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剑客（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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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厅堂，又是另一番光景。
林清挥剑砍翻一名扑袭而来的黑影，借着力道将尸体甩飞出去，一连砸倒了七八人，自己则顺势倒飞出去，在屋檐上微一借力，转瞬间已经越出七八丈的距离，随即隐蔽在阴影中无声离去，将无数喊叫追逐之声都远远甩在身后。
这一路阻碍甚多，但林清孤身一人，不愿与不明底细的敌人贸然交手，只以躲避为主，倒也算得上是通行无阻。他一路来越走越是心惊，不知这山庄里何时潜入了这许多明火执仗的歹人。
后山花园小师弟还在与敌人缠斗，生死未卜，而众人居住的前院里，也早已一片混乱，杀声四起。这果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伏击，哪怕在重要人物缺席时，仍按照早已谋划好的剧本准时上演。林清担忧师弟们的状况，一路急行，只在无法避免的情况下才出剑杀人，可即使如此，等他终于到达所居的偏院时，剑上也早已是鲜血沥沥。
覆巢之下，未有完卵，这里自然也早就成了一片纷乱的战场。
林清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长剑在月光下反射出银色光辉，在照进敌人眼中的同一瞬间收割走他们的生命。院中敌人原本采用分而治之的策略，数人一组的将一名明心弟子团团围住，借机截断了任何结成剑阵的可能，但林清的出现恰如投石入湖，泛起的涟漪震荡开来，在将落脚处的敌人全部清扫干净的同时，也将院中僵局尽数打破。
网罗既破，局势顿时反转，林清步下不停，向院落中心直冲而去，所经之处剑光纷飞，魍魉之徒尚来不及反应就已狼狈负伤。院中局势顿时为之一变，直让明心弟子们抢回主控权，隐隐显出几分上风来。敌方为首之人见势不好，一声唿哨，不多时便引来远处几声同样尖锐回应，绵延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明心派弟子顿时勃然变色。
院中敌人出现的突然，而且对明心派的剑法更是了如指掌，若不是宋掌门之前就让他们所有人练熟了新研的剑法，只怕方才他们早被一击即溃。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屠杀，来自不知潜藏于何处，研究他们多时的敌人。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狂徒已然十分困难，但听这远近相闻的哨声回应，才知道今夜歹人如此之多，而且山庄其他地方，只怕也全部早已落入敌手，凶多吉少。
庄内危机四伏，今晚绝难善了，但心知强敌在途，众人生死未卜，在场的明心弟子倒都从心底里横生一股豪气——最坏不过是死罢了。但如今山庄沦陷，杜盟主安危未知，他们这群客人就不得不反客为主，为整个武林背上最沉重的担子。这已经无关他们自己个人的生死，而在场的所有人早在踏入门派学剑时，就对此有所觉悟。
死志既生，剑光转寒。
明光剑法由穆旬当初的一式剑招演变而来，是极致的杀人之剑。只是仙人之剑杀意凛然，摇动天地，唯一要求是持剑人献祭自己的生命，明光剑法既由之生发，纵然宋掌门不明内情，也终究一本同源。明光弟子当下既有舍生取义之念，手中利剑顿时平添数倍威力，第一次真正显出这孤绝剑法的桀骜真意。
无数明亮剑芒仿若从天而降的辉煌天火，转瞬落入院中，凶猛的焚烧过整个院落，仿佛是神降的天罚，凶狠的落在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敌人身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已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尸体。他们的致命伤都只有一剑，落在他们的喉咙之上。这是明光剑法的第一式，而只要最开始的那一式，就已经足以精准而残忍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这胜利来的太轻易，直令几个持剑人自己都不可置信。幸好一声霹雳般的大喝突然响起，将他们从恍神中即刻拉扯了回来。
只听林清厉声道：“所有人跟我去主院支援盟主！时间不够了，别等到他们的援军过来！”
他耳目聪明，内功深厚，说话间已经听到有纷杂脚步，层层叠叠的从竹林小径那边奔涌过来，直令平时稳重内敛的他也变了脸色。
“可是小师弟不在啊！”有人急道，“我去把小师弟带回来！”
“管不了他了！”林清咬牙道，手指在剑柄上握的青白，“现在情势危急，力量更不能分散，我们必须先走！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话才说到一半，他早已纵身跃起，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向主厅飞驰而去。
杀伐与喊叫随风远扬，遥遥落入后山之中。彭飞尘听到风中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兵戈哀嚎之声，面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与吴良材纠缠太久，早已耐性全失，却偏偏脱身不得。面前的年轻人其貌不扬声名不显，然而剑术颇精，孤身一人也能将他牢牢牵绊在原地。虽然彭飞尘处境较之方才与二人对阵时好上许多，不再有左支右绌的窘境，但也仅保他不再受伤而已。眼看计划已经按时发动，他却被一个无名小卒牢牢困在原地，再想到此后将要面临的嗤笑和责罚，心中难免急躁。
高手对阵时不可有分毫闪失，一念疏忽便可铸成大错。他这边思虑纷杂，与吴良材对上剑时，难免露出些许破绽，只能与对方堪堪战成平手，更是为当前处境火上添油。于此相对的，吴良材却始终心定神安，只将注意力放在对敌之上。虽然他年纪尚轻，经验更少，双方缠斗多时，却始终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听到山前传来连声呼啸，彭飞尘情知真正的战场上已然形成合围之势，再无分毫他插手争功的余地，失望之极，反倒放松下来。
他往后一个急退，闪过吴良材直刺过来的剑尖，失衡的心态一旦平定下来，不多时便稳稳占据了上风。他此时却不急了，反倒游刃有余的与吴良材周旋，与这他恨极了的敌人说起话来：
“你听到声音了吧。”他说，“猜猜现在山庄里正在发生什么？”
吴良材抿唇不语，只专注的刺出越来越快的剑。剑光如电，寒芒锐利，明明是练过数千次的杀人之招，却都被彭飞尘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那就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彭飞尘讥笑他，“你想尽办法拖住我，以为只要你师兄把信带给杜盟主，很快我就会被你们捉住，到时候你们撬开我的嘴巴，就能知道一切——太愚蠢了。”
“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么久了你们的人都没回来，前面却越来越乱……那会不会是你师门早就被我的人全部灭门了呢？”
他这话说的歹毒而诛心，然而吴良材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既无反应，也无回应。他的手仍旧很稳，半点也不曾被敌人的话所干扰。长剑握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是一条灵蛇，正吐出银光灿烂的信子。
彭飞尘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
“别傻了。”他带着恶意的怜悯，慢吞吞的说，“你们赢不了的，因为我的背后不仅仅是圣教——是藩王的军队。”
他的话终于起了作用，吴良材手猛地一抖，第一次偏离了预定的目标。
“真可怜，为明心派白白卖了命，却连你们究竟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彭飞尘满意的笑了，得到预料之中的回馈让他感受到一股快意的安慰，“所有的江湖人都很识时务，知道我们圣教后面是安王府，就都乖乖的不来触我们的霉头，只是偶尔小打小闹，安抚一下人心罢了。只有你们明心派和这老傻了的武林盟主不识时务，整天喊着要剿灭我们……现在倒好，王爷动了怒，你们倒是要先被我们剿灭了。”
随着他轻缓的话音，吴良材的剑法骤然狂暴起来，一改之前绵密内蕴的守势，如惊涛骇浪一般兜头盖脸的打过来。迅疾的风声填满了空间里一切声响，然而彭飞尘笑容不变，步伐游走间，阵阵风声都消弭在他的袍袖之间。
局势登时倒转，原本是彭飞尘想走，吴良材不肯退让；现在正好反了过来，吴良材急于突围，彭飞尘反倒不放他走了。
“你毁了我的地位。”魔人森然的说，笑容里藏着血腥的味道，“我实在和你耽搁太久啦——大好的功勋机会摆在面前，我却什么也没得到，只顾着和你这毛头小孩玩儿了。这笔账，单单只杀了你是算不了的，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同门都惨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才好——”
“怎么样？现在你知道我的感觉了？”
吴良材紧紧咬住了嘴唇，直将嘴唇咬出了鲜血，自己却一无所觉。他的剑愈发的快了，霜雪长剑倒映天上皎洁月华，其上一点明光由微至胜，最后清光大作，亮的几乎耀花人的眼目。
彭飞尘见他始终不言不语，不由心中恶意更甚，正思索着再多说些什么刺激一下这可恨的少年，忽然一道锋锐至极的剑骤然炸开，如同霹雳惊雷，眨眼之间击碎他抵在身前的长剑，准确无比的插进他的咽喉。
吴良材看也未看他缓缓倾倒的身体，只是抽手拔出剑来，随即闪身飞掠而过，急急向山前赶去。
他拔出剑时，长剑光芒皎洁，洁白无瑕，未染分毫血色。这一剑实在太快，快到他转身离开后，地上的尸体才终于从喉间缓缓浸出蜿蜒血流。
尸体面上犹自带着笑意，眼睛里也还染着恶意。后发的那一点惊惧与不可置信还来不及扩散，就已经永恒凝固在瞳孔的最深处。
而山前的天空，也早已悄悄被火光染成一片通红，一如他身下渐渐被血浸润的泥土颜色。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剑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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