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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墓中人(2) ...


  •   秦乙怀今天出门前看了黄历,说是大吉,心情还颇好。
      但今天的黄历上应该是少写了几个字——秦乙怀除外。

      把锦衣男人送回家,约好午后会过来接他的儿子。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顺遂安稳的。
      在此之后,连环的意外砸得他猝不及防。

      先是撞破一个小姑娘的爱恋,让他有客栈不敢回。
      到处散心,又让他听见从前的自己,旧事如洪水将他窒息在回忆里,情难自抑。
      偏偏这些感情的宣泄,让小姑娘看见了。

      直到现在,两人还尴尬地并肩站着,不敢有人先说话,
      冲动的那一刻还不觉得,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了,秦乙怀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为什么在他人面前都可以处理好的心情,遇上了林姑娘,什么都控制不住。

      他把自己的情绪收起来,深吸一口气,想说点正事把这僵硬的气氛缓和一下。
      眼前走来一个满脸惊疑的人,喊道:“仲思?”

      秦乙怀抬眼,知知跟着看过去。
      青衣长袍的说书人迎面走来,他怪异地看了两人一眼,而后视线聚在秦乙怀身上,问:“你是……仲思吧?”

      知知之前与这个说书人伯伯有好几次交谈,他待人温和友善,应该是个好人。可这时突然喊出了秦乙怀的字,让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知知握紧了手里的长剑,神情肃然。

      秦乙怀却与她的反应截然相反。他伸手按住知知的肩膀,上前一步,亲切地回答:“是我,刘伯父。”

      刘伯父?
      知知诧异的眼神向秦乙怀询问。

      秦乙怀低头看了她一眼,安抚地笑了笑,主动介绍:“刘伯父,这位是我在清波城结识的朋友,她姓林。林姑娘,这位是我父亲的好友,刘汉义刘伯父。”

      知知花了一点时间,将眼前这个人的事从记忆深处扯出来。
      刘汉义,秦乙怀父亲的世交,在秦乙怀十五六岁的时候在极北待过一阵子,后来离开了便再也没回来过。

      知知对比着模糊记忆里那个高大和善的青年,与面前的蓄着山羊胡、眼角有皱纹的伯伯,冒出许多疑问。

      自他离开极北后杳无音信。这过去了十年,人的面貌竟然能差别这么多?
      还有……他怎么改行说书了?

      刘汉义不知她心里疑问,对着她和蔼地笑笑:“我眼熟这个小姑娘,经常光顾我的摊子。”

      他这样子笑起来,倒是和记忆里的那个男人气质切合了。
      知知心里了然,微微欠了一身,恭恭敬敬地道:“刘伯伯。”

      这两人似乎有话要说,知知站在原地开始琢磨退避的理由,秦乙怀先一步想出来了。
      “林姑娘,我与白天的那位先生约好午后去接他的儿子。现在时辰差不多了,你可否先去一步?”

      知知的应允不加犹豫,秦乙怀道了声谢,补充了地点:“在仁善坊,天纶塔附近。你先去,我随后便到。”

      刘汉义的脑袋跟着知知远去的背影转了半圈,眼睛盯在她右手的剑上,轻声说:“我确实看出来她会些武,但没想到她会用剑。”

      身侧的人解释说:“那是她的拐杖。”
      刘汉义把头转回去,一脸懵逼:“啊?”
      秦乙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刘汉义看到了秦乙怀转瞬即逝的笑颜,想说好久没见他这么纯粹地笑。正欲开口,敏感地注意到,他眼角流过泪的痕迹。
      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那场故事,讲的正是他的往事。

      刘汉义:“……”
      还有什么事比声情并茂地传小辈的旧情.事,被小辈当场听见更尴尬的了。
      刘汉义觉得,他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尴尬情绪如一阵风,一开始猛吹秦乙怀,而后发现刘汉义也不错,转头对着他呼呼狂啸。

      知知走后,秦乙怀轻松许多,却发现刘汉义开始站立不安。
      不用多思,秦乙怀能猜到他在僵促什么,善解人意地把这事带过去:“伯父半月前突然离开西京,家父现下正派人到处找您呢。”

      “实在抱歉,我当时收到说有她的消息,片刻不停便过来了,忘了与你父亲商量。”说起自己的事,刘汉义沉下脸来,带着歉意。

      秦乙怀跟着正色:“是伯父找了多年的那位吗?她在清波城?”

      “嗯……但是她显然不记得我,要把她带回去,我需要多花一点时间。”

      “无事,找到了就好。我这便传信回去,好让家父安心。”

      刘汉义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阵,刘汉义问他:“你呢?你来清波是因何?”

      秦乙怀嘴角微抿,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两个字:“公事。”
      公事,公为国,国主为君。

      刘汉义深谙龙额侯府的秉性,言至于此,已经够了。
      他不再多问,只是如同长辈家常地叮嘱道:“你出门在外,安全为上。”

      秦乙怀回以微笑,有口无心:“刘伯父放心。”

      ————————————————

      与刘汉义分别,秦乙怀往仁善坊走的时候,忽地想起来,他会停留在艺摊的原因。
      那时他刚去载阳客栈送了药,折回来,一路上在思索到底是在哪曾见过林姑娘。
      随意游走,恰好经过了人群攒动的艺摊,又偶遇在这里出现、一身长袍说书的刘汉义。

      他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问问刘伯父会不会记得林姑娘这个人,便蹲在艺摊外等他散场。
      没想到后来听到了那些旧事,便把这茬忘了——知知一出现在脑海里,他就再也顾不上其他人。

      脚步在原地停了瞬,他回望了眼长兴坊艺摊的方向,想想还是作罢。

      下次,下次再遇刘伯父,可以再问。

      继续往仁善坊的靠近,远远可以瞧见天纶塔金色的塔尖。
      又走了几步,秦乙怀蓦然停下。他抬头,在逆光的视线中眯起眼,仔细看天纶塔最上层的那个黑点——那坐着一个人?

      长街尽头的那处有嘈杂的吵闹声,滤过了几层风,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秦乙怀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脚下快步,急急往声音那边奔去。

      “儿子,我求求你,下来吧!”
      锦衣男人喉间嘶哑,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塔顶,满脸泪水,悲切地哀求着。

      于别人来说,匆匆过了个午间,午觉正酣。
      于他来说,这短短一觉时间,人已苍老十年。

      知知蹲在这个男人身边,持剑的手牢牢攥死,浑身的神经都在这一刻绷紧。

      “林姑娘!”
      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人这么喊了一声。

      知知回头看去,见秦乙怀神色焦急地推挤开人群,来到跪着的男人身边。

      “秦先生。”

      “秦公子!”男人发现秦乙怀的到来,他双膝转向秦乙怀的方向,哭喊着抓住他的衣袍,“秦公子!那是我的儿子,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好,好……您冷静些。”秦乙怀蹲下身,安抚几乎崩溃的男人。

      高塔危寒,从塔顶传来的声音染上了惊心动魄的危急。
      “父亲!我对不起你!”
      塔顶的年轻人也是泪痕遍布,他高坐在围栏上,浑身都在颤抖,“是我害得家里变成这样,我没脸活下去!”

      “不是的!不是的!那都不是你的错!”
      爱如山,此刻看着儿子坐在生与死的边线上,高山崩覆。

      老父亲破碎零落的心经不起巨石垂落,他声音嘶哑,背脊被压塌,哭声碾在尘埃中:“我已经找到救你的方法了!儿子你相信我啊!”

      秦乙怀面颊紧绷,沉肃的气氛让他周身的空气都凛冽起来,锐利的眼盯着高处那人的一举一动,心思飞转。

      天纶塔耸立在仁善坊,周边再无与它比肩的高楼,想要横空救他,那是不可能的。
      秦乙怀默默估量天纶塔的高度,心里快速有了决断。他拍了一下知知的肩膀,从人群之中挤出去,往后方绕。

      留下知知一边搀扶着几近崩溃的男人,一边抬头仰天。

      “父亲,您别再骗我了!”那声音刻满绝望。

      高空落下一滴雨,砸在知知的脸庞上。
      知知惊觉那滴雨的重量与温度,原来是一滴破碎的泪。

      日光如纱,一层层隔开父子俩曾经亲密无间的心,隔开他们本该和谐美好的未来。

      熙攘的人群在哀叹,在祈祷,无数人在劝说年轻人不要做傻事,活着才是希望。

      “我这辈子……已经完了。”
      年轻人对人群的话充耳不闻,他业已心灰意冷,觉得所有的劝阻都不过是一时的宽慰。

      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再等一会,他又要发狂。
      家里已经被他砸得不像是家了,家丁奴仆都被打伤遣散,甚至上一次,他动手打伤了自己的父亲。

      家里多年的积蓄已经被他耗尽。
      父亲为了替他求那种酒,当掉了所有家财……

      是他自己控制不住,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

      从天纶塔顶可以遥望清波粼粼的海面,那一闪一闪的波光如同金粉闪烁,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暖春跳舞庆祝。

      这个城的寒冬已经过去,而对于他来说,他这辈子都跨不过这个永无止境的冰冷季节。

      “儿子好想念你啊……母亲。”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抓着栏杆的手,闭上眼,挺直着身子往前倾,任由刀刃般风刮过他的两颊。

      在他跌下去的瞬间,秦乙怀出现在他身后,飞快地伸出手去抓,可还是慢了一步。

      秦乙怀身子往前扑,指尖擦过他的衣角——抓不住!
      眼睁睁看着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掉下去,怀着一颗对此生绝望的心,跨出走向死亡的那一步。

      眼前还有那个年轻人坐着的残影,他掉下去刮起来的风掀起秦乙怀的发丝,划破他的眼眶。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

      秦乙怀挫败无比,手握成拳,狠狠砸在木栏上。

      他再快一点就可以拦住他!可以救一条性命!

      “姑娘!”
      底下人群爆发的叫喊,让他心脏骤停。
      类似于六年前,失去那个重要的人时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袭上他心海间。

      他猛地攀住围栏,往下望。

      天纶塔顶的寒风像极了天山飘雪的冬季,让他分不清身在何处。

      底下人看起来渺小又无力。

      在那一抹刺眼的血泊边,有个倔强又熟悉的身影。

      仿佛重生在记忆里。

      ‘人间多的是厉鬼,觊觎着美好的事物,让原本美满的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我要保护他们。’

      小将军身侧的姑娘,睁着大大的杏眼,一脸崇拜地凝视着他。

      一把火,可以点燃另一把火。
      小将军的赤子之心,打动了另一颗心。

      姑娘的声音把寒风暖成春风:‘那我也要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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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墓中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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