一声，迈着长腿三两步走到小孩后边，拎起衣领把他拽下来。
学校门口三四米远就有一条浅浅的水沟，里面杂草肥沃，虫子蚂蚱在草间乱跳，是夏天蚊子的聚集地，平时有人进去割草，出来后被咬的满身是包，所以除了割草喂羊，村里人都特意避开此处。
李唯西拎着他走到河边，松手要丢下：“叫？”
李唯西说的简单，星火反映了一会儿才知道他的意思是：再闹就扔下去。
小孩倒是领悟的快，机灵地搂住李唯西的胳膊不肯撒手，带着哭腔：“哥哥，我错了，错了！”
星火以为这就结束了，走过去要接过来小满，但李唯西递给她一个眼神，叫她不要过来。
“跟爷爷道歉。”李唯西看着悬在手臂上的小孩。
江星火看见小满爷爷脖子上的红色抓痕和白褂子后边被踢上的污渍，心里了然。
小满不敢看他威严的眼睛，一抽一抽的说：“爷爷，对不起。”
李唯西把手臂上的小孩放在地上，看了眼星火，用眼神告诉她，接下来的思想教育工作就交给你了。
星火点点头，拉起小满的手和小满爷爷打了个招呼，示意他放心，掂着小满的书包就学校里走。李唯西整了整头上的帽子，跟在后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甜度超标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