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利叶的崩坏》张酒心

23、第二十三章

　　沈其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水气，清纯得要男人的小命。

　　用老话来说，这种女人天生桃花盛，是男人最喜欢骗的一种。

　　沈其丹出身不错，自小没吃过苦，也没经历过人心险恶，所以当她与男朋友未婚先孕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带着殷实的嫁妆嫁过去。

　　哪怕是父母反对，哪怕是公婆身体极差，她都坚定地认为爱可以战胜一切。

　　她想像的婚姻是美好的，是温馨的，可是一切都与她的想象背道而驰。

　　婚前什么都答应什么都听他的男人变成了一个早出晚归的室友，答应呵护他的男人在月子里嫌她给孩子喂奶吵，搬离了夫妻共同的卧室。

　　生产和月子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可她却只能独自忍受着所有疼痛，自己照顾孩子，自己做饭洗漱，累到睡不着觉，累到憔悴不堪。

　　疲惫与痛苦交织成网，她和丈夫说，丈夫厌烦她，说她矫情，她和孩子说，孩子啼哭不断，令她更加心烦。

　　她清楚丈夫不可以替自己生孩子，可她却不清楚丈夫可以袖手旁观，可以只在开心的时候逗一逗孩子，可以一整个星期不和自己说话，却和外人谈笑风生，说自己养老婆带孩子辛苦。

　　是什么时候再也忍受不了的呢？大概是老公面对公婆数落自己时的静默无声，回头过后的统一战线，甚至还要嫌弃她憔悴变丑，不打扮，“照顾不好孩子”，挣不到钱。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人活着并不快乐，原来生孩子只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甚至连她想要解脱，人家都会说她是故意找事。

　　她想要救自己，可最后却还是没有撑过去，从十六楼一跃而下，平静地解脱在一片血色之中。

　　她遇见他时，容光焕发正盛开，她结出花蕾时，暗无天日近凋零，她离开的时候，平静至极。

　　＊

　　寂静无声的看诊室里，沈其丹低着头自顾自地说：“大夫，你知道吗？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希望我难产而死。”

　　历史再一次上演，闵岁柔想改变一切，可她发不出声音。

　　“你为什么没有救我！？”沈其丹猛然抬头看她，质问的声音空灵而幽怨。

　　闵岁柔知道，她是在指责自己，指责自己没有发现最后一次为她看诊时的异常。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不是她的丈夫，弥补不了她两性之间情感的缺失，给不了她两性之间的关爱。

　　她遗憾地起身去拍了拍沈其丹的肩膀，很自然地说了一句：“答应我，不要死。”

　　沈其丹没有理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闵岁柔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转过头就发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她跪在桌子上，以最屈辱的死法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去死吧！”沈其丹猛然对向闵岁柔，举起了凭空出现的匕首，对准了她的心脏。

　　“不！我不想死！”闵岁柔害怕起来，边摇头边转身，推开门向外面跑去。

　　门外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留下来陪我……”沈其丹幽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闵岁柔下意识回过头看，沈其丹的七窍开始流血，肢体也渐渐弯折成了常人做不到的姿势。

　　她害怕极了，转身继续跑，直接冲出长廊的围栏，从楼上坠了下去。

　　失重感持续袭来，她胡乱抓着，感觉手好像抓到了湿漉漉的东西。

　　她举起手来看，整个手上都是血……

　　＊

　　白川以为闵岁柔是装晕，根本没有打算管，要不是白父怕出人命，闵岁柔根本不会出现在医院的病床上。

　　眼下人还昏睡着，白川更是不耐烦，扯过家属陪护的椅子，背对着闵岁柔玩手机，聊天。

　　他聊得火热，嘴角也满是笑意，却不想突然听见了一声尖叫，让他松了手里的手机。

　　手机落在地上，屏幕上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她死了，她死了……”闵岁柔呆滞地看着天花板，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冷汗浸透。

　　“谁他妈死了，我看是你要死了！”白川骂骂咧咧地回了一嘴，紧张地捡起手机，瞧见屏幕上的裂纹，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该死吗？”闵岁柔扭头看着紧张手机的白川，身体再一次感受到了失重感觉。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沈其丹，成为精神病患者的候选人。

　　白川没理她的话，边试手机边说：“孩子没掉，你起来收拾收拾回家。”

　　闵岁柔“嗯”了一声，侧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光着脚来的，甚至连外套都没有。

　　她回想起自己当初拼了命也要嫁给白川的样子，心酸地说：“白川，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白川猛然站起来，语气不稳，“你别开玩笑……”

　　闵岁柔淡淡地说：“我认真的。”

　　“你现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等养好了身体以后再说。”白川转变语气，把手机放回口袋，过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闵岁柔的身上，举止和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很像。

　　软声裹着糖衣打过来，闵岁柔一时间迷失了方向，点点头答应下来，任白川背着自己回家，目睹他为了自己和父母吵架。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观察观察。

　　白川的转变不是一时热度，甚至比以前还要体贴，让原本憔悴的闵岁柔再一次变成了恋爱中的小女生，恢复了原本活泛的社交。

　　到了下班的时间，闵岁柔接到了白川的电话，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唐柠欣知道她怀孕，忍不住叮嘱：“怀着孕呢，你慢点！”

　　闵岁柔后知后觉，放慢脚步回头：“咱俩一块走。”

　　“走吧。”唐柠欣把手机装进包里，跟上了她。

　　到了停车场，闵岁柔刚一看见白川，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唐柠欣站在原地看着，看他们总是有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他俩有什么好看的。”周知维从车里走出来，站到唐柠欣边上跟她一块看。

　　唐柠欣闻声，低头牵住了他的手，抬头看他。

　　周知维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

　　十秒钟后，周知维低头亲了唐柠欣一下。

　　唐柠欣蒙了：“你干嘛？”

　　周知维一脸茫然：“你看我不就是让我亲你吗？”

　　“这样吗？”唐柠欣笑了，拉着他的手回身，“我就是想试试牵你的手你会不会躲。”

　　“刚才那男的躲了。”周知维给唐柠欣拉开车门，“他不喜欢那女的。”

　　“这你都能看出来？”唐柠欣上车，挂上了安全带。

　　周知维关上车门，上了驾驶位，漫不经心地说：“男人了解男人。”

　　唐柠欣突然凑近他：“那你说说，你都了解什么？”

　　诚实如周知维：“心理和生理结构都了解，但不了解他的私生活。”

　　两性就是很奇特的东西，任唐柠欣学了几年医也比不过一句男人了解男人，也比不过女人了解女人。

　　车快要开到小区的时候，周知维接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沈其浩，他想让周知维去一趟画廊，有些事情要和他谈，并且反复强调是救命的事。

　　周知维向来不会答应他这种请求，想都没想就挂掉了电话。

　　紧接着，电话打到了唐柠欣那。

　　周知维瞥见，跟唐柠欣说：“你告诉他再打就拉黑。”

　　唐柠欣“嗯”了一声，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就说：“你把电话给周知维，我就说一句话。”

　　“他要再说一句话。”唐柠欣说，把手机贴到了周知维的耳朵上。

　　通话的音量不大，唐柠欣不清楚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周知维答应了沈其浩。

　　唐柠欣收回手机，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把你送回家，再去画廊。”周知维没有说带她。

　　唐柠欣想问他沈其浩说了什么，但没好意思问。

　　周知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等我回来告诉你。”

　　“不说也没事。”唐柠欣转头指挥他，“你一会儿靠那里停一下，我自己上楼。”

　　周知维似乎是听惯了她的话，根本没动脑子，等反应过来已经开出了有一段路了。

　　＊

　　天愈发地冷了，唐柠欣裹紧了衣领，加快脚步向小区门口走。

　　“唐医生。”

　　一道声音响起，唐柠欣错愕地转过头，看见了陈与之。

　　陈与之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身形比以前消瘦了些。

　　“你怎么来这了？”唐柠欣问。

　　陈与之眼里溢出笑意：“刚才路过的时候看见了个人，觉得有些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既然这么巧，要不要去喝点东西？”唐柠欣邀请他，完全把他当成了许久不见的朋友。

　　陈与之依旧是笑：“正巧我也有点事要和你说。”

　　“那走吧。”

　　两人选了家就近的咖啡厅，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招呼服务生一人点了一杯水果茶。

　　点了单，服务生没有走的意思，对两个人露出了商业性的假笑：“我们店最新推出了情侣活动，只要完成一个小游戏，就可以免费获得……”

　　“抱歉，我们不是情侣。”陈与之即刻打断服务生，生怕唐柠欣出现半点不适应。

　　解释成了，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唐柠欣掩饰性的看向别处，心里想起周知维，连忙给他发了信息，怕他回家看不见自己。

　　“给男朋友报备？”陈与之调侃道。

　　“没有，”唐柠欣放下手机，“这怎么能算报备，就是担心他找不到我着急。”

　　是啊，记挂你的人总是记挂你在心上，不记挂你的人你去关心都嫌你多余。

　　“我很羡慕你男朋友。”陈与之直白地说，“同时也很妒忌他。”

　　唐柠欣明白他的意思：“没什么好妒忌的，你以后也会遇到贴心贴意的女孩。”

　　陈与之无奈地笑：“你这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唐柠欣诧异他会说出这种话，毕竟之前他的人设可不是这样。

　　陈与之接着问她：“如果我现在邀请你私奔，你会不会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