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匠女》君子再临

18、陆桓（二）

　　白云县的县尊府邸，就设在县衙之后。与前衙威严肃穆的建筑风格不同，县尊大人的内宅布置的颇为雅致。楼阁错落，绮窗青锁，房舍四周花草环绕，景致秀美。

　　府中的海棠和紫藤皆已开花，姹紫嫣红，十分惹眼。陆桓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只轻蹙着眉头，进了内宅东厢的一间厢房。

　　门一打开，左侧依着凭几处，一位锦衣华服，插金点翠的美妇欢喜地停下正在插花的手，招呼道：“桓儿，快来。”

　　陆桓俯首作揖，“母亲找儿来，所为何事？”

　　陆夫人从凭几旁立起，走到桌案旁，拿起其中一幅画像展开，指着画中女子说：“来看看，这位姑娘，你可满意？”

　　陆桓将视线移到画像上，只见一位粉面含羞的俏丽女子手持团扇，似笑非笑地望着画外之人。

　　陆夫人见他不语，轻轻推了他一下，“这个如何呀？我瞧着很不错。这是钱府的嫡小姐。今年芳龄十六，通文晓字，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陆桓摇头，而后转身坐到镂花木椅上，小武捧来清茶。他端到嘴边，轻轻吹着，抿了一小口。

　　“这个你又不满意？”陆夫人不禁一阵头疼，抬手扶额。每回有媒婆过来给自己儿子提亲，他都是这样。看过以后就去喝茶，喝完茶就会躲到书房去了。“那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女子？转眼你就要十八了，你究竟在挑什么？”

　　陆桓不紧不慢道：“母亲希望我找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亦或是聪慧的良家女子？”

　　陆夫人垂眸叹息道：“你刚开始议亲那会儿，我自然希望你能寻着大家闺秀。可你这般挑剔，一挑竟是三、四年，愣是没挑出一个来。只要你能点头，哪怕是小家碧玉，我也认了。”

　　陆桓轻轻勾起嘴角，心想那自己还是得再拖拖。

　　以往他是没有中意之人，单凭画像，亦或一两面之缘，话都没说过，又怎能知道那些姑娘们性情如何？娶妻乃是一辈子的大事，他实在无法轻易同一个不相熟的女子在一夜之间就成亲，继而同床共枕一生一世。他要与他爹一样，娶个自己熟识，父母皆满意的女子，方才觉得踏实。

　　若论熟识且聪慧的女子……陆桓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矮小少女的身影。若真能与她相携白首……熟尚且算不上，但聪慧灵透却甚得自己心意。

　　陆桓眼神透出一丝迷离，心里依然不太有底。且因门户有别，显然他娘不会轻易答应。兴许再拖延一阵，他娘的心思又会变得不一样了。自己也能更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陆桓放下茶杯，唤来门外候着的小武，又对陆夫人说：“母亲，您尝尝我今日买的糕点。”

　　小武将已摆入青瓷碟的桂花糕端上来。陆夫人眼睛一亮，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品，惊喜地称赞道：“好手艺，好糕点。这是什么糕？以前我在酒楼里没见过呢。哪家买来的？”

　　“不在酒楼里买的，是在一农户摆出的小摊子上买的。听闻是他家的女儿想出来的。”陆桓摇头，似乎想起什么，嘴角渐渐浮上一抹浅笑。

　　陆夫人惊叹道：“未承想小小农户，也能有如此巧思。”

　　陆桓眸中清光一闪，似真非真的问：“世间事，本就难料。万一儿子今后看中哪家农门女子，母亲会否阻拦？”

　　知子莫若母。儿子从不会说无用之言。对儿子一番隐含深意的话，陆夫人立刻起了警觉，只模棱两可的说道：“若那农门女子能让你瞧得入眼，必然是个有本事的。若真有本事，那且到时再看吧。”

　　陆桓眯起眼睛浅浅一笑，不再多言。

　　陆夫人见他鲜少提及女子之事，今日却主动提及，忽而心中一动，前倾身体，有些焦急地问：“怎么？莫非你真的看上了一户农家姑娘？”

　　陆桓默然，没否认，却也没承认。只道：“母亲，秋闱在即。眼见离乡试的时日仅剩半年。近半年，若再有人上门提亲，您便先帮我推了吧。”

　　陆夫人愣了半晌，心道也对，桓儿的考期已越来越近，还是等他考完再议亲不迟。

　　桓儿从小赋性沉稳，无论读书或是办其他事都极有主张，很少让爹娘操心。故而在亲事之上，他们夫妻二人也都会过问他的意见，若是他对他们挑得姑娘不满意，那很可能会委屈了桓儿。

　　桓儿的婚事，还是要他们夫妻与桓儿皆满意才行。

　　母子二人又闲话片刻，陆桓便回去书房念书。

　　陆夫人看着盘中所剩无几的桂花糕，脑中灵光一闪，唤来房外的丫鬟，让她传小武过来问话。

　　小武颠颠儿地跑过来，刚进房门，便听陆夫人问：“小武，你近日跟着少爷，可知少爷新结识了哪家农家姑娘吗？”

　　小武歪着头，“新结识的农家姑娘？”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啊，真有。之前往咱木匠铺子里卖新犁的那个，便是了。”

　　陆夫人一听，不禁生出几分好奇。那木匠铺子是自己的陪嫁，陆桓每月会帮着去查账，不想却是在那男人扎堆儿的铺子里，结识了一位小农女？

　　越想越觉不可思议，忙让小武仔细的说了来龙去脉。

　　“哦，对了。今儿给夫人带回来的桂花糕，也是那姑娘家卖的呢。”小武见夫人似是陷入沉思，看见凭几上仅剩两块的桂花糕，又补充道。

　　陆夫人眉间未展，嘴边却露出些许苦涩笑意，“听你如此说，这小丫头倒确有几分小聪明。难怪桓儿会对她另眼相看。原是趣味相投……”

　　陆夫人家的先祖曾是前朝名匠，一手木工活儿极为精湛。数年前，宫中失火，陆桓的外曾祖还曾作为主匠之一，参与皇宫的重整大修。

　　到了陆桓出生后，许是遗传自外曾祖父，他自小便对各种机阔兴趣浓厚。除了读书识字外，更会花不少功夫研究民间诸多巧妙的机阔设计。

　　若那曲辕犁真是个农家丫头弄出来的，也难怪陆桓会对她有几分在意了。可是农家女子，门户也实在太低了些，如何能配得起桓儿？陆夫人对此很是不满。

　　也罢。也许那丫头只是运气好，碰巧罢了。桓儿也没挑明了说属意于她，那就再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