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黑猫·校衫（二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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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的校衫是黑色的。
黑色不容亵渎。
秃头的教导主任总是眯着眼睛摇晃着油光发亮的大脑袋说出这句话。
这是一所贵族化的学校，一切都奢侈得不像话。
我们的校衫是专门找香港设计师设计的，女生是高领风琴褶的上衣，长长的黑色羊毛袜，不到膝盖的黑色短裙，内配一条黑色四角短裤以免走光。男生有领带。
怎么做都不会起皱能证明是上好的毛料。
不论男女都统一穿黑色的addidas球鞋。
教导主任说，贵族学生的脚，也要捂在名牌鞋里才能发臭。他说这话时依然半眯着眼，嘴角的胡子被呼出的气吹得一翘一翘的。
像极了一只慵懒的老猫。
只是每当这时，我身旁坐着的同桌女孩总是不屑地撇撇嘴，在桌下朝他的方向竖起中指。
而我不知为何，总会习惯性地看一眼坐在末排的那个女孩，她穿着改得更短的校衫，挺直着腰，头发随意倾泻，露出优雅的脖颈线条和慵懒的表情。像一只优雅的黑猫。
我回过头，恣意地与同桌女孩打闹。
二
窗外是篮球场，跑道旁的花坛里种了许多花，据说都是学校的知名学子赠与母校的。
自然，都是十分名贵的花。
每到春天，这片角落都格外灿烂，百花争艳，走近即能感到盎然春意。
这个春天却莫名生出了许多猫薄荷。
学校雇来的园丁却从来没有把这些“野草”除走。据说，是秃头主任的意思。
而此刻，秃头主任正在讲台上讲得泡沫直飞。
我却回过头疑惑地看了黑猫一眼。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挺直着腰，黑色长发轻轻垂在胸前，嫣红的唇轻抿，透露着冷淡和清高，却是一副优雅的姿态。
而眼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
三
黑色不容亵渎。
绝不。
托尔斯泰安排安娜一身黑出场，盖过了室内的花花绿绿。而黑色又在颜色的天秤上占了几斤几两？谁又会因此而偏爱它？
因为。
当我们学校与其他学校举行联欢艺术节时。
秃头主任警告我们不要随意走动，为了凸显贵族学生的高贵。
虽然，这不过是个县一中罢了。
但我们还是乖乖地听着他的话，安分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真是一堆让人无聊到宁可去数各色校服数量的节目。
我抬头望了望四周，秃头主任不在。
所谓的贵族学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终于按捺不住，撕破了用于伪装的高贵，开始与前来搭话的其他颜色的校服谈起话来。
那些女生脚步轻佻，有着隔着数米远也能感觉到的轻浮。
原先轻微的咀嚼声也变成了爆米花的嘎嘣声。
同桌女孩的addidas球鞋不停地踢着前座的凳腿。
我回头看见黑猫的座位是空的，便站起来约了同桌一起出去。
我们违背了秃头主任的命令，偷偷来到了后花园，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仍然是潮湿压抑的春。却已经按捺不住野草疯长花开朵朵。
我和同桌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双眼中，无限死寂漫溯。
周围仍然有着细如游蛇的喘气声。
我们好像走不出去了。
四
当看到头发被挑染得花花绿绿的同桌时，我微微眯起了眼。
对方只是冲上来给了我一拳，笑着说这是根据联欢艺术节校服颜色的比例染的。
我点了点头，回了她一拳，嘴里哼唧着难怪黑发少得那么可怜。
空无一人的街道已经说明我们迟到了，我俩却哈哈笑着，没有收到任何影响，仍然缓缓走在上学路上。却在抬头时分，看见黑猫高抬起头走过，黑发如瀑，露出优雅的脖颈曲线。她那细白如瓷的手肘上挂着一个手提包，随她走路的节奏一前一后地摇摆，很是优雅，就像是个矜持的姑娘。
……矜持
笑话。
我轻蔑地笑了笑，扭头看见了同桌眼里同样嘲讽的笑意。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脾气，从她的书包里抽出了一瓶水。
扭开瓶盖，里面的水向着黑猫的方向泼了过去，阳光下顿时划过了一条金色的曲线。
一瞬间，黑猫的衣服都湿了。
她似乎是想转过头同我们理论的，却在转头的那一刻，被突然飞来的矿泉水瓶砸懵了。
同桌哈哈大笑，轻佻地走向她，伴着恶意狠狠地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女孩被撞到在地，手提书包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散落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黑猫很迅速地站了起来，并气红了脸，浑身发抖地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得不说这姑娘脾气很好，要换我和同桌，早就大吼一声撸起袖子干起来了。然而，这样的反抗，其实是孬吧？
同桌似乎也这么想，极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换成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刚踏出脚想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臂。
“给我捡起来。”黑猫细声细气地说，眉宇间一片平川，似是消了气，只是偶尔的皱眉，又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同桌听到这句话，突然笑出了声，眉微微一挑：“让秃头主任帮你捡好了。”
我看见黑猫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尽是羞耻和惊慌。
她颤抖着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和同桌相视一笑。
她的表情很微妙，像是一头无辜又惊慌的鹿。
同桌大大咧咧地搭住了我的肩膀，一把将她推开。
“你知道怎样才能亵渎最高贵的黑色吗”
“穿着黑色校衫同年过半百的秃头主任在后花园的草地上半裸拥吻。”
我冷笑着回头，看见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许久，她缓缓蹲下身子，将头埋入膝盖间细细地哭了起来。
五
你知道怎样才能亵渎最高贵的黑色吗？
穿着黑色校衫同年过半百的秃头主任在后花园的草地上半裸拥吻。
六
记忆里的黑猫从未伤害过我们。
我频频回头，数次刻意去看她，也只是觉得她过于美丽，不似人类。而那优雅的姿态，太像一只猫。
我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个猫女。
七
她有不上早晚自习的特权。
所以隐隐有传闻说她不是普通的高中生。
是那种深知自己美丽并且会充分利用这种美丽的高中生。
我和同桌本来是不相信的，直到联欢艺术节出逃的那个下午。
我们在后花园的入口听见有细微如蛇行的像是哭泣的声音。我们对视了一眼，蹑手蹑脚地朝声源处走去，却看见了被褪去的黑色短裙和深色西装裤。少女稚嫩的皮肤暴露在了空气中，黑色羊毛衫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拉至勃颈处。
优雅年轻的黑猫正同一只年过半百的秃头老猫相拥着亲吻。
隐蔽在树后的我们再次对视，发现对方眼里都满是震惊。
胃里一片翻江倒海，我捂着嘴，拉着同桌匆匆离开。
八
那也许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山上有葱，下有银。
山上有薤，下有金。
山上有姜，下有铜锡。
山有宝玉，木旁枝皆下垂。
世间的事彼此皆相通，没有能瞒到永久的隐情。
当保送名单上出现了黑猫的名字时，校园内又传起了流言蜚语。
“听说她是把自己送给了教导主任，才获得了这个机会！”
“真的吗？她家里人让她这么做的？”
“嗤，她家里人？谁家里人会让自己女儿去做这个！”
“哎呀，我跟你说，听说她父母早就离婚了，没有人要她。那个教导主任啊，是她家的一个远亲！”
“啊？那教导主任还和她…这不是乱搞吗？”
“啧，你可别说，那个秃头啊，手脚本来就不干净，听说以前有些被保送的学姐也是这样获得机会的。”
“就没人管这事吗？”
“这种是这么常见，谁能管得着呢？她还说她爱老师……”
同桌捏了捏我的手心，做了个口型：“我倒真希望她是爱老师，才把自己送给他的。”
我难过地笑笑，握紧了她的手，说曾经有一篇小说里的女主也这么说，不过那个说爱老师的女孩，还说要嫁给老师。
“得，那得幸亏黑猫和秃头是亲戚。不过亲戚这么搞在一起，真够恶心啊。”同桌捂着嘴，一脸嫌弃地说。
九
我提过的那篇小说，校衫也是黑色的。
也有一个女孩，说自己爱老师，把自己献给了老师。
而后她的名字出现在保送名单里。
而在高考后，那个女孩跳楼了。
也是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当我看见黑猫和秃头老师那肮脏的一幕后，用水泼湿了他的衣服。
并说了那样残忍的话。
当我的同桌知道了那篇小说后，她沉默了好久。后来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问：“你说，她……不会也会像那个女孩一样……跳楼吧？”
十
我们时常看到她扶着墙走。
十一
后来，早晚自习时，突然出现了她的身影。
但有一天，她消失了一整天。
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四十二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们。
打开门却看到，黑猫站在门外，满脸的泪痕。
她一把推开我，跑到自己的床位上痛苦的哭了起来，声嘶揭底。
就连听到动静前来检查的管理员也被吓了一跳。
要不是她的突然回来，我都快忘了，她原来也是个寄宿生，只是常常不回校而已。
只记得这晚的星星格外耀眼，却不及她脸上的泪痕。
十二
因为她，我们寝室被管理员登记了。甚至惊动了校长。
自习课时，外面突然来了个学弟说校长找我和我同桌。
我和同桌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里桀骜依旧。她最先笑起来，朝我胸口砸了一拳，兴奋地拉着我出去了。
到了校长室，我们看见了站在校长办公桌面前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黑猫，她的肩膀小幅度地起伏着，隐约能听到她的啜泣声。
年轻的女校长手中正搅拌着一杯咖啡，看见我俩，便站了起来，迈着猫步姿态优雅地绕过黑猫。
红色高跟鞋敲着地板，她的嘴唇更是一片妖艳的红。
“我想听听她离校前的事。”校长的问题果然很犀利。
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黑猫脸色煞白。
那篇小说的内容再次从我脑中浮现。
心猛地一抽，我突然微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值得说的，她一直都很努力。”
黑猫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校长也有几分惊讶，红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被同桌的话打断了：“校长，您是在说那些谣言吗？我敢说都是假的，人太优秀了就总是被嫉妒。唉，她也就是一个勤奋的姑娘而已啊。”
“哦，这样啊。”校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笑了笑，挥挥手让我们走了。
我看着校长红唇嫣然的笑脸和她脚上那双犀利的高跟鞋，心中无限惆怅。
再过四年，我也得穿着高跟鞋去斗兽场撕咬了。
十三
黑猫真的跳楼了。不过是在高考前。
她从六楼跳了下去，头着地，当场死亡。
与小说不同的是，她没有父母前来为她处理后事，秃头主任也不愿意管她。
学校将她的棺木送进了陵园。
但令人惊讶的是，她留了封信给我和同桌，从她的书包里找出来的。
十四
信中说她当时听到我们的解释时很惊讶地抬起了头，因为她根本想不到明明那么讨厌她的我们居然会维护她的尊严。
她已经做好迎接滔天巨浪的准备了。
可偏偏扑面而来的却是温暖。
就好像感受到了温暖那样。
她告诉我们她的父母其实没有离异，只是在一场车祸中死于异国他乡。没有一个亲戚肯收留她，在寻找兼职时又因年龄太小磕磕绊绊。本想压压身段去酒吧卖唱，却看见了搂着小姐狂吻的秃头主任，突然产生了那样大胆的想法。
她想着，反正没人在乎。
她想着，就算为了生存。
于是她推开了他怀里的人，自顾自地坐上他的腿。
反正没人在乎，就算为了生存，她和秃头主任在一起了。
一开始只是有些奇怪的言语，可偏偏我和同桌误打误撞，看到了那一幕。
直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保送名单上，她终于决定开始正常的早晚自习。
可是一天晚自习下课后，没有朋友的她独自一人回秃头主任的家，却被一群不良青年围住了……直到不良青年满足后，她才从地上痛苦地爬起来，艰难地穿上校衫，在街上无助地游荡。
游荡，游荡。
何处可安歇。
当她天亮时分回到出租屋时，等待她的却是好几个巴掌，和一句冷冰冰的“滚”。
秃头主任在阳台上看到了一切，却没有救赎。
她心灰意冷，又不敢去学校，便一直在火车站待着。可在凌晨时分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扶着墙走过阴冷潮湿的小巷，一群凶神恶煞的不良青年朝她走来……
惊醒后，她看着自己的手发了很久的呆。
她说，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决定死了。
她说，她本就不是黑色的宠儿。
是时候，或许更早，就该离开这个黑色地狱了。
十五
高考前一天，我和同桌特地去了陵园看望黑猫，道路两旁樱花繁盛，风吹过，枝桠再也承载不了花的重量，轻轻斜斜飘落在青石路上。
这么美的陵园，足以成为她安息的天堂吧。
我们在她的墓前放了一大把猫薄荷。
听说猫闻到它的味道会特别兴奋。所以，挺足了精神的黑猫，来世一定会出现在满是浪漫气息的咖啡厅里吧。
无意间抬头，六月初，阳光已经很刺眼了。
十六
春末夏初，生已绚烂如虹。
（原文：榛生《校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黑猫·校衫（二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