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少女》明日长路

1、龙与少女

　　她一向胆大包天，从第一眼见到我就是这样，对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漆黑洞穴，我巨大的身躯，我的气息，我所有张牙舞爪装出来的恐吓，她看到都能咧开小嘴，拍着手哈哈笑着，然后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我的脚，那时只要我轻轻一划，她立刻会被我的爪子划成两半。
　　第一次见到不怕我的人类让我感到惊讶，即使是懵懂无知的小孩。
　　我知道那些人类在小时候就口耳相传听过了许许多多关于我各种各样肆虐人间的传说。
　　这个小女孩应该是被贫穷人家丢弃的孩子，那时已快入冬，没想到被丢弃在山野间的她还能有这么旺盛的生命力，只是当我化为人形把她抱在怀里，才发觉她浑身冰冷，手脚已经冻得发青，我体温高，把她抱在怀里，她环着我的脖子疲倦的睡过去，那是我第一次用我这双手触碰到这么柔软的生物，以前这双手只干过把人撕成碎片这种事呢。
　　那时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睡了个饱，隔天起来她抓着我的头发鬓角说饿，我内心一阵烦躁，正要生气，她却一边说一边往我怀里蹭，奶声奶气地说，饿了，要吃。
　　完全没法忽视，只能去外面捕抓其他动物拖回来给她，看着她对着动物尸体茫然无措，也只能帮她弄熟让她吃。
　　人类真是麻烦。
　　后来只要她要什么我不给，或是惹我生气了，她都会跑过来抱着我，在我怀里蹭，奶声奶气地对我说出很过分的要求，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人类特有的技能，说是叫撒娇，这对龙来说，真的一项不得了的技能，还好以前来征讨我的人类不知道。
　　她对我提过很多过分的要求，特别是15岁之前，我还记得有一次，七八岁的她坐在我怀里，我正在给她钓鱼做午餐，她突然摸着我的胸，又把脸往上面蹭了蹭，说，我可以喊你妈妈吗？
　　我勃然大怒，胸中火光大气，就差喷吐龙息了，我才不需要一个人类幼儿，真是麻烦得要命。
　　”不要！“我强硬的拒绝。
　　她抬起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我，我更加生气，立刻站起来，把她甩在地上，接着眼前火光大冒，龙息喷吐在湖面上，蒸发去了大半的水。她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就是嗷嗷大哭。
　　”我想跟你更加更加亲嘛~~呜呜呜~~~“
　　明明知道她是假哭，我还是心烦意乱地提手把她抓起来看着，她狡猾地立刻抱住我的腰，真是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孱弱的人类，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好。
　　现在想来，虽然那时候是她最调皮胡闹的时期，但却是最可爱的时候，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有我们龙的性格。
　　后来一次下山，当我驮着她翱翔在天际，我看到下方城镇街道中的少女，她们束着发，穿着漂亮的裙子，三三两两有说有笑，以前我从不会注意这种事，但是那时她就在我的背上看着身边的云朵大笑大叫，我突然意识到她跟我在一起并没有意义，在我眼中，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一直在我身边的话，她并不能体会到属于人类的短暂快乐，但是作为龙的快乐，我也无法给予她，她终究还是必须回到人类的社会。
　　慢慢的，我在她面前不再变成龙，我一次次带她前往附近的城镇，我把她洗干净，将她打扮得像其他人类的少女，看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兴奋得穿梭于街道之间，对任何人类事物都表现得兴致勃勃，看着她双眼冒光得对着手中的香皂爱不释手，我好像也能感染到她身为人类的快乐。
　　后来她开始一个人骑马下山，购买我们需要的生活用品，那会我才能松一口气，现在我的洞穴已经被打扮得香喷喷的，实在让身为龙的我吐槽无力，要是让同类看到，那干脆让我死一死吧。
　　16岁的时候，已经亭亭玉立的她下山后回来，后面总会跟回来一两个爱慕者，我担心她从小缺少管束，那些少年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看上她的容颜，不能依靠，所以每次都变成龙盘踞在洞穴上，看着那些跟回来的少年被吓得屁滚尿流地滚下山，心里就觉得很痛快。
　　”想跟您永远在一起。“
　　每次追求她的人都被我吓退似乎也让她有点沮丧，有一天她突然坐在我的爪子上，背靠着我说，长大后她似乎了解到了龙到底是何等了不起的神物，对我说话有时也会恭敬起来，不过话的内容还是一样任性。
　　我懒洋洋地打了打哈欠，把头埋下睡觉。
　　”可以吗？“她把脸贴近我的脖子问，
　　”你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不可能的，在山下遇到你觉得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类，就离开这里吧。“那时我这样回答她。
　　她没说什么，这些事她肯定都懂，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类女孩。
　　当她18岁的时候，她收拾起行囊，准备下山，以后就住在城镇中，那时她已经长高了很多，我变成人站在身边，看到原本能被我一把抱在怀里的丫头已经长到我肩膀高。
　　“您以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类，我们在你眼里寿命都很短暂，来来去去，您还会记住我吗？”她紧紧抱着我的腰问。
　　我们的寿命太长了，很多东西久了都会忘记，但那时我闻着她头发的香气，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记住这个人类女孩。
　　”你希望我记住你吗？“我反抱住她。
　　”嗯！“
　　她真好，她真好，她能留下来就好了，可她为什么要是人，而我为什么要是龙。
　　我那时一定把她抱得很紧很疼，可她却一声不吭，也是紧紧抱着我。
　　她离开后不久，我也离开了这处住所，虽然能变成人形，但我想学会更加高级的变形术，所以前往东方寻找术者学习。
　　现在，我坐在当初我们钓鱼的湖畔大石上，思念着她。
　　当我回到这处地方，很多记忆变得很遥远，但那个跟我一起生活了短短十几年的女孩，我却一直没能忘记，我对时间没有太多感觉，当我问了其他人，才知道我已经离开这里70多年。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洞穴的东西早已变得腐朽，我们曾经一起用过的鱼竿已经烂断了，她的裙子，她的生活用品，她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知现在的她，是否还在人间。
　　我再次漫步山野，对于她的去向，我已无从寻找，更害怕我真的再次见到她，对于人类来说，这么漫长的年月，可以改变许许多多的东西，包括容颜，包括眷恋，包括思念。
　　但对龙来说，这只是短暂的一段岁月，并不会改变我太多，我一直在思念她。
　　这种事，我只能埋在自己心底。
　　以前的湖泊现在已经变小了很多，湖的一边建了不少房子，我叹了口气，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人，有了类似人类才有的忧愁。
　　现在我思念着她，看着远处的云，脑子是她骑在我背上，我带着她翱翔的场景，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回来，这边已经变得陌生，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人世，回来只是因为眷恋当初那些日子么？
　　那真是恶心肉麻吧唧的，这种在别的龙看来是没意义的情绪简直可以成为龙族之耻！
　　慢慢变形成记忆中她最后离开的样子，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褐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漂亮的眼睛，我透过自己看向她，好像自己是个人一般
　　以后我会变成你的样子，按照你的样子生活着，那样不管岁月如何漫长，我都会记住你，在无人企及的角落里，将你藏起与我相伴，无论多长的岁月，都无法将我们分离。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