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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浪漫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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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漫罪
3030年春,星际颁布了一条法律,禁止同性恋通婚。
这天天气很不错,和以前的无数个天空一样,阳光明媚,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很茫然,这时候办公室门突然被撞开,她冲了进来,拽着我的手就开始逃亡。
我们逃跑了。
我开着车,她双手抱臂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能听见彼此之间沉重的呼吸声,车载电视播放着清晰的新闻节目,两个男女主持端坐在台子上,一字一句,把同性恋入罪这件事说了出来。
……听说是人口数量急剧下跌。
议会不得已想了这种手段。
我不太清楚。
她说:“停下。”
我踩住刹车。
她下了车,我才发现此时已经到了我们合住的公寓楼下,用了大概五分钟,她拎着一个小手提箱跑了下来,咣当一声关上车门,我踩上油门,身后隐隐听见警笛声。
好像有人过来抓人了。
“我们要去哪儿?”我说。
“边界线。”她回答。
至今为止我仍没有太清晰的认识到这件事。听到“边界线”这句话的时候,我简单的划到了旅游那一栏,好像我们如此匆忙,不过是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们在太空站转乘,接着来到了联邦与帝国之间的边陲星球。这里好热闹,好像一夕之间,多了许多成双成对的人在这儿旅游。
我手心有汗:“护照带了吗?”
她向来很仔细:“带了。”
我们要去帝国吗?那可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一个充满着喧嚣,混乱,无理,让我胆怯的陌生之地。
那么,我为什么要去帝国呢。我看向旁边的女人,她半垂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面容安静。
是为了她呀。
我们要在一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身边的人突然握住我的手,她说:“不要怕。”
她总是这么冷静。我们认识了很多年,高中在一个寝室,大学也在一个学校,工作之后在一个城市,于是两个漂泊异乡的人租了一间房子,我没有谈过恋爱,她好像也没有,只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中央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爱情故事。莹莹的光在黑暗的卧室里晃动。
沙沙——
我听见她的长发轻晃。
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
她亲了我一下。
我没有躲。
好像那时候觉得,夜晚太温柔了,而我们正巧需要爱。
爱可能来自于动物,可能来自于亲人,可能来自于一支夜晚的荧光棒,也可能来自于一个寂静的夜晚而我们需要互相陪伴。
没什么特殊的理由。
也没有过分喧嚣。
我们在一起了。
毕竟我们早已经同居。
我爱她吗。我很多次问过这个问题。我是发自灵魂的爱这个女人,发自内心想要为她舍弃一切,远离为她摒弃胆怯和自私,愿意为她收起懒惰吗?
我不确定。
是的。
尽管我们在逃亡,尽管我们像亡命天涯的情侣一样相伴,但是我依旧不确定。
我好像……只是熟悉了她而已。
我坐在候车厅里仰头,看见巨大的星舰如流星般划过星空——我们就要离开了——差一点。
检票口那边突然出现了骚动,一个乘客叫嚷着自己手里有票为什么不让他上船,员工声音和煦,但语气坚定。
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一点意外。正当我翘首远视的时候,她拽着我的手匆匆离开了候车厅,而后我听见了枪.击声。有人袭击了候车厅。
我们逃了出去,来到了城中村一个不用登记身份信息的旅馆,从天空上看见很多战舰悬浮,红色冷光转动,新闻播报说这个星球有一伙反叛军,正在四处袭击政要人员。
这里被封锁了。
我松开窗叶,她正好从浴室里出来,黑色长发湿.漉.漉的,向地上滴水,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她斜睨过来:“好看吗?”
好吧。
我走上去,点开电吹风帮她吹头发。她发质很软,一抖一抖像黑色的蓬松的云,水滴落在她冷白色的皮肤上,让我觉得她似乎需要一点温度。
新闻上依旧在播报这件事。
“……经决定,我们将对联邦内所有超过法定年龄的未婚人口进行婚姻分配……”
“哧。”她冷冷笑了一声。
“这么担心人口下降,这些人应该自己装个子宫生它十个八个——哦,对,我忘了,他们已经有十个八个的私生子了。”
她一向很尖锐。
而我则钝钝的。
我低声说:“看来最近走不了。”我忧心忡忡,对未来一无所知。我总觉得未来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禁止同性恋结婚就结束了,不相爱的人们结婚了,但也不过是生活在同一栋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罢了。
生育……生育……
在有些人的眼里。
人类的灵魂只是子宫的附属品吧。
浴室动了一下,我们对视一眼,拿着武器打开了浴室门,随后遇见了一个受伤的人,外表看起来像一个战士,红色的血液从手臂上的伤口流出,这个战士自称自己正在被联邦通缉。
我问:“你不怕我们出卖你吗。”
战士说:“不怕。你们是两个女人。你们不是联邦的朋友。”
啊,我在向深渊坠落。
这个战士是反叛军。在战士的推荐下,我们两个也加入了这个团体,并不是出于多高的精神追求,只是无处容身。
在同性恋入罪这个发条发布之后,联邦里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硝烟和战火……每一天都在死亡,反叛军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听说联邦抓到我们之后会绞死,但没想道这样严酷的惩罚下,依旧有这么多人投奔。
反叛军的战场面也逐渐扩大。我们甚至占领了一部分星域。3031年春的时候,她在外星执行任务,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见她。
那片地方是反叛军和联邦的交界处,双方你来我往,我一下飞艇就被混乱的霓虹灯和闪光灯照射,色谱在黑色衣服上流转。
她在十字路口等我。
天空下起小雨。
我见到了她,在那片细密的雨帘之后我看见她半长的短发,她剪短了,正仰着头看金融大楼的广告牌,巨大的显示屏和声音好像神在咆哮——大喊,速购从优,低廉价格就能购买性能优惠的家居机器人。
五颜六色的光将她淹没。
在那一瞬间。
我好像又爱上了她。
听说爱并不持续也不长久,两人相爱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爱上同一个人。在一个又一个微小的时刻里。
好像有很明亮的,酸涩的东西在我心里发酵。
好像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其实迄今为止。我们之间没有饮过对方的血,没有痛彻心扉的爱和恨,我们最激烈的时候是在吵架,吵完了又别别扭扭去道歉。
所以在战壕里的时候,我又重新想起以前的一切——我真的爱她吗,真的愿意为她奉献一切——或者说,为我们之间所谓爱的一切,丧失一切吗?
——反叛军中出了一个叛徒,位高权重,直接暴露了整个反叛军的布局和人员结构,我们被顺风翻盘,连连退败,到最后又回到了那个边陲星球上,像我这样的文职也不得不上了战场。
在那次决战里面。
她死了。
子弹穿透她柔软的脑壳,带着鲜血和点点白色的东西。
在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好像,有什么模糊的薄膜蒙住了我的眼睛和耳朵。
那时我想。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我爱她。
可能作为一份认罪书,以上内容并不合格。
但我将它当做我的遗书,尽管你们声称这是一种犯罪,声称需要赎罪和悔改。
但是我并不同意。
如果真的要将我审判。
我唯一认同的罪因,是爱,是爱让我犯罪。
我犯了浪漫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