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两宽不言欢》凉祝

3、谁家少年郎

　　梁言当然记得，他十七岁那年初见钟尽欢时的样子。那天他正想着逃课，看见了倚着墙角的少年，明明白白净净眉宇间都透露着温和的少年，嘴里却叼着烟，有那么一股桀骜与随性。他着了魔似的过去搭讪，再后来，就意外的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期中考试的成绩，大大地公布在教学楼前那块板上，不少人凑在那儿心心念念自己的成绩。

　　梁言揽着尽欢的肩，装模作样的去看自己的成绩，事实上他自己那点儿分他心里清楚得很，貌似英语考试上还睡了一觉来着。果不其然，倒数的几名里，赫然有他的大名。他灌了几口矿泉水，心里盘算着这月的零花钱是不是又要泡汤了。他突然想看看尽欢的排名在哪儿，整天逃课打瞌睡泡网吧，想必也在倒数……没有？或许人家偷偷学，能学个中不溜……也没有？最后梁言看完了整个榜，直到看到了第一名——钟尽欢。

　　这一看他差点儿被矿泉水呛死。尽欢不明就里，以为他单纯是被噎到了，还好心的帮他拍了拍背。好容易帮他把气顺过来，梁言瞪着眼睛揽过尽欢的脖子，劲儿大的出奇，质问他：“钟尽欢，你见天儿跟我逃课游戏打的贼溜，也没见你学习啊，快说！你是不是作弊抄别人的了？”

　　钟尽欢还没回答，旁边一个女生开腔了：“你不知道吗，钟尽欢本来就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啊。”

　　“我一个每天吃饱睡足混日子的学渣，何德何能可以跟全市第一一个学校，并且还能当兄弟啊！”梁言就差声泪俱下了，一副感激上苍的表情。

　　“咳咳，演戏演过了啊，差不多得了。”尽欢好心提醒他。

　　“这也太不公平了，你整天跟我在一起，也没看见你学习啊，怎么人跟人的差距这么大呢。”梁言挠头。

　　尽欢没说话，神秘地笑了笑。梁言拖着尽欢就往人群外走：“不成，太气人了，你今儿不请客休想走！”

　　那时候的梁言火气旺盛，脾气暴，时常因为打篮球等等一系列事儿跟人打架，尽欢常劝他收敛，少跟人起冲突，非但没有成效，反而经常被牵连进战场。不过也有好处，有尽欢在场的时候，梁言打架没输过。自己脸上挂了彩无所谓，谁敢推搡尽欢一下子，梁言就跟发了疯的狮子一样扑过去跟人家拼命，那架势一开，但凡有脑子的人也该知道惜命落跑。最后的收场往往是尽欢跑去小药店，买点儿药往某身上挂彩的人身上抹，边涂边调笑梁言肝里的火气都能自燃。

　　除了学习跟火气，两个人共同点还是挺多的，话题无非是妹子跑车运动，那时候两个人不在一个班，梁言时常下课就往尽欢班上蹿，要么拉着去买零食，要么怂恿着一块翘课，跟钟尽欢班里的人玩儿到比自己班还要熟。

　　高二重新分班，两个人都选了文科，很意外的分到了一个班。过个几年怕是就要退休的班主任极其佛系，没效仿别的班按成绩排座位，让同学们自由选座位，谁抢到就是谁的。两个坏小子都不喜欢离讲台太近的“老师关照桌”，不约而同地坐了最后一排。

　　如今尽欢想起来那段时光，依旧觉得那好像是自己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梦。梦里那两个少年郎，一起打过篮球，翻墙逃课，调侃那略微肥胖的英语女老师。十七岁的梁言带着十六岁的钟尽欢，做尽了他们那个年纪所有疯狂与欢乐的事情。

　　可惜梦醒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是那样的刺眼，像极了荒唐又可笑的誓言。

　　梁言今天难得地没有去上班，也许是因为心虚昨天的事情，钟尽欢并不想去猜他那些心思，猜不透让人抓心挠肝，猜透了又觉得恶心跟伤心，何必浪费时间折磨自己。他做好了菜，端上了桌子，自顾自地吃，今天的菜似乎少放了盐。梁言也没吱声儿，磨到桌子跟前落了座，只尝了一口菜就皱了眉，抬头看了看面前吃饭的人，终究是没敢挑菜的毛病，起身到厨房拿了罐盐撒了撒。尽欢全程没抬眼看过那个人，怕破坏吃饭的心情。依稀记得他初入厨房那两年，常常炒糊东西，炒出一盘子几乎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来，他就气馁地盯着那盘菜发呆。每当那个时候梁言就像条大狗一样，把他环抱着蹭啊蹭，一边安慰着他没关系下次努力，一边把那样黑乎乎的东西全都吃掉，吃完还不忘夸两句中听的。但如今，尽欢清楚了，原来感情这种东西也会像菜里的盐一样淡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强行多撒一撮盐，却再也不会入味。

　　“尽欢，今晚我们出去吃？”午后尽欢看书的时候，梁言来了这么一句，挂着他惯有的讨好式的表情。

　　“好。”尽欢答应了。倒也不是报什么希望能旧情复燃重修旧好，只是他清楚二十七岁这样的年纪，其实已经折腾不起了，他已经很疲惫，不可能再像十七八岁的小年轻那样轻易的分分合合。即使梁言已经让他失望透顶，他依旧挂念着他们共同建立的家。

　　成都的夏天向来是闷热的，尽欢刚定居在这座城市的时候很不习惯。即使是现在只穿短袖短裤，他依然觉得闷的烦躁。

　　晚饭是日料，尽欢坐在榻榻米上时，就确定梁言那颗真心，大概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连同他们共同走过的十二年，连同过去那些或苦或甜的记忆，都随着成都一年一年淅淅沥沥的雨流进了下水道。

　　五年前的梁言绝对分得清，对待自己那些客户，英法意日俄的高档餐点可以谈成一笔笔生意，但对于家里的那口子，绝对是中餐至上。在尽欢的眼里，西餐还不如街边不干不净的烧烤摊上的东西好吃。

　　勉强吃了一口生鱼片，吃了块寿司，再没胃口吃了，就撂了筷子。

　　“你怎么吃这么少，不好吃吗？那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梁言说着把菜单往尽欢那儿递。倏地想起了什么，手在半空顿了顿便放了下来。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吧。”梁言开口道。

　　“不必了，我想回家了。”尽欢笑道，脸上的笑看着温和，眼眸中却半分神采也没有。

　　出了餐厅门，尽欢只觉得舒了一口气。

　　“小欢？”背后响起熟悉的男声。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他的名字，是位故人。尽欢转过身，面前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眉眼硬朗，带着英气，带着尽欢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好久不见，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