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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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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也就是魔尊还未携那大批魔将魔兵来到人界的几年之前,施靖悠曾收到过来自云家的密信,称,他们族中,出了一个世所罕见的极品尤物,不仅容貌绝佳,更是天生的叠灵登仙之体,但唯一不足之处是,这尤物,是个男孩……
如今看来,即便是男的,也挺好——立于云家主宅会客花厅上座前的施靖悠,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旁从踏入这主宅后就一直垂眸沉默的男子,眼底悄然划过了一缕温润。
被扫了一眼的某人虽然有所感应,可碍于眼下情形,他只得继续摆出一脸冷漠,并始终低眼看着地上那绣着精致云纹的红毯,仿佛已完全将对面那一大群云家人当做了无物。
但实际上,他悄悄外放的一缕神识,正紧紧盯着对面那群人,以期从他们看向自己的细微表情上,揣摩出些许与云承睿有关的信息。
可很快他便发现,这么做像是有点多余——被身边这剑尊故意释放的庞大威压所慑,对面大多数云家人根本连眼都不敢抬,只有站在当先的几个年纪大些、一看就是当家主事之人,才勉强神色如常,但若想从这几人脸上看出端倪,怕是不太容易。
尽管如此,施冥深也没有收回那缕神识,于是他发现,那站在众人之首、虽貌至中年却已两鬓生白的云家家主,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云丛海暗暗喘了口气,却觉得背后衣衫更湿潮了些。
施剑尊带着那小子何时进来的没人知道,他和身后众人都是在感受到一股从这花厅内突然爆出的凌厉气势后才快速赶来的。现下被施剑尊那恍如实质般的威压临身,他尚且如此,身后那些修为远不如他的小辈们,只怕更是捱得辛苦……
幸好,自从知道是施靖悠灭杀了那魔尊,他便猜到了兴许会有这么一天,并早已为此做了些应备,只是不知,施靖悠到底会为那小子做到何种地步……
按下心中所想,云丛海顶着威压勉强上前一步,对着那一身玄衣、负手而立,容颜一如往昔般俊雅出尘、好似从不受岁月所累的男子拱手一礼,“日前听闻那祸乱世间的魔头竟是被剑尊手刃,丛海心生之敬佩,无以复加!正想择日亲自带人前往藏辰拜会剑尊,没想到,您却先一步莅临云岚,真是让云岚蓬荜生辉,更是我等无上的荣幸!只是敢问剑尊,此番突然造访,不知是为了……?”
然而施大剑尊只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后,周遭紧紧压迫云家众人的威压便忽地更强了几分。
措手不及之下,大部分修为不济或者心志不坚的云家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包括云丛海在内少数几个还勉力站着的,却也均是脸色一片惨白。
施大剑尊这才不紧不慢地道:“还要明知故问么?”
云丛海眼中神色极快地变了变,接着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硬顶着威压没有发出声来,待他深深吸了口气后,才终于嘶哑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道:“若是因为承睿,在下可以解释!还请剑尊先高抬贵手,于这些小辈面前给在下一份薄面……”
花厅内静了片刻后,那股庞大的威压终于尽数消散了。
一众云家人瞬间如释重负。
除了云丛海。
“除了五位管事,其他人先下去。云暄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接近打扰。”云丛海如是朝身后吩咐了声。
刚才硬撑站到最后的几人中,样貌最年轻的那个男子应了声“是”,转身随那群狼狈起身的云家人退出了花厅。
始终低着眼的施冥深却在此时眉梢轻轻一动。
因为他清楚地感知到,那个叫云暄的男子在转身时,很是隐晦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怎么说呢,像是恨意,却又夹杂了其他一些东西。
施冥深当即决定,如果真需要在云家小住的话,那他绝对要对这个云暄敬而远之——熟悉云承睿的,除了他的亲人,就是他的仇人了。为了不被识破,这两种人,毫无疑问都是他这个西贝货必须远离的对象。
最后还留在花厅的,除了云丛海外,还剩三男两女,显然就是云丛海口中的五位管事了。
云丛海这才叹了口气,“在下实在没想到,承睿这孩子,竟真的做到了……”说着,他眼中七分复杂、三分欣慰地看向施冥深,随即话头一转,垂首之余,语带愧疚,“那魔头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承睿的事,竟找上门来问我等要人!奈何他手段狠辣且魔功了得,在下没用,护不住承睿,更不能罔顾云家上下几百条性命,只得……”
“但在将承睿交给那魔头前,我曾暗下吩咐过他,施剑尊就在万宝山庄,若他能觅得机会见到剑尊,说不定能力挽狂澜,涤荡这次魔劫!虽不知承睿这孩子最后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到底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终是助您灭杀了那魔头!”
“丛海厚颜,请剑尊明鉴!即便云家曾被迫失信于您,但除此外,我们并无做过其他任何背叛您、背叛这天下的事啊!”
听云家家主言辞恳切地说了这么多,且不论施靖悠如何想的,施冥深心里却是一片阴郁!
刚才云丛海说,把云承睿送与魔尊,便是失信于了施靖悠,那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云承睿本该是送与施靖悠的?
也就是说——他居然夺舍了别人原本为“他自己”准备的炉鼎?
施冥深默默吸了口气,行吧,造化无常,他无话可说。
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的施靖悠?!
若在一百年前他也还是施靖悠的时候,遇上这样一个为他准备的叠灵登仙之体,那他此刻怕是早已位列仙班与天同寿了!哪至于如眼前一般,沦落到须仰人鼻息的地步?!
脸上忽然被人拿指背刮了下,施冥深心里一顿,快速将眼底暗沉的情绪隐去,这才抬眼瞥了下身边人。
就见那人眉峰微挑,用与面对云家众人时完全不同的温和语气问他:“怎么了?突然不高兴?”
施冥深还没说话,那云丛海却眼底一闪,急切道:“当年许诺将承睿托付给您的事,我们之前想着他年级尚小,便从未对他说起过,此刻许是在责怪我们吧……承睿,不是我们故意瞒你,况且你既已跟在剑尊身边,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见云丛海眼含深意地看着自己,施冥深忽然有些想笑。云丛海刚才所说那些话,必定有极大的水分,他怕被自己这个“云承睿”揭穿,所以才这么急切地给予暗示。可惜云丛海完全不知道,“云承睿”已经换了里子,他这么做,反而是多此一举了。
并且,被这么疑似想掩盖什么似的地一打岔,原本不知该怎么回答施靖悠的施冥深,忽然就想到该怎么说了——“怎能不在意?你们既然在将我送与那魔尊之前还将我许给过剑尊,那在剑尊之前呢?还将我许给过什么人?索性一次全都告诉我好了!”
他话音一落,整个花厅的气氛都僵了一瞬。
施靖悠转而看着匆忙掩去眼中异色的云家家主,嘴边略略一勾,似笑非笑,“当年你的那封密信,本尊记得并未给予明确答复,那么之后,将这孩子作为利益筹码许与他人,倒也无可厚非。”
“剑尊您……”想辩解的话刚出口这三个字,云丛海便说不下去了,因为那股属于施剑尊的无形威压竟在此时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无需多说,既然最后是本尊得了这孩子叠灵登仙之体的好处,过往如何,本尊不想深究。只是,他既成了本尊的人,本尊自该护他周全——眼下,他全身经脉受损难愈,作为将他当做保命符一般推出去的云家,是不是于他也该有所补偿才是?”施靖悠说着,一步步从上座处走下来。
他每走一步,云家几人感受到的威压便更重一分,随着他的走近,云丛海身后的三男两女陆续开始抵挡不住般后退。
云丛海虽强忍着没动,但他的身体却已紧绷到了极致,额角、脖颈处都可以清楚地看见突起的青筋。
终于,在施靖悠还余几步就要走至他面前时,云丛海妥协般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天络琼浆!”
施靖悠住步,“邪灵之药?”略微衡量了会儿后,“倒也可以。不过,想必你们也十分清楚,这孩子经脉大大异于常人,天络琼浆虽是治愈经脉的奇物,可若量太少的话……”
云丛海低眼沉默了,下一息,却突然遍体生寒——周遭的威压之中,骤然多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凌锐剑意!
云丛海眸底一暗,猛地抬眼,“剑尊当真要强人所难?”
“不错。”施靖悠淡淡地看着他,“你待如何?”
云丛海却立时换上了一脸苦笑,“……那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不远处的施冥深:“……”早就听闻云家当代家主极会“审时度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
修真界很多人都知道,云家从三十多年前开始突然在黑市大肆收购天络琼浆,甚至连作为主药的天络花的花种也一并高价求购,为此砸出去的灵石,简直令人咋舌。可云家此举的动机,却鲜少有人知晓。
回想刚才那云家家主一副在他逼迫下无奈应承的模样,施靖悠便止不住心下冷笑——如此惺惺作态,反倒让他几乎肯定了,那些天络琼浆根本就是为了云承睿而备的!
只是,不论传闻还是典籍所载,叠灵登仙之体的炉鼎效用就只有最初的一次,事后再为其消耗如此多天络琼浆治疗经脉,即便治好了,云承睿也就只是个普通修者而已,如此得不偿失之事,怎么想,都不是早已打定主意要将人作为利益筹码送出去的修真世家会干的。
所以,云家原本打的到底是何主意?难道是在云承睿初当炉鼎后,重塑他的叠灵登仙之体么?
施靖悠心底如此随意地想着,目光却下意识黏在自从进了这院子快步就走到他前面去的家伙身上——若这人的叠灵登仙之体真能被重塑的话……
施冥深一把推开了正屋的门走进去,左右看了看,心里忍不住有些唏嘘。
许是被云承睿的残念影响了,甫一步入这院落,他便觉得身心舒畅,目及所见也均觉顺眼非常,简直比归渺峰上施靖悠为他布置那间小室合他心意多了!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陈设,”跟着他进来的施靖悠也左右看了看,随即侧身附在他耳边道:“等回到藏辰,我替你改改可好?”
施冥深:“……”这句话有什么见不得人吗?需要靠这么近来说?
而且,按施靖悠所说,对于云家曾想把云承睿送给他的提议他连回复都没给,显然之前并没将堂堂的叠灵登仙之体当回事,刚才更是当着云家人说因为得了他好处,所以要对他负责,公平得就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似的——所以这家伙总趁无人时对他过分亲昵的理由是?
见他不说话,施靖悠直接手一伸,将他揽入怀里面向自己,另一手随意地抚了抚他的鬓发,“在想什么?”
看,又来了!
不过同时,施冥深倒被施靖悠摸他头发的动作提醒了!
他发上小冠里,可是还藏着个魔物呢啊!
强装镇定地将施靖悠摸他头发的手拉下来,想着自己那个随口乱说的“魅魔”身份,施冥深面上带着轻笑,实际万分心塞地对施靖悠道:“我在想,剑尊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施靖悠神色微顿,转瞬却也笑了,“逢场作戏而已,在谷外我便与你说过了。”
施冥深偏头看了眼被施靖悠进来后随手关上的房门,“现在就你我两人,剑尊还这么搂着我,做戏给谁看?”
施靖悠笑意不变,“这是为了让你适应我,我也说过的。”
施冥深心里深呼了口气,一边回想着曾在万宝山庄见到的那些脔宠黏腻在魔尊身上的情形,一边有样学样地将双臂一抬,搭在施靖悠肩上虚揽着其脖颈,并将脸凑近过去,双眸微阖地盯在对方淡色的唇上,“可我却觉得,剑尊极像是故意以此为幌子,想要占我便宜!”
施靖悠不笑了,眸底似有幽光掠过,“敢一直这样搂着我么?”
“嗯?”施冥深不解地抬眼看他。
“第一次太过仓促,第二次我神志不稳,两次都不尽人意——倒是你此刻这样搂着我,让我很想跟你再试一次。”
施冥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施靖悠说的是什么,立刻便如火烧一般放下了胳膊,同时脸色微沉地推了施靖悠一把,“旁边有客房,我经脉疼,剑尊请自便。”
施靖悠顺着他推来的力道后退了一步,一脸好笑地看着他,“当真了?”跟着语气一变,淡然中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桀骜,“我若真想占你便宜,哪里需要幌子?”
施冥深:“……”行行行!你厉害!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