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词》月亮莞莞

8、太后

　　我同他离开洗衣房以后，他便被侍卫叫走了。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心下他即便出去，下午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一口气跑到沈筠的书房，没想到他却不在，推开门，屋里空无一人。以前总是匆匆走过，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书房，这会有了机会，不禁要细细地四处打量。
　　脚下是碧绿凿花的玉砖，顶上是绕梁双燕。只见当地摆着一个花梨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一边设着斗大的汝窑华旗，插着满满的如水晶球儿的各色鲜花。另一边放着镶金绕花麒麟鼎，麒麟的嘴里正往外缓缓吐着香气。西墙上挂着《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但是挺符合他一贯标榜的闲人之名！画下的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旁边的紫檀架上，放着一个翠色的大玉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大佛手。案后靠窗的地方设着一张小小的卧榻，旁边的小黑几上还摆着一盘红红的草莓，精致的白瓷称着娇艳的草莓，煞是好看！
　　正对大门的北处，墙上挂着一副人物画，又有一幅画，写的是：事实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设的是两把大大的紫檀牡丹纹扶手椅，椅子中间放着黑漆半桌。东边也如此。窗上糊的是秋香色的软烟罗，透过窗纱，看得到外面碧绿的一片。
　　看到草莓，我不经捂嘴轻笑，原来他也喜欢吃草莓，吃起来的样子会不会很可爱！想着还是等他回来，我坐到榻上，顺手拿起旁边的草莓丢到嘴里。吃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望着窗外的翠竹发起呆来！
　　“兰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筠迈了进来，看到我有些惊讶。
　　“我在等你，哥哥！”我微笑着抬起头，看着他慢慢走过来。
　　“呵，又偷吃了。”他坐到我旁边，伸出手指抚过我的嘴角。手指上出现了微红的一片。
　　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盘子里的草莓已经被我消灭得差不多了……
　　“有事吗？”
　　“嗯，哥哥，你说放春香她们四个回来的，现在可不可以？”我带着哀求的目光拉着他的胳膊问道。
　　“虽然没有问题，但是兰儿，你该拿什么来同我交换呢？”他微微一笑，眼波流动，迷人心醉。
　　“交换？”我喃喃自语，我一无所有，该拿什么和你交换条件呢？
　　他见我茫然地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今天我进宫，太后说要见你和婉月！”
　　“啊？见我？”我惊呼着站起来，“为什么？”
　　“呵，为什么？太后想见自然就见，哪有什么为什么！”
　　“可是，可是……我……”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明天哥哥带你们进宫。你处处跟着婉月就行了，谨言慎行。知道吗？”他也站起来，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说：“下午我会让裁缝赶制你们进宫所穿的衣服，你乖乖在屋子里不许乱跑。你的那些丫头我过会就让她们回去，不过，兰儿你要记得欠哥哥一样交换的东西哦！”
　　“谢谢哥哥！”我听到他同意了，一时兴奋，高兴的抱住了他，欢快地说道：“没有问题。我现在就回去。”
　　“兰儿！”没跑几步，听到他在身后不悦地叫我的名字，马上明白过来，放缓了脚步。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打着呵欠，就被春香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穿戴洗漱。太阳刚刚升起，暖洋洋的一片。
　　上身桃红色折枝牡丹方领对襟袄，上秀各色牡丹梅花，孔雀以及各种蝴蝶穿插飞翔于花间，对襟缝制金镶珠宝扣攀五对。下身是宝蓝底四合如意云纹裙。
　　发式梳成时下贵族少女流行的“桃心髻”，以金银丝挽结，将发髻梳高，髻顶饰花鸟形珠玉宝翠。因为她梳的时候太用力，疼得我不住地抽气。
　　“姑娘，不这样梳紧就不好看了。”春香解释道。为了好看，我只有忍着疼啦！
　　眉间贴饰如泪般模样的红色的宝石花钿，耳上戴着金边蝴蝶红宝石耳坠。刚穿戴完毕，沈筠就派人来催了。

　　出了耳门，就有两顶轿子在等着，婉月早就衣着鲜丽地坐在里面了，美艳不可方物。看到我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声。四人小轿摇摇晃晃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来到皇城的大门口。这个时候哪有心思来欣赏，只是心里一个劲地盘算着过会面对太后该怎么对答才好！换了一辆车撵，沈筠依旧骑着马走在前面。我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转头看婉月，她却镇定自若，脸上还微微带着笑意。

　　“太后请侯爷和二位姑娘进去呢！”在裕慈宫门外等了一会，正看着朱栏玉石，绿树清溪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跑出来低着头谄媚地笑着请我们进去。沈筠微微笑着，在他手里放了块元宝，对我们点点头。公然行贿？他这么个了不起的侯爷还要向太监进贡吗？看来这个太监地位不低！
　　走进殿中，只觉得脚下金灿灿的一片，四面墙壁玲珑剔透，两旁站着荷袂翩跹的宫女，正中金丝软塌上歪着一个华服美冠，满头珠光的女人，这就是当今母仪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女人，皇太后了。她的身旁还站着好几个锦衣妇女，面色平淡，神情倨傲。

　　“太后，皇上召见清廉侯！”一个小太监跪在门外气喘吁吁的禀报。看来皇帝的耳目还是很灵的，我们刚到没一会，就知道了。
　　“……”停了半晌，太后似乎幽幽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对沈筠说道：“去吧。你妹妹就留在这儿，陪哀家喝茶！”
　　“是，臣告退！”沈筠看了我们一眼，眼神带着些许锋利，微弯着腰慢慢退了出去。
　　“哪个是婉月啊！”她微微伸出涂着蔻丹的手，似乎是在召唤，手腕上的几根金镯子由于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民女婉月。”婉月微笑着低着头，跪到她面前。
　　“抬起头，哀家看看……”
　　“嗯，是个端庄的孩子。几岁了？”
　　“回太后，婉月今年十六。”
　　“这么说，马上就要参加选秀了？很好！”太后笑着点点头，声音温和关切。“起来吧，孩子，地上凉。”
　　“谢太后！”婉月落落大方的站起来，立在她身旁。

　　“禀太后，临阳王来了。”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脆的童声就响起了，“母后，母后！”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临阳王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儿子，生母很早就去世，一直是太后在抚养。因为年纪小，虽然封了王，但还住在宫里。
　　“参见王爷！”我只是见着婉月行礼了，也忙跟着。
　　“她们是谁啊？”临阳王扑闪着大眼睛，带着疑问的看着我们。
　　“沈侯的妹妹啊，孚儿，你不是很喜欢沈侯的吗？”太后轻轻摸着他的脑袋解释道。
　　“哦，我知道了。是沈侯的妹妹，长得真漂亮，可以做我的妃子吗？”他稚嫩的脸上堆满了笑，着看着我们，身子却黏着太后。
　　“婉月不久就会参加大选，所以不能当你的妃子。不知道兰琦愿不愿意，你问问看啊……”太后继续逗他，指着我说道。
　　“你叫兰琦。你做我的妃子好不好？你姐姐做哥哥的妃子，你做我的妃子。”他兴奋的摇着我的手，仰着苹果似的脸蛋。
　　“王爷，等王爷娶妻的时候，民女已经老了。只怕王爷到时候就看不上民女了。”我笑道。
　　“那我现在就向沈侯讨你不久行了！你说对吗，母后？”搂着太后的脖子，跟个牛皮糖似的扭来扭曲，整个一小磨人精！
　　“好了，孚儿。快去换了衣服读书去。晚了师傅该罚你了！”太后慈爱地笑着拍拍他的脑袋。
　　“兰琦，你等我讨你啊！”走的时候还不忘加上一句。殿里的人不由都笑起来。

　　“兰琦，你今年多大了？”看着临阳王远去的背影，太后若有所思，转而对我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十四，太后。”
　　“今年同你姐姐一起进宫如何？”我一惊，忙抬起头，她正笑盈盈地看着我。虽然身在沈府，但我毕竟是养女，再者，一门两女同时进宫在本朝还没有先例。她为何在这时会突然提及？

　　“太后，沈侯来了。”早上迎我们的那个太监进来低低地禀报道。沈筠在适当的时间来到，恰好为我解了围。
　　“沈侯啊，我正跟你妹妹说呢，她们两个一同进宫做个伴岂不是更好？”若无其事的扫了我一眼，眯着双眼望向沈筠，眼光似乎在细细的描绘着他诱惑迷人的脸庞。我忽然感觉不寒而栗！
　　沈筠迟疑了一下，忙回道：“太后，兰琦自小身体羸弱，怕是没那个福分！”
　　“哦，是吗？真是可惜！哀家很喜欢她们姐妹。”她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那哀家就收她做干女儿吧，蕙臻公主。”
　　“多谢太后。”沈筠忙拉着我跪下，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
　　互相玩着小把戏，他们两个似乎都觉得很有趣。出宫的时候，沈筠看着我喃喃自语道：“皇上还是太年轻了啊……”
　　“什么？”婉月没有开口，我却好奇的问道。但是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句不开出口的话。
　　沈筠淡淡扫了我一眼，没有回答。转头对婉月说：“太后似乎很喜欢你，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月儿，你要细细思量……”
　　“月儿明白，哥哥放心吧。”婉月微微一笑。看来她进宫是对的，婉月心思细腻，聪明伶俐，后宫这样的地方正适合她一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