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遇断魂》刘冬至

15、回生

　　几乎就快脱口而出了，徐晓泊硬是忍住没去唤住那人。心里想起徐韵华说的话……现下，他的安全是最要紧的……
　　自己当下定要冷静些才好，不能总是坏事。
　　那人是不是自己所想的人？他此刻竟有些不敢确定了……只感觉不太真实起来。

　　见那人越走越远，徐晓泊有些急了。思绪飞转间便喊出了声：“前面那位道人，请留步！”
　　话一出口，徐晓泊就觉得有些滑稽了……
　　道人？哪里有道人？

　　这也得怪那人的衣着实在不同常人，白衣飘飘又大白天戴着个斗笠。就像那绘本中所描绘的山中隐士一般，也难怪徐晓泊急切之下就喊出了这话来。

　　前方那人只是顿了一下站在了那里，未有片刻又继续走起来。徐晓泊见状，撒开腿就向那人奔去，一边跑着一边脑中飞转，该如何称呼？

　　眼看着快要追上了，前方那人突然停了下来。徐晓泊一个没防备径直撞到了那人背上，顿时就是一阵晕乎……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人被他这么猛地一撞，竟未动分毫。徐晓泊不禁想着到底是自己没什么分量，还是这宁王爷定力太好？

　　这么一想，徐晓泊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方才也只是觉得这人周身的气派实在像的紧，也没确定是不是正主就急急忙忙的追了上来。
　　眼下这情形……若不是，岂不失了颜面。

　　徐晓泊越想越慌，见那人缓缓转过身，两人距离相隔甚近，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了。就像终于见到了自己特别想见的人，可到了相见之时，又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实在让人心慌……
　　“可伤着了？”声音自头顶传来，不高不低，十分清澈。
　　徐晓泊见他开口了，也没仔细听那人说了什么就弯下腰行礼：“实在冒犯，还请见谅。”身子弓得就像虾一般，半晌也没抬起头来。
　　那人见状，低笑两声：“无妨……”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将他扶起。

　　刮来一阵风，将那人头上的白纱吹向了徐晓泊这边。那白纱很大，这一吹，竟直接把徐晓泊整个人罩住，慌乱见猛地一抬头，对上了那藏在斗笠下的眸子，一时间……便感觉周围静的厉害。
　　虽说已记不清楚那日在烟城遇到之人的模样了，但此刻相望之下心中竟生出一股熟悉之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味道，还夹杂着少许桃花的气息。
　　一时间，徐晓泊就僵在了那里……

　　这眉眼，与那日之人丝毫不差。本应该十分高兴才是，可徐晓泊此刻却觉得有些恐惧了。毕竟当时，那人对他说了一些十分诡异的话，惊的他一连几日都不得安生，就连梦中也是身处一片桃林，恍惚间看到一人端坐于树上，一直对他说：“我终究，还是将你等来了。”

　　“宁……宁王爷？”垂着脑袋没敢正视，徐晓泊有些胆怯地问道。
　　那人闻言长眉一紧，眼神突变。片刻答道：“你……怎认得我？”

　　这话说的，竟有些糊弄之感。明明当日那样悲伤相诉，就好像分开了许久终于相见的伊人一般，可现下却这种说法，当真是有些令人不悦了。
　　“糊弄我呢？”徐晓泊暗自嘀咕。

　　“应该说，你怎知我还在这世上？”又是一声低语。
　　徐晓泊顿时停止了回想，醒悟过来。又是一阵的不知所云，手忙脚乱……结巴着不知作何回答。

　　可一想到这人真的是宁王灼华，徐晓泊心中又觉得一阵欢喜。毕竟他因此事那般的恳求与讨好徐韵华和若叶……
　　“家兄与您兄长是多年好友，王爷您的……我是知道一些的。”说话间仍旧是不敢相信的样子，眼睛时不时地去偷瞄身前人的模样，又担心着自己会不会用言不当得罪了他，胆怯的模样竟让灼华有些想笑。
　　看他似乎比较畏惧自己，忍不住就想着逗弄一番，当即就收住了笑脸，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神态冷漠的看着徐晓泊。

　　他似乎盘算的不错，徐晓泊见状又忍不住弯下腰鞠躬，当真怂的令人发笑……

　　此时的徐晓泊也是一阵的唏嘘，心中暗道：自己怎么见着这宁王爷就像见到徐韵华一般？当真是颜面丢大了。

　　“可记得我那日同你说的……这流芳街的灯会上，有不要钱的酒喝？”灼华也不逗他了，转了一个话题问他。
　　徐晓泊顿时一脸呆滞，这宁王爷还真是有些喜欢糊弄人。刚刚还是严肃漠然的神情，现在又变的孩童一般了。不禁觉得这人与若叶除了模样相像，其他的当真是无一丝相似之处。

　　想着他难道不担心自己会对他带来不利？他可是在前朝和当今都已离世的人啊……这般无所畏惧的模样，徐晓泊当真是佩服他了。
　　又想起若叶对他说的湫凉一事，徐晓泊不免又觉得一阵伤感起来……也不知为何。

　　“那雀楼下的馄饨，味道可好？”灼华迈开腿往前走着，徐晓泊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好，好吃……”顺了顺散落下来的发丝，将其挽至脑后。

　　“你怎知是我？”行走不长，灼华又问。此时空气突然变化，前方飘来朵朵桃花，不一会儿便落满了两人肩头。
　　“啊？”徐晓泊一愣，感觉一阵凉意，又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风扫了眼睛。下意识的伸出双臂去挡。
　　待风停下来时，周围竟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方才所见到的那些贴窗花的人也都不见了。一条街似乎还在夜里，光线昏暗，寂静异常。
　　徐晓泊有些惊慌的在原地左看右看，四处又开始弥漫起一阵雾气，视线一时模糊，无法判断方向。

　　徐晓泊下意识的就想往回跑，可回去的那条街道却开始逐渐变暗，迷宫一般。心脏狂跳间，忽闻远处一声高喊：“小少爷！”

　　浑身一哆嗦，双臂被压了麻木了。徐晓泊从桌子上惊醒过来，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茶碗。
　　杯中的茶已经凉透了，手上沾了少许，传递着丝丝凉意……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竟然睡了过去。
　　那碗馄饨，还未端上来呢……而自己刚刚所看到的，不过南柯一梦罢了。随即又觉得好笑，自己当真是想得有些疯了，那人又岂是这么容易就给自己碰到的？

　　徐晓泊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神志有些不清醒。转过头去看四周，原来方才喊他的人，是徐冬……

　　“你近来也睡得多，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又趴在桌上睡了？”徐冬有些不放心，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
　　“不知……我就是喝了杯茶而已啊……”徐晓泊吐词不清的回答着。

　　这时屋外一阵骚乱，掌柜的闻声连忙出去查看。
　　“哎呀……东家回来了。”那跑腿的随从们纷纷上前一边恭候着，一边帮着卸货。

　　徐晓泊见徐韵华回来了，慌忙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袖子，起身走向门外，碰巧和徐韵华撞了个正脸。
　　“呵呵，大哥你回来了……”笑眯眯的看向徐韵华，伸手去接他挂在手上的披风。
　　“吃过早膳了？”徐韵华挑了挑眉，显然不习惯他这副殷勤的模样。
　　“还没呢……”徐晓泊正说着，那厨房伙计就嚷嚷着出来了。

　　“小少爷，这是您要的馄饨……慢用啊。”那伙计熟练地将碗放下，又端上来几碟小菜。
　　徐韵华低头看了看那碗里的混沌，色泽可人，当下就有些饿了。
　　“将这……再端一碗过来。”伸手指了指那大海碗，对一旁候着的伙计吩咐道。

　　馄饨很烫，徐晓泊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汤匙，又吹又晃的。好半天才吃下一个，随即又是一阵吹气。
　　“这馄饨当真把你烫成这样？”徐韵华在一旁坐着，见他磨磨蹭蹭，心里就想着如何教训他了。
　　“可不是……烫的厉害啊！”徐晓泊一面吹，一面把盛着馄饨的勺子猛地快速递向徐韵华。
　　或许那馄饨确实烫，一凑近徐韵华面前，他就下意识的往后一仰，像是给吓着了一样。见徐晓泊如此公然捉弄自己，当下便眉头紧皱。
　　“放肆！”徐韵华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徐晓泊见状则是见怪不怪的嘿嘿一笑，然后耸耸肩膀，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吃自己的馄饨去了。心里想着徐韵华发脾气对他而言乃是常事，不需要大惊小怪。自己小时候被他训得还少吗？
　　若徐韵华现下对仆人这般语气，估计那人定会吓得不轻，不过他自己嘛……也就习惯了。随即又觉得自己当真是有些无赖了……

　　“大哥……那日在三王爷王府所说一事，你可还记得？”徐晓泊刚把口中的汤咽下，就又开始对徐韵华叽叽喳喳了。
　　此时的徐韵华已经将那一海碗的馄饨下了肚，正悠然的喝着茶。见徐晓泊碗中还有一大半的混沌，嘴上又开始一大堆的问题。拿起筷子就往他碗沿戳了戳，示意他废话少说，快些吃完。
　　徐晓泊见状，立马又拿他打趣：“哎呀！大哥你竟然敲我的碗……这等不雅的行为你也会做？”哈哈两声大笑，惊得一旁打理的下人们纷纷闻声瞧了过来。

　　“徐晓泊！”此时的徐韵华怒火中烧，可大厅里全是人，又不好发作，静坐片刻猛然起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就甩袖而去，步伐沉重，似乎在将那怒气洒给地板一样。

　　一旁的下人们见状都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而徐晓泊则是晃了晃脑袋，乐呵呵的继续吃着碗里的混沌……

　　擦了擦嘴，端起热腾特的茶喝了一口。
　　“哎……”一杯茶下肚，热乎乎的很是舒服，徐晓泊感叹了一声。

　　突然发觉自己有时候对徐韵华真的挺放肆的……不过，这一天天的喝茶、看书、逛园子，也有些无趣，偶尔惹怒徐韵华，也是个不错的消遣方式啊！
　　想到这里，徐晓泊一脸痴笑，看的徐冬以为他又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吓傻了似得。

　　——晌午——
　　“今晚那酒楼有酒宴，你可要去？”放下手中的笔，徐韵华将那账本一叠叠的整理好。
　　“我又不会喝酒……去那里作甚？”此时的徐晓泊正赖在徐韵华屋内的长榻上，趴在他对面无聊的拨弄花草。
　　“你不是说要见那人吗？”徐韵华面不改色，也没抬眼看他，扬手又翻开一本书册。

　　徐晓泊闻言一个激灵，鲤鱼打挺的从那榻上弹起身，一脸惊喜的看向徐韵华。
　　“当真？”眸子里满是欢喜，又怕是徐韵华诳他，听完就急忙追问道。

　　蘸了蘸墨，手法娴熟的记录着账簿。徐韵华边写边说：“此事只有你我与若叶知晓……你且千万沉住气，不要惹是生非。”
　　徐晓泊全神贯注的听着，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词句。
　　“若叶今晚回过来，到时我自有安排。你既如此好奇与他，我再阻挠也没什么意义……见面之时也不要失了规矩，他虽背有罪名，可到底封号还在，你见他，还是要行大礼的……”徐韵华说的很慢。
　　“大哥……你见过他了吗？”徐晓泊突然发问。
　　“自然是没见过……”他早年经商，日夜在外奔波，哪里知晓这皇城里的事？即使是知道了，也只是皮毛而已，再加上人多口杂，说的各有千秋，是真是假，又有谁会相信呢？

　　徐晓泊脑中一直努力回忆着在梦里所见到的宁王爷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发慌了……

　　那日他在烟城所遇之事，以为真如小厮所说一般是自己的一场梦。但现下看来……这梦，八成是真的了，那画中之人一般的模样，今日真的可以见到？
　　思绪停止，徐晓泊也懒得想其他的了，满是欢喜的看向徐韵华，笑的如同傻子一般。
　　徐韵华见他这个样子，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扶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