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利叶的崩坏》张酒心

35、第三十五章

　　唐柠欣没细想，根本说不出所以然。

　　“要我说，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就小唐那生活状态和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没准家里早给安排好了。”一个男医生笑着看向唐柠欣。

　　“怎么你酸了？”一个女医生眯着眼睛看他。

　　“酸什么酸，就是眼馋，”另一个男医生说，“他家那老婆生完孩子丑得像猪，只知道带孩子，弄得他回家就阳|痿。”

　　“是阳|痿还是不行啊——”女医生拉长声音来了一句，弄得大家哄堂大笑。

　　唐柠欣跟着他们笑，恍惚间忘了所有，从容地跟随着大家推杯换盏，肆意哭笑——那些年少时的快意恩仇，豪言壮语，都被岁月磨平，成了可笑的美梦，成了酒杯里的泡沫，遥不可及。

　　十一点多，大家陆陆续续离场。

　　唐柠欣没急着走，在一边看着那些人的伴侣来接他们，关切地责怪她他们怎么又喝那么多。

　　她他们迷迷糊糊地笑着摆摆手，口齿不清地说：“我也不想，但这是应酬，我不能不喝。”

　　伴侣不满：“你不能少喝点！？”

　　伴侣嗤笑：“应酬个鬼，你就是爱喝！”

　　他她们装傻：“大家都在喝，我不能不喝……”

　　不能，不能暴露内心，不能成为异类，不能表现出不同，不能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事，哪怕是不满，也会装作和平。

　　就这样，工作，结婚，生子，不甘心地老去，做个普通人。

　　甘心吗？不甘心。

　　如果，如果当初，如果现在，我们都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就不会将就，也不会让生活选择我们。

　　难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也是如此？唐柠欣疑惑着，忽觉一阵冷风铺面而来，顿时清醒了不少。

　　随波逐流，不代表所有人都该随波逐流。

　　周一，唐柠欣刚办好离职手续，唐母就打来了电话。

　　唐母开门见山：“需要我接你吗？”

　　“接我？”唐柠欣觉得不可思议，“我没和你说过我要回去。”

　　唐母格外淡定：“你爷爷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寿，我问你需不需要接还错啦？”

　　“不用了，过两天我自己坐车回去。”唐柠欣皱了皱眉，有些厌恶自己的多疑。

　　唐母“嗯”了一声，说：“你好好收拾吧，等到时候我和你爸去车站接你。”

　　唐柠欣回答一句“好”，不紧不慢地挂断了电话。

　　临近深秋，天已经很凉了，唐柠欣深呼一口气，大跨步离开了医院。

　　确认好交房的时间，唐柠欣认认真真打扫好一切，早早就躺在了床上休息。

　　寂静之内，她又想周知维了。

　　曾经同床共枕的人，说可以轻易放下是假的，说只要一句回来，她就会不顾一切跑过去也是真的。

　　但她更明白，她应该保护住自己的骄傲。

　　时间不知不觉跳到凌晨一点，唐柠欣听到手机一声嗡鸣。

　　她摸到手机，解开了屏锁。

　　屏幕的光在黑暗里格外亮眼，唐柠欣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点开最新消息。

　　沈其浩：我今天下午去医院找你，听说你辞职了，有什么打算吗？

　　唐柠欣自动忽略前两句话，简短地回复：回家。

　　沈其浩再没有回复。

　　唐柠欣深呼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到枕边，开始尝试入睡。

　　两点，三点，四点，窗外悄然落了雨。

　　唐柠欣闻声起身，坐在窗下的地板，靠在墙壁听雨声淅淅沥沥，忍不住想起了最开始的那个雨天。

　　“怎么就这样了呢……”唐柠欣哽咽落泪，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刚走出小区门口，就听见沈其浩喊她的名字。

　　唐柠欣很平静：“有事吗？”

　　沈其浩走到她近边：“周把你的东西给我了，让我给你。”

　　“也没什么东西，你帮我扔了吧。”唐柠欣准备走。

　　沈其浩拦住她：“我送你，以你小姑姑朋友的身份。”

　　“谢谢，但是我不需要。”唐柠欣礼貌地笑了笑，“我得走了。”

　　沈其浩没强求，跟在她身边说：“何问夏的事我弄清楚了，她是因为裸|贷，欠了五百多万，还不起才找死的。”

　　唐柠欣跟没听见一样，走到路边，伸手打车。

　　沈其浩还在找点话题：“这次回去，还回来吗？”

　　唐柠欣说：“大概不会了。”

　　“不回来就好。”沈其浩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人家没什么好可怜的，笑笑说，“一路顺风。”

　　一辆出租车恰好停下来，唐柠欣“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出租车渐行渐远，唐柠欣忍不住回头看，影影倬倬看见了周知维。

　　她克制住叫师父停车的冲动，不断地安慰自己那是幻觉。

　　“姑娘，和男朋友分手了？”司机闲聊着开口。

　　唐柠欣礼貌性的“嗯”了一声，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司机从内后视镜看了眼唐柠欣，眼里全是惋惜，“姑娘，听叔一句劝，男人不值得你哭。”

　　唐柠欣听不进去，眼泪也止不住。

　　“我姑娘和他男朋友刚分手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司机深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我姑娘和男朋友谈了六年，谈到结婚的时候，男孩他妈死活不同意，直接让男孩提出分手，娶了别家的女儿。我的傻姑娘想不开跳楼了，就连孩子他妈也没禁得住打击，直接病倒，跟着去了。”

　　唐柠欣心里“咯噔”一下。

　　“姑娘，这世界就是这样，谁没了谁都能过，他不会因为你付出多感激你，更不会对你愧疚，他只会过得越来越好。你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放弃了自己，放弃了自己爸妈，要是实在难受，就跟爸妈说说，别自己哭，也别强颜欢笑，爸妈永远是你最强大的后盾，你要为自己而活。”司机趁着红灯，凝望一眼内后视镜里的唐柠欣，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

　　唐柠欣默默擦干眼泪，抬起头想安慰安慰司机，却第一眼发现了他手腕外侧明显的血牙印。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成年男子手上多了牙印，她猜不准，但她知道，她应该趁早下车：“师傅，送我到这就行。”

　　“刚才说是去车站，我得把你送到站。”司机没有停车的意思。

　　唐柠欣掩饰掉心里的慌乱，拿出手机的拨号键按了110三个数字对着内后视镜：“我现在要下车！”

　　“你这么做就过分了吧？”司机皱了皱眉头，见唐柠欣没有放弃的意思，才松口说，“行，算我倒霉，这就找个地方放你下去。”

　　“赶紧。”唐柠欣催促一句，没敢放松。

　　终于等到司机停车，唐柠欣付完款就赶紧下车，打了下一辆车：“去D站。”

　　司机导航确认地点后，翻了牌子，直奔车站。

　　到了车站，唐柠欣付钱下车一气呵成。

　　“姑娘！”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唐柠欣停顿一秒，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进了车站，刷身份证进了候车室，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了下来。

　　等了很久，司机没有再出现，唐柠欣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迫不及待想回家。

　　*

　　下了车，唐柠欣飞奔着跑向出站口，第一眼瞄到了唐母唐父。

　　俩人此刻挤在一块对手机窃窃私语，完全没注意唐柠欣已经到站。

　　唐柠欣看着俩人，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爱情还是存在的，不是吗？

　　“世欢，小崽的车好像到了。”唐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唐母后知后觉：“那我们得赶紧过去，不然她蹲在门口哭多丑啊。”

　　“我什么时候哭了？”唐柠欣在俩人后面出声。

　　“诶呦，我的囡囡回来啦。”唐母热情地回过头，把手机屏幕怼到了唐柠欣的眼前，激动地说，“我老公刚选的美甲，咱家一块去做！”

　　唐柠欣“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唐母拉下台阶。

　　从下车开始，唐柠欣被唐母拉着美容购物，做手工艺品……忙忙碌碌到七点才回到家。

　　吃饭的时候，唐父说：“明天你去你爷爷那住一晚，他想你了。”

　　唐柠欣点点头。

　　唐父又说：“你小姑姑也会去。”

　　唐柠欣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别总是逃避，逃避没用。”唐母给唐柠欣夹了点菜。

　　唐柠欣点点头，把碗里的饭菜吃干净，转身上楼，洗漱干净上了床。

　　没躺过五分钟，门被敲响了：“囡囡你睡了没？”

　　“没睡，你进来吧。”唐柠欣坐了起来。

　　唐母打开门，见灯还亮着，伸手关了灯。

　　唐柠欣一脸茫然。

　　“在熟悉的环境里，黑暗会让人更放松。”唐母笑笑，掀开被子上了唐柠欣的床，很自然地抬手把她揽在了怀里，“你都不知道，我其实一直觉得你脑子是坏的。”

　　唐柠欣还以为唐母准备说点温馨话，结果听见了这么一句话，顿时清醒了。

　　董世欢就是董世欢，不是任何人的谁。

　　“我以前是打算把你塑造成一个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一个人，但你外婆不喜欢，把你带走给养成了白莲花，”唐母叹了口气，“你说白莲花就白莲花吧，人家的白莲花都佩戴的是绿茶婊属性，你这完全是个成天幻想人间全真爱的白莲。”

　　唐柠欣憨笑：“你确定你是来安慰我的？”

　　唐母夸张了语气：“你怎么会这么想？”

　　唐柠欣被逗笑了。

　　唐母温柔地笑，轻轻拍了拍唐柠欣：“我庆幸你外婆让你拥有了快乐，同时更希望你能成长为一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如果放不下怎么办？”唐柠欣毫不掩饰。

　　唐母言简意赅：“放不下就丢掉喽。”

　　唐柠欣猛地直起身，侧过身怔怔地看向唐母。

　　黑暗里，两个人对上视线，唐母的视线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