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女王》阁楼影子

56、第 56 章

　　新一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天花板时，他心里大喊，这次糟了。
　　他赶紧想从床上起来，可头才刚离开枕头的那一刹就又重重地跌回去了。他的脑袋痛得要爆炸，里面像塞满了铁球，紧紧地要贴住磁铁般的枕头。他用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试图找出任何蛛丝蚂迹的记忆来解开他此刻为什么会睡在一个陌生人的床上。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在酒吧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记忆为什么一片空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断了片啊！
　　疼痛像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他脑袋，他试着侧着身起来，结果左边的脸颊刚碰到枕头就开始火烧般刺痛起来，接着他感到自己的一整边左脸开始麻掉，微微一张开嘴就觉得有一大坨不明物体粘在脸颊上，这半边脸肿起来的感觉得让他更加确信现在不是做梦，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这时洗手间门被打开，新一立刻紧紧地盯着走出来的人影，竟然是吴彬，所以这里是他房间？
　　吴彬光着上身，下半身裹着浴巾，湿湿地头发被拨得凌乱，他看了一眼正紧张躺在床上的新一，表情冷冷地说道：“醒了？”
　　“呃，对啊……”
　　然后新一沉默着，等着吴彬为他解答疑团，然而吴彬并没有要说的打算，他没有再理会新一。
　　新一尴尬地坐在床上，吴彬则一话不说地在穿衣服，新一终于忍不住了，他试着开口要打破沉默：“昨晚……”，说着他试探性地望向吴彬，没想到还是迎来他一副冷脸。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只好礼貌地再次问道。
　　“你什么也不记得？”
　　“我看我是断片了。”
　　“断片？那你可真幸运啊，我看昨晚就你睡得最好吧。”
　　新一有点被吴彬这种嘲讽的语气吓到，他试图努力让记忆再次倒带，昨晚他们一帮人去了KTV，大家都在唱歌喝酒，他也自个儿在喝酒，不，等等，后来有谁坐到他旁边了，对了，是门晓晴，然后他好像跟她一起喝酒了，还有聊天，不过聊了什么来着，晴好像跟他说了……难道说了莫旋的事情吗？
　　“莫旋……”
　　“你才想起来啊。”
　　“她怎么样了？”
　　吴彬对眼前这一脸茫然的新一彻底失望了，“你真的喝傻了吧！”
　　新一不想再迷迷糊糊地猜下去了，他有点生气地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昨晚你发酒疯了是吧！居然把Nicole给骂哭了，你脸上那五个手指印就是她留给你的，她什么也没带就自个儿跑出去了，我们找了她一整晚都没找到人。”
　　“我把她骂哭了？”新一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他真的彻彻底底地喝晕了，“那现在还找不到她？”
　　“她家人也在找她，说找到了就通知咱们，但是到现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昨晚的记忆空白让新一现在看起来至少还能保持镇静，因此他也有点难以理解现在吴彬那压抑着的激动情绪，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我……骂了莫旋什么？”
　　“你特么还好意思问？”吴彬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了，“就冲你把她给骂哭这点，我特么就想揍你，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你应该大半夜把一个女生气走啊！”
　　新一面对这番话无言以对，吴彬说得很对，他无法想像自己竟然如此伤害了莫旋，她千万不要出事啊。
　　吴彬背靠着墙壁，不再出声，沉默再次蔓延房间，直到他的手机响起。

　　新一和吴彬赶到医院时，大家都已经守候在病房外了。
　　“Nicole她现在怎么样？”吴彬立刻紧张地问道。
　　“听说她昨晚淋了一整夜雨，烧到四十多度，现在还昏迷不醒。”恩恩眼睛红红地说道。
　　新一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靠着墙壁站着，可心里也跟吴彬一样紧张。
　　“赵新一你这王八蛋！”大凡愤怒得像头狮子般扑向新一，哲扬和吴彬赶紧过去把他从新一身上扯开。
　　“大凡，这里是医院！”吴彬。
　　“不要再激动了，小心又要被护士骂一顿。”哲扬。
　　“对不起……”新一垂头丧气，并不想作任何辩驳。
　　“我去你大爷个对不起，你特么昨晚到底发什么神经啊！”
　　“我……昨晚喝多了……”
　　“我特么真想现在就让你躺在医院！”大凡摞下狠话后便走开了，以防等一下又控制不住要扑过去揍他。
　　“唉，我还以为你昨晚是装晕的。”小天。
　　“原来是真晕的。”真真。
　　“Nicole的力气可不能小看啊。”恩恩。
　　“那也是，看她昨晚那力道，没有喝醉也会被她打晕啊。”小天。
　　“你看新一现在那半边脸也知道。”真真小声地说道。
　　“新一，你的脸没事吧。”恩恩走过去轻轻地问道。
　　“没事，谢谢你关心。”新一抬起头对恩恩笑了笑，然后又重新把头埋到手中。
　　恩恩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实在难以把现在这个温柔的新一跟昨晚青筋暴涨的新一联系起来，怪就怪她昨晚玩得太疯了，丝毫没有留意到任何暴风雨前的征兆。
　　病房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得到文正的同意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走进病房。
　　“天啊，这是Nicole吗？”真真。
　　“看到她这样子好不习惯啊。”小天附和着说，难得可以看见莫旋这么安静的模样。
　　“唉，怎么烧了一整晚都不退。”恩恩。
　　“哼，她总算是倒下来了。”牧雪冷不丁冒出一句。
　　“牧雪！你还说！”恩恩立刻回道。
　　“怎么了，她又听不见。”牧雪根本不以为然。
　　“那就说咱们现在可以当着她面尽情说她坏话吗。”哲扬打趣道。
　　“喂！”恩恩瞪向他“你是开玩笑吧”的眼神，没想到大家反而一致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
　　“她是不是真的睡着啊？”大凡怀疑地走到病床前，没有理会恩恩的阻止，伸出食指径直往莫旋脸上戳，见没反应，又往她腋下腰部等敏感部位戳，见还是没反应，他才转过头对大家说，“我看大家可以尽情地说了。”
　　“喂！”恩恩只又无奈地阻止一声。
　　“那，那我先来吧。”邝庚主动第一个自荐。
　　新一立刻紧张地望向他，该不会要把南宝路的事说出来吧。
　　“你还真说啊。”吴彬。
　　“感觉有点刺激。”
　　“哇，邝庚原来你心肠这么坏，Nicole一醒来我就跟她说。”小天。
　　“那还好我什么也没说。”
　　新一松了一口气，没有理会大家开的玩笑，继续把目光放到那躺在病床上的莫旋，不知是谁说得对，看着如此安静的她实在不太习惯，他习惯了她的吵闹，习惯了她无处不在的打扰，习惯了她精力充沛的撒娇和发脾气，而现在脸色苍白的她就像个陌生人。自己昨晚到底骂她什么了，让她变得成这样是自己的错吗，错在答应了跟她在一起？错在不相信她？还是错在自己那一直无法坚定的心？
　　……
　　“新一。”某处似乎传来一把声音。
　　……
　　“新一！”
　　新一终于回过神来，耳边渐渐响起柔和的小提琴声，眼前突然出现一对黑亮的眼瞳，他出神地望了一阵子，“新一”的叫声再次传来，他的视线开始往外扩展，对眼瞳的对焦也开始变得模糊，周围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杂声闯入他的耳朵，有越来越多的色彩进入他的视线，他对那对眼瞳的主人又开始对焦起来，清晰之后方才发现眼前的人竟是洛雅，他吓了一跳，重心不稳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洛雅立刻叫了起来，他赶紧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接着他再感觉到，此时他正一手搂着洛雅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着。
　　“对不起。”
　　“没事。”洛雅照例报以一个标准的微笑，“刚才走神了？”
　　“有点。”新一抱歉地笑了笑，他刚才又一次禁不住回想到那天在医院探望莫旋的情景。
　　“咱们去露台走走吧。

　　晚风轻轻吹散刚才的尴尬，耳后还是嫣嫣欢语的酒宴，依稀还能听到其中小玟爽朗的笑声。
　　暑假已经开始了，像吴彬哲扬这种要提前结束假期回校补课的准高三学生必须要把暑假过得对得起他们自己，而像洛雅这种已经拿到托福成绩出国在望的学生就可以让自己在接受全新的生活之前把假期过得随心所欲，而赵新一，就必须这个假期结束前做出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关乎到他要变成吴彬那种还洛雅那种人。
　　今晚的酒宴名为家庭聚会，实则是新一父母专门为他设下的一场鸿门宴，这里聚集了公司股东，美国那边的合作董事，形形色色都是他爸妈那边的人，都带着说服新一出国的目的。应付了一整晚各式各样的笑脸后，新一好不容易找到了跟洛雅跳舞的籍口来暂时逃离一群长辈们的笑脸虎口。他还需要想想，但却在考虑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然后莫旋躺睡在病床上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在想什么呢？”洛雅轻轻地问道，“出国的事，还是莫旋的事？”
　　新一皱起眉头，怎么今晚连洛雅也不肯放过他。
　　“明天我跟童子去探望莫旋，你要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
　　“她这次病得不轻啊，你真的不要去看看她？”
　　“我不想再管她的事。”新一语气稍微加重地说。
　　“你要跟她分手吗？”
　　“洛雅！”新一忍不住了，今晚的洛雅到底怎么回事，非要把他惹生气不可吗。
　　“那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你都把她骂走了，难道还不跟她分手吗？”洛雅还是淡定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会相信这些听来的话？”
　　“那你又什么时候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你来告诉我，以前的赵新一到底是什么样，脾气很好？很听话？”
　　“我觉得以前的他做事很有责任心，有担当，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得到，他不会犹豫不决，他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被人影响，更加不会用暴力去伤害一个女生，然后选择逃避，想当没事发生过。”
　　“你觉得我在逃避责任？”洛雅不愧是他的青梅竹马，句句都能点到他的心穴。
　　“不是吗，莫旋醒了之后你一次也没去见过她，而且到现在你还在这跟我聊天，而不是走进去，告诉他们你的真正想法。”
　　“洛雅，真的没什么事能瞒得住你啊。”
　　“新一，从小到大你做每一件事都比我强，你学的钢琴比我好，每次考试都是你拿第一，我拿第二，但是我敢说，在怎么对待一个女孩子这方面，我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
　　“洛雅……”新一纳闷了，怎么这句话听到最后有点怪怪的。
　　“我还以为，莫旋跟你在一起之后一定会很开心的，至少在毕业之前。”
　　“……”自从上次洛雅的生日party之后，新一就一直纳闷并惊讶着，从什么时候开始，莫旋在洛雅的心目中竟占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你让我失望了，赵新一。”
　　“洛雅，我不懂，她以前那样对你，你怎么还要这么关心她？”
　　“我也不知道。”洛雅说着便深深吸一口气，刚要再往下说时，就被新一截住了话。
　　“你不要再被她欺骗了，她这人太自私了，你不能跟她做朋友。”
　　“我不想跟她只做朋友。”洛雅淡淡地说道。
　　“……”新一愣住了，他细细回味着这番话，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脱口而出了一声，“啊？”
　　“我喜欢她。”
　　“什，什么喜欢？”
　　“嗯……这么说吧，我跟你其实是情敌的关系。”
　　“……”
　　“新一啊，我一直在吃你的醋啊。”
　　女生之间往往可以发展起非常亲密的关系，一起牵着手上洗手间去饭堂那都是基本的；一起相拥而睡，在公共场所拥抱亲吻也是屡见不鲜的；为了某个她而吃男生的醋更是常有的事。就连男男牵手的情景也可以在中学校园里出现，中学时代的各种情愫，说白了也没有多难懂，那时候大家还算是青涩单纯，喜欢一词可以轻轻地一说，也是很美好的。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莫旋的时候吧。”
　　新一虽然一脸镇定，但他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了，他竟然对青梅竹马的洛雅如此不了解，从未看出她这埋藏已久的心事，他发现自己很愚蠢，一直以来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结果连她最需要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此时此刻最让他接受不了的不是洛雅的真正心意，而是……
　　“……为什么是她？”新一皱紧眉头，良久才问道。
　　“对呀，为什么是她呢，”洛雅微笑起来，“这种感觉你也应该很有体会吧，真没想到你会跟她在一起，我那时候，还挺恨你的。”
　　“洛雅，我……”新一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刚开始意识到对她产生那种喜欢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一跳，唉，这事情也不知道能跟谁说，说出来大家肯定以为我是开玩笑，爸妈也不知道会怎么面对我，他们应该不会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是这种倾向的，这跟他们期待的差得远了。”
　　新一没想到平时一向安份守己的洛雅竟然在父母面前也隐藏了一个自我，相比起来，他那所谓的自我才是差得远了，既然洛雅都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对真正的自己，那他为什么就不可以呢，竟然还为了这种事在纠结，其实答案很简单，那天从莫旋在琴房出来之后，他就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了。
　　“那个，她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就是你喜欢她的心意？”
　　“我觉得她有点意识到了，只是没机会跟我确认。”
　　“这样啊……”
　　“你不用担心啊。”洛雅笑笑地望向新一。
　　“我会担心什么……”
　　“我不打算告诉她我的心意了，可你不一样，你一定要告诉她你的想法。”
　　“我吗……”
　　“你明明就很在乎她，你不希望她知道吗。”
　　新一苦笑了，他问道：“那你不介意吗？”
　　“我已经介意很久了，”洛雅也笑了，“但是我想她开心就好。”况且有人说过，暗恋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新一惊讶地望向洛雅，头一次看到她双眼里散发出神采，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只要他说出来了她开心了就可以的。

　　新一走进病房，再次看到熟睡在病床上的莫旋。
　　听护士说她已经吃过药睡着时，新一不禁松了一口气，听完洛雅的话，他其实还没有完全鼓起勇气面对面地对莫旋说，要是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逃避，在这个女生面前，他不得不再次懦弱了。身边的朋友都说他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只有她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懦弱的人，对父母的懦弱，对感情的懦弱，对自己未来的懦弱，在这些方面，莫旋都比他强多了，正如他从很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新一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手调了调点滴的速度，他的目光先是放到莫旋那微翘的睫毛上，然后慢慢移向她那还略带苍白的脸颊，再移向平稳起伏着的胸脯，再移向血管上布满针孔的手，他碰了碰，冷冷的，于是他慢慢地把它握在自己手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看你，平时都好好的，老虎都让你打死几只，怎么就弄出个肺炎来。”他顿了顿，好像在等她回应似的，接着又说道，“大家都说要趁你睡着的时候当面说你坏话，哼，这下知道你平时得罪不少人了吧。”
　　新一望着熟睡的莫旋，还是很不习惯这个安静的她，拜这个疯女人所赐，他过去两年的高中生活一刻都没有安宁过，你以为她美丽得像花瓶一般空洞，其实她是天资聪颖；她出身豪门，却不拘小节；她宫于心计，却又总是冲动闹事；她重朋友重情义，却可以为了目的而对任何人不择手段；她骄傲自大，却的确有自负的资本；她拒绝谦虚，拒绝低调，让自己如女王般高高在上，却又总是出其不意地当众出糗，闹出笑果。即使跟她在一起了，日子依旧吵吵闹闹，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怀念着那些日子。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说的话太重了，”新一一脸愧疚，“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我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你，但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可能是我还没办法放下对你的偏见，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一个不相信你的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我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的话，你也不会出事……”
　　莫旋突然换了一下睡姿，新一的心跳随之加速，他既害怕被她听到又渴望可以让她听到，毕竟他不会再有勇气说第二遍了。
　　然而莫旋依旧睡得安稳，像个婴儿似的沉浸在自己梦中，新一望着她一副无邪的睡样，心跳得更加快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勇气做出接下来的事情了。
　　她是骄横霸道的公主，被自己的毒苹果所害，渴求王子的解救。王子姗姗来迟，并没有搭救之意的他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对公主俯身一吻，公主并没有醒来，而王子也默然离开。
　　新一轻轻地吻住莫旋，然后脉脉地看着她，很久，久到没人能准确说出过了多长时间，久到也许在莫旋的梦境里已经过了好几年，然而再久也还是要有个尽头，再怎么不舍新一最后也只能慢慢松开她的手，默默地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