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余霜》未补完

90、第九十章

　　九十
　　不一会，那丫鬟已经将纸笔送到了风洵面前，连墨都给他研磨好了，就差他在上头立下军令状了。
　　他右手踌躇地拿起笔，颤抖地伸去沾墨。许是他太过于紧张了，那笔在沾墨的时候还差点掉在了纸上。终于，笔尖触到了纸上，上头的墨汁还因为沾得时候多了些，洇了些许在纸上。
　　动笔的时候，风洵只能听得他自己紧张地小口呼吸声，他双眼紧紧地盯着那白纸黑字，仿佛他写出的字都快要舞动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风洵把笔放回了笔架上，双手将军令状递交给那名丫鬟。
　　他实在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才终于完成了这份军令状。忽然，一声极其细微的水珠落地声响了一下，他僵硬地将实现下挪，发现他额上竟都出了许多汗。他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抬袖不着痕迹地将桌子上一滩小小的汗水抹去。
　　他被允许坐下后的开始视线不受控制往四周小幅度地观察，随后往慕容羡那边瞧去。慕容羡此刻也恰好将愤怒的视线投降他。风洵一接触到他那灼热的视线，立刻便心虚地瞟向了别处，心里还在担心着回去如何跟慕容羡解释。
　　慕容羡听到他这么说，气得直在咯咯磨牙。他的一圈眼眶已经红的跟要滴血似的，尤其是将视线转回到皇上的时候。
　　他的胸膛不断地剧烈欺负，皇上如何看不出来？但皇上还是装作没有看到慕容羡那气愤的样子，继续装上了一副敬佩的神奇，张着嘴将丫鬟递给他的军令状拿在手上看。
　　“末将风洵，在今日对天发誓，助西羌平战乱，助长悦守太平，如若不胜，则……”皇上看着手上薄薄一纸的军令状，喃喃念道。
　　“呵，但凭陛下处置吗——”他刻意地将这段念的大声了些，好让在场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风将军乃长悦国真英雄，举国上下当对将军感激涕零。”忽然，一声较小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小官员打扮的人站起来道。
　　听了他这一声，大家纷纷从震惊当中醒悟过来。接下来，更多的人也开始效仿那小官员说的话，一时间竟是此起彼伏的感叹与道谢声。到最后，连那西羌的达瑞娅公主，都亲自走到他面前，给他斟了一杯酒，郑重地向他道了一声谢。
　　见到这个场面，风洵悬挂的心脏倒是放宽了几分，而取代而至的，是更多的无奈。他现在能做的，便只有麻木地回应着这些话语，殊不知，他每听到一句，便离危险更近一分。
　　无意间，他看见了坐在最显眼的地方的皇上，这皇帝在众人都在向慕容羡敬酒时，脸上洋溢着极其满意的表情，看得被酒精冲得有些头脑昏胀的风洵心里咯噔一下。
　　终于，宴会在亥时才散场，大多数官员都盯着发胀的头脑左一颠右一倒地回各自的家去了。
　　可风洵和慕容羡两人之间则是达到了冰点。两人回府时，坐了同一辆宽敞些的马车。与之前大不相同，虽然这次风洵已经喝得头昏脑胀了，慕容羡却并没有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风洵对面，冷眼看着风洵因为酒醉而快要睁不开的双眼。
　　如果风洵此刻是清醒的，他便能看见慕容羡额上暴起的青茎是如此清晰。他一脸迷茫地时不时看风景，又时不时看慕容羡的轻浮态度终于让对面的慕容羡忍无可忍。
　　“为什么。”从车里穿出来的先是慕容羡压抑地低吼，随即紧接着的便是一声爆呵，将马车方才经过的树上的鸟儿都吓跑了几只，“为什么要承诺他那么危险的事！”
　　风洵被他异常愤怒的吼声一惊，抬头困惑地看向他不利索地道：“爹爹曾经教过我！要——保……保家卫国。不能——贪——生怕……怕死……”
　　他还未说完，便被暴起的慕容羡一把抓住衣领，在不时颠簸的马车内被用力地往前拉向自己的位置。
　　慕容羡因为气极，声音混着鼻息，颤抖道：“是，你去当英雄烈士了，那我呢？你没了我会好受吗！你是忘记了你还有心疾吗！”
　　许是风洵被许多人都灌了酒，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迟钝的大脑并没有第一时间正确地反应出慕容羡的情绪。
　　风洵轻笑了一声，与此同时一阵风吹过，车窗的帘子被掀起一角，一丝幽蓝的月色溜了进来，刚好细细一条白光映在风洵的脸上，因为车厢的摇晃，他忍不住伸手撑上了慕容羡的肩，这使慕容羡将他秀雅的笑颜看得愈发清晰。
　　“阿羡当然……是要当一个好——皇帝。莫要再……再让我操心。”
　　风洵轻轻一句话，此刻却狠狠痛击了慕容羡的心脏。
　　他忽然发了狠似的站了起来，把风洵摁在了对面的座位上，死死盯着风洵的双眼道：“好啊……好啊，你都把遗言说出来了是吗？西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珍惜过自己！”

　　风洵在酒醉中看到慕容羡发红瞪大的双眼，感受到他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抖的身子。他脑中一时间变得混乱无比，眼前的人，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经常这样骂他，甚至下手比慕容羡重。他的视线开始害怕地躲避慕容羡的注视，但是他心中并不甘心——他从小就是这样。
　　“我能去！我必须去！”他回怼道，他梗起脖子，将自己尽量表现得强势一点。
　　慕容羡见他反抗，一时间愣住了，手下渐渐松了力道。头脑迅速冷静了许多，风洵说的是对的，他想，他此番必须得留在京城，好不容易将兵权尽数归于他的麾下，他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过一段时机，就是最好的谋反时机了。
　　可是，他又怎么舍得让风洵来替他扛下突如其来的重担呢？虽然到时候风洵只要向皇上借走一批精兵，他便能轻松制胜了。可风洵呢此时的西羌，本就败局已定，就算是长悦去支援了，胜利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的，去了基本上就是等于去送死。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去送死？
　　慕容羡缓缓跌坐在自己位置上，他双拳早已握紧，指甲几乎要刺进血肉。他知道他没有能力去救风洵，因为此刻他手下的是全国的人民，他不能那么自私，为了爱人，就抛弃了全国的百姓，不然那疯狂的皇帝会干出什么谁都不知道。
　　想到此处，慕容羡一瞬间气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撒了，只能颓坐在座位上兀自地喘着粗气。
　　一回府，慕容羡便把被灌了一大碗醒酒汤的风洵狠狠地扔到了床上，而风洵经过他这么一折腾，也渐渐开始清醒起来。
　　由于他喝得还是有些多了，一开始，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当他咬牙抬头看时，他发现慕容羡正一动不动地面对床作者，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床上的风洵，看那样子，说他想把风洵身上看出一个洞来都不为过。
　　“为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他今晚说过无数遍的事情，不知道是自己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小声地问风洵。
　　回想起方才宴会上的事情，风洵就算是头疼得快要裂开了，用脚趾想，都知道慕容羡说的是什么。
　　风洵自知对不住慕容羡，心虚地不再看他，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好像是触怒慕容羡的开关，他一下子站起来，大步走到床边，急切地握了握全，不过思量片刻，他还是把拳头砸在了床上。
　　“你这一声对不起，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