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佛希》绾髻簪花

4、春梦无痕

　　更深露重，夜云叠了三两层。
　　希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倏得站起身来，双腿一阵酸软麻木，又一屁股跌座在地上。因缺血晕眩的头颅，此刻充斥着执拗的怒气，荚裹着羞辱和委屈，渐渐温热了干涩的眼眶。
　　她舒缓了一阵僵木的双腿，起身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间。临行前狠狠的对着不远处的木屋一阵腹诽。
　　回房揭开裙摆，希儿默默给红肿的双膝上了些药。这些药实在神奇，从小到大，受伤无数，这药庐中搜摸来的药膏药到病除，再重的伤，一夜也见好了，真真堪比太上老君的吊炉丹药。
　　修为仙术一事无成的希儿，有一个最大的技能，那就是健忘，没有一觉睡足解决不了的事。裹上棉被，美美的睡它个昏天黑地，次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不消一阵，她便沉沉睡去。
　　梦境中似乎跌入一片粉色氤氲。
　　悠悠睁开眼，思绪绵密缥缈。
　　她身处一片汪洋花海，风吹草低，卷起的花瓣扫过鼻尖，酥酥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把清冽之声，“如何？昨晚又蹬被了？”面前的青衣少年，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面庞。
　　她刚想开口询问他是谁，却惊奇的发现无法出声。不仅如此，连肢体都无法随心所欲的动弹。眼瞧着“自己”不受控的起身挽住少年的臂膀，欣喜的开了口，“就怨阿泽不陪我睡，如何替我盖被？”
　　啊…不知羞耻啊…
　　少年将模糊的脸庞扭了过去，只露出鼎红的耳尖。“不怕羞。”
　　“自己”一把扑倒少年，用一簇发梢摩挲着少年清棱的下颌，少女娇柔的音波响起，“我不依，说好了我三百岁就将阿泽娶了。”
　　少年一把抓住她玩弄不止的手，动作轻柔的将少女反转扣在身下，“别闹。”
　　她轻松挣脱出少年的双手，反手挂上少年脖颈，将少年拉扯到自己面前，眼珠子在眸匡中提溜一转，无比狡黠娇艳。“不管，阿泽…这一世都是我一人的，好不好？”
　　似乎习以为常少女的纠缠不休，少年轻轻拨开她挽在颈上的手臂，与她拉开些许距离，无奈的盯着她，眼波烟云流转，美眸眼尾将笑意晕开，轻吐一字，“好。”
　　！！希儿忽然全身血液倒流，耳畔声息全无，一道惊天骇雷在脑内轰轰震荡。
　　只因此时她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少年有着一张与师父相同的脸，眉眼如画，唇边染笑，一浪云蒸霞蔚流光溢彩就由得唇边一角靡靡溢开。
　　整个世界迷离颠倒，花海瞬间翻转，肆意逃窜的逆风卷着飘零的花瓣席卷全世界。
　　“不—可—以--！！！”
　　希儿费力一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才渐渐感受到周围清冷的真实。她活动活动四肢，确认一下自己确实回到了现实，无疑让她踏实无比。
　　安抚了一下狂跳不止的心，清理了混乱的思绪，最后她得出了一个惊天的结论：她—做—春—梦—了。
　　于师父，她自然是怀揣小女生不清不明的懵懂情愫，要命的是，师父还是如此惊艳逆天，动心是人之常情，师姐亦是如此。可这番情愫仅仅类似崇拜，绝无其他。
　　偶尔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故意闯祸发发脾气，是希儿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对于自己梦境大逆不道之举，她做了一些解释，梦都是相反的，这足以证明她平日里对师父敬之重之，绝无僭越染指之意。
　　“阿泽……”重复一遍梦中的称呼。张开双臂呈大字型贴着床铺，唉……饶是她颠三倒四无尊长幼，这三个字是万万不敢说的。自己怕不是疯了…
　　就在希儿万般思绪撩心挠肝时，忽听得院中一声尖叫划破黑夜的静谧。
　　是师姐的声音！！她来不及思考，裹上一衣轻纱冲了出去，寻声一路到了师父屋前。
　　只见臻灵儿费力抱紧师父，周身狼狈不堪。见到此番场景，希儿呆愣在原地。
　　臻灵儿余光瞄到她，大声喊道，“傻站着作甚，快来帮忙！！”
　　帮忙？！这要怎么帮？也去抱着师父？！！
　　“师父发狂了！！”
　　定睛一看，臻泽素衣被溢出的气息充斥的张狂不止，万千青丝散落在身后，毫无章法的纷乱狂舞。他低着头，眉眼藏在逆光处。
　　他似乎不耐被人遏制住，周身一甩，将臻灵儿抛到几丈外，一棵矮桠海棠被她失重的身体拦腰撞断。
　　希儿双手捻诀冲了上去，按住师父双臂，用力将其反转想控制住他。
　　谁知他突然回撤气力，顺势一带反将人禁锢在怀中。希儿努力回身想冲他喊话，可刚刚触到他的双眼便登时石化，由心内溢出的恐惧扼止了将说的话语，一丝声响都发不出。
　　臻泽额上青筋遍布，由头顶而下，渐渐呈红紫状，双瞳黑赤之气萦绕欲溢，恐惧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感受到希儿的目光，禁锢着她的双手微微有松动之意。忽然挥袖扼住她的脖子，将她身体一带，飞落在房间内，另一手弹指一念，将他俩包裹在一个仅能容下两人的结界内。
　　结界外响起了臻灵儿呼天喊地的声响。
　　此刻希儿无暇顾及其他，因为扼着她颈间的手越来越用力，无论如何拍打撕扯，臻泽的手犹如冰冷的铁器镶在脖颈间，纹丝不动。
　　喉头一阵腥甜，希儿双目渐渐模糊了起来，耳边嗡嗡传来自己血液努力流淌的声音。一丝鲜血顺着她嘴角缓缓落下，跌落在脖间紧扣的手背上。
　　臻泽犹如嗜血的猛兽初识血液的兴奋，鼻息循着血腥渐渐靠近，喉头浓重的呼吸在这不大的结界内愈来愈响…越响越烈…
　　希儿脸色憋紫，无法呼吸导致的眩晕将意识也渐渐剥离，迷朦间下意识喊出了两个字，“阿…泽…”
　　喉间的手微有一顿，便松开了禁锢。一温疯狂的唇接憧而至，在希儿唇边探索摩挲。
　　还来不及呼吸的口腔便被填满，震惊的档口，希儿不知怎的忆起梦中少年荡在唇侧的煖艾气息，也是这般吞噬天地的悱恻。
　　恍然间，下唇突然传来被锐物刺破的痛感，冲破因长时间缺氧而迟钝的神思，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臻泽在疯狂的吮吸她的血液，像饥饿很久的野兽，贪婪狂野的放肆啃噬，紧接着便是声声吞咽。
　　“唔……”希儿无法开口，血液向外流逝的速度比她想得还要快，不一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
　　就在她以为要失血而亡之际，臻泽放开了她。恢复了清明的眸子里复杂的流光闪动几番，唇畔尽是她鲜红的血液。臻泽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庞，张了张口，突然闭眼，身体像抽丝般跌落在地。
　　随着臻泽的倒地，结界也消失不见。希儿靠着墙角的木椅，拼命大口呼吸，颤抖着抚上狂乱的心脏和血流不止的唇。
　　“师父！！”师姐冲将过来抱住他，“臻念希！！你做了什么？！师父身上怎的这么多血？！”
　　希儿撑着最后的气力，扶着墙壁跌撞蹒跚，“照…照顾好师父…”眼前一黑…
　　那是她那一日最后的记忆。之后的几日，师父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他那日发狂的缘由，只是有时她能感受到师父复杂深沉的目光，可当她侧眼回看，却发现，他从未抬眼。
　　有时她怀疑，那天发生的一切是否是一场梦，那场梦一直没有醒。梦里，有万缕香絮满目飞散，还有一抹耀眼的嫣红，落在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