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II》伽山

6、无女 「陆」

　　灵姝最终还是答应了黄大皮的提议。
　　虽然她依旧不大相信他。
　　白贺门究竟在哪儿？这个答案恐怕只有白贺门中人知道。
　　但灵姝知道，还有一人知道白贺门在哪儿，那人便是怪老子。
　　自怪老子站在白芜那边之日起，她们俩的师徒情分便已尽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毕竟怪老子曾为她授业解惑，她又怎么做到完全无情呢？
　　在怪老子的洞府门外，灵姝只有踱步不前。
　　却是府中的仙人出来办事，方才将灵姝迎进府内。
　　幸而府中只有怪老子一人。
　　他也不抬眼，只轻轻招来一仙人，在耳语几句，那仙人便自动的去泡了茶，倒好茶水以后，便放在桌子上，然后将灵姝迎到桌旁去。
　　怪老子饮一口清茶，问道，“这一百多年过得可好？”
　　灵姝也没坐下，只轻轻福了福身，答道，“谢上仙挂念，灵姝这一百多年来一切安好。”
　　怪老子听灵姝这样说，却是眉头紧锁，抿着嘴。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我总归师徒一场，即便师徒情份已尽，你也用不着如此冷淡。”
　　灵姝一向倔得很，而怪老子又将事情摊开了说，这倒让灵姝心中更加千斤重的石头，宁死也不要松口气。
　　“上仙所说灵姝却是不太明白，您曾教授灵姝，告诉我一定要懂是非、辨黑白，这些灵姝一直记在心里，从不肯忘记。而你我二人又同为天界的神仙，都是为天界效力。所以便只有师徒尽，但情分未尽。”
　　“你这又是何苦呢？”怪老子摇了摇头，“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能帮我一定会帮，毕竟我们师徒一场。”
　　灵姝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要知道白贺门在哪儿！”
　　怪老子却被她突如其来的泼辣吓得手一抖，他看了看周围，幸好那些仙人皆是知情知趣的人，纷纷撇开头，装作在干其他事。
　　怪老子将茶杯放下，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灵姝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狠声道，“快告诉我白贺门在哪儿，别逼我动手！”
　　怪老子却是坐不住了，生气地拍了桌子一下，“我毕竟曾是你师父，你如今竟以这种态度对我？！”
　　灵姝却连他看也不看，只朝着一处一指，便听见风动的声音，一个身着白衣的长亭玉立的人儿从无处现身。
　　是白芜。
　　灵姝这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声说道，“白芜道长果真好雅兴，正门不走，却偏偏爱走暗门，真不愧为白贺门的掌门。”
　　白芜倒也不生气，只信步一走，便来到怪老子身旁，划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直直坐下，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壶酒。
　　“九公主难得来一次立岘的洞府，怎么能只喝茶？”
　　白芜正襟危坐，朝一处勾了勾手指，便有一仙人过来。
　　“去备些酒菜来，我们今天要同九公主不醉不归。”
　　说完，仙人便退下去准备酒菜了。
　　白芜轻一拍桌子，茶座皆飞于天，接着，他一挥手，茶座便消失不见。
　　桌上有三个酒盅，酒壶飞于半空，将三个酒盅皆斟满，然后便稳稳当当地立在桌上。
　　白芜轻点桌边，三个酒盅便分立于三人之前。
　　“此酒乃为我酿制，名为醉不归，只望我们今天能不醉不归。”
　　说完，白芜便将盅中之酒一饮而尽。
　　灵姝却不知怎的，今天性子尤为急躁，一下将酒倒在一边，酒水却一下凝聚成一股，直往白芜口中钻去。
　　“醉不归乃是好酒，怎能浪费，你既然不喝，那便由我代劳了。”
　　但灵姝神情尤为不耐烦，连语气中都带了些不耐，“我说过，我只想知道白贺门在哪儿，不想和你们一起喝酒。”
　　白芜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小酌一口，然后再说道，“白贺门的掌门都在此，你又何必去寻白贺门在哪儿。”
　　灵姝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长剑，剑已出鞘，剑尖指向白芜。
　　白芜却看都不看一眼，却瞧见怪老子酒盅已经空了，便也往其中添了些酒。
　　突然，白芜却突然眉头一皱，双眼紧闭。再一睁眼，眼中神色却已变，不似之前那般精光乍泻，却如木偶一般呆滞，任人拿捏。
　　怪老子看着灵姝，没有多余的表情，“你有什么想问，直接问便是了，他都会如实回答的。”
　　灵姝收了剑，一改之前的任性胡为。
　　灵姝冷冷看向白芜道，“我要你告诉我白贺门在何处？”
　　“天崖之外，万山之中。”
　　天崖是一处断崖的名字，这处断崖十分的深，深不见底的深，而且这崖底不知有什么东西，会将人吸下去。而在断崖二十丈之外，便是山群，白贺门便在那山群之中。
　　灵姝轻声向怪老子道了谢，轻轻动了动手指，便闪身出发，前去那白贺门。
　　酒菜尚未备好，喝酒的人便已离开。
　　怪老子叹了口气，手中的玉片一下掉落出来，摔在地上，竟碎成粉末。
　　他和灵姝的师徒情分，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尽了。
　　怪老子看着两眼无神，如同傀儡一般的白芜，却是轻柔地将他扶住，送到客房去。
　　只是，他将白芜安置好后，刚想离开，便被抓住了手腕。
　　怪老子回头一看，却见白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怪老子一下慌了，他明明剂量下得挺大，怎么药效这么快就过去呢？
　　白芜却是面带微笑，柔声道，“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和灵姝一起演戏吗？”
　　这一下，怪老子反而冷静下来，面容严肃，“所以你骗了她？”
　　白芜依旧拉着怪老子的手腕，直直地看向他，“我并没有骗她，白贺门的确在天崖之外，万山之中。”
　　他忽然又叹了口气，将怪老子拉近了些，“立岘啊，你便是何时能才能解了气，何时才肯同我重归于好？”
　　怪老子却是口眼紧闭，连头都转向另外一边，不愿对着白芜。

　　灵姝来到天崖，想要飞过去，刚飞到一半，便有一种沉重感，整个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往下拽，她急忙又飞回了天崖旁。
　　灵姝刚歇一口气，正想再出手时，对面的山上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延伸到天崖上。
　　是一座桥。
　　两个身着蓝衣的少年顺着这桥翩然而至。
　　这两个少年齐声道，“姑娘，堂主早已恭候多时，还请姑娘跟我们一道去见堂主。”
　　灵姝抿着嘴，不发一言，跟着两个蓝衣少年一道去到白贺门中。
　　白贺门周围的结界很是强大，即便是法力高强的神仙，如不仔细留意，怕也是发现不了此处。
　　两个蓝衣少年将灵姝引至一堂内，便自觉退下。
　　堂内有一人背对灵姝而站，而灵姝便是一下就认出了他，是严梁。
　　严梁并没有说话，只一直站在那儿，连转身都不曾有。
　　灵姝开口道，“你杀了大蛇。”
　　语气并无波澜。
　　严梁也没有转过身来，只说道，“是我杀了他。”
　　“所以有人要我来杀了你。”
　　严梁终于转过身来，朝着灵姝走去。
　　他的样貌一如往日，没有改变，可瞧着他的神情，不知情的人，便会以为他十分伤情，可灵姝却了解他。
　　她拔剑指向他，“在你死之前，我便想问问，你当初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榧榧？”
　　严梁却是无情，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我从来不曾喜欢她。”
　　灵姝听他这样说反倒松了口气，下一秒便狠心一剑朝严梁刺去，而他也并未躲闪。
　　但剑并未刺在严梁身上，剑被一道结界挡住。
　　灵姝却有些惊异，“你竟还留着那玉片？！”
　　严梁却道，“我也没想到，你也还留着那玉片。”他又叹了口气，“但是你却将师父的那块玉片毁掉。”
　　灵姝将剑垂到地上，冷冷说道，“师徒情分既已尽了，便不该留着那玉片。”
　　严梁却道，“可你不仅留着它，而且你还用它，跟师父一起演戏欺骗白芜。”
　　灵姝原本就知道，玉片之间，本就是相互联通的。不仅如此，拥有玉片的人是不能互相伤害的，所以她杀不了严梁。
　　她通过玉片跟怪老子说的那些话，严梁却是早已知道，所以他便早早派人等候，等着灵姝找过来。
　　灵姝将玉片拿了出来，稍微一动力，玉片便化为齑粉，被灵姝扬了出去。
　　严梁却是摇了摇头，“你这样没用的，玉片没了，可你还有心。你不是一个绝情的人，所以你不会狠下心肠，你杀不了我。”
　　灵姝却将剑指向他，“现在没了玉片，我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你杀掉。”
　　严梁将头扭向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风景。
　　然后，他突然转头对灵姝说道，“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们。”严梁指着窗外的天空，“天帝与天后不可信。”
　　“你现在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灵姝眼神凛冽，“那你呢？你的嘴里又有多少句实话，多少句谎话？我实在不愿相信你了。”
　　严梁看了眼窗外，又微笑着看向灵姝，“因为死人是不会撒谎的。”
　　就在一刹那，严梁一下倒在了地上，血水从他的嘴巴里涌出。
　　灵姝见此，立马往他身体里注入真气，但他已无法可救，这真气只能保他不会一下咽气。
　　灵姝跪在地上，将严梁拥在怀里，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
　　严梁的青色衣衫皆被血染红，脸颊之下全是血，但他依旧微笑，“你看，我是不是说得对，你不是个绝情的人。”
　　严梁说得对，她本不是个绝情的人，所以她下不了手，所以她会为敌人流泪。
　　忽然，一个东西被严梁轻轻塞到灵姝的手里，两人皆是不动声色。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一直在等，等你从凡人变回灵姝，因为我要救我弟弟。”
　　严梁的眼角有泪落下，“我们俩从小相依为命，又一同加入了白贺门，可我却没有保护好他。”
　　“但是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小梧消除诅咒的。”
　　严梁微笑着，终于将眼阖上。
　　世上再无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