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86、最优选项

　　我像是第一次认识鹿铃一样，这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生。

　　之前和她的接触并不少。同为班干部，总有交集，她作为常务委员总要制定计划，而我作为行政委员要执行，这里面就有许多扯皮，有合作也有摩擦。

　　鹿玲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交际能力比不上其业务能力的人，许多时候我都必须承认她是个有远见的人，这让人忽视了她的性别——但同时，她缺乏作为上位者调和各种复杂关系的能力，比如在班级女生自创女子乐团的那件事中，我就不是很认同她的做法：人可以在做事时保有良善，但是在良善之前首先要学会谋身。自己都无法保护自身，一旦被攻击了，那么还有谁能去维护理想？

　　也以致于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对她持有保留意见。

　　但是今天她的这一番话让我意识到，这个被我轻视的女孩，就如同冰山一样，显露在外的只是她温柔婉约的水上部分。

　　“你的疑虑是什么？”

　　这句话也不过随口一问，因为每个人都有他深藏着的心事，我其实并不指望鹿铃一下就告诉我。

　　“我疑虑的是，什么样的选择对这个世界开始才是最好的。”她说出的这话显出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浩大。

　　“最优世界理论？”伊萨克道：“你怎么想到这个？”

　　最优世界理论，说的便是我们这个世界是神创造的诸个世界中最好的一个世界。其他世界或许太阳从西方升的，一加一等于四……或许“陆·知新”只是只是个普通少年，也或许他一出生就夭折了……
　　在众多世界中上帝运行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却选择了我们这个世界以现在的方式运行。

　　这个理论也影响了后期“平行世界理论”，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买账我们这个世界会是个最好的世界。

　　鹿铃低下头，轻声道：“这与我的能力有关？”

　　伊萨克问我，作为同班同学我肯定了解一些。

　　我说道：“是‘选择’？”

　　“他们称之为‘最优选择’。”

　　我们不由想起了本杰明的“选择”能力，他永远能选到正确的选择。

　　“我听说过他，因为大家能力有相近之处。但其实是不同的，他的选择是种必然性，其实更近于‘洞察’。也就是说他在发现问题的时候，潜意识就会为他选择正确的选项，这是必然正确的事。而我的能力，却是给我自己去选择的能力。”

　　“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比如他面对一道选择题时，他的能力会直接显现出正确的那个答案。而我在面对一些事的时候，会像一道选择题，比如一个路口向左走或者向右走。我可以一一试验这两条路的不同结果，却只能在其中选一个结果。这就是我的‘选择’。”

　　“所以他们取名为‘最优选择’？”

　　“是的，他们希望我做最好的选择。有些选择是显而易见的，比如把礼堂的门开着，防止爆炸时学生们因拥挤践踏产生伤亡。这是很显然的最优选项。但还有其他无法判别优劣的选项。”

　　“比如？”

　　她警惕地看了下周围，才说道：
　　“比如如果我不管几个女孩，她们会加入裁缝社，几个月后因给人做了戏服而有了牢狱之灾。而如果我管了她们，她们事后会与我结仇，多几个看不惯我的人。”

　　第七世界是不允许演员出现的，也不允许模仿：好人饰演坏人是罪过，女人上台是罪过，男人客串女人也是罪过。曾有青春期的想打擦边球，他穿了一套其他世界游戏人物的服装，也被判了刑。因为我们不得有偶像。

　　但这又是极不符合青少年心理的，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模仿和向往偶像是这个年龄的心灵特点。好的榜样像是理想，也并非完全没有积极意义。

　　做戏服的事就很难说是这几个姑娘自己有意要做某些人物的服装，还是她们被委托者蒙骗。
　　也可能她们并不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虽然官方一直明令禁止，但民间老百姓依然有偶像这样的观念，比如画画、做模型，许多人都在打擦边球，只是戏剧更为敏感，是直接被禁止的。这些姑娘可能对此方面的政治意义并不敏感，导致后续的结果。

　　牢狱之灾并不是胡说，甚至是含蓄地说法，实则有可能就是被处理掉了。当然，鹿铃并不知道教育体制的真相，所以也只能看到牢狱之灾这一步了。

　　“这就是你情愿被埋怨也要建立社团的原因？”

　　鹿玲点头，“虽然我会被埋怨几句，不过那是几条人命。都是活生生的同学。”

　　即便有矛盾，平时说某人“恨不得他去死”，但不是真的要他去死。
　　况且以她这样的能力，很容易就有一种“我的选择决定了他人的命运，我必须为结果负责”的心理。

　　伊萨克道：“你可以在中途给她们忠告，或者其他方式打断她们做戏服的行为。”

　　“我只是打个比方。”她夹了下耳畔的碎发，“实际上现实中的一件事可能有上千个细节……我试过很多方法，但各种结果看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没一个选择在避免一个苦难的时候必然导致另一个难题，所有事物是普遍联系的，而不是割裂的。就像是振子一个敲一个。”

　　避开了这头还有另一头。
　　这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比如一只苹果是红的它就不能是青的。做成了一件事，则必须牺牲这件事物的其他性质。世事不能两全。

　　在鹿玲的能力中显示，世事绝不可能多全。

　　“只能挑选一个看上去是最好的选项，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即便我宁愿牺牲自己利益去做最优选项，那么什么选项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最好的呢？”

　　譬如火车开轨道上，一边是撞死一队人，一边是杀死一个人，这样条件分明的问题，尚且无法得到一定的“最优选项”。那么面对纷杂的世界，又如何去做选择？

　　比如在火车难题中再加入条件，那一队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而那一个人是未来的总统。或者再加入其他更复杂的条件，选择又会不同。
　　真正的世界其实是这些复杂条件的综合，因而更难界定什么是最优选项。

　　“你这能力真是太酷了。”伊萨克觉得很帅，“不就像是每个人生十字路口的后悔药吗？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最好的那个选项。即便你说有一些结果也算不上什么十全十美，但相对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照理来说，你这样的能力评价应该不低于本杰明吧？”我感到奇怪。

　　鹿铃摇头：“他的能力是必定选到正确选项，他能知道并且通知给人们。但我的能力发动的时候……只有我自己去体会各个结果，事后大家能看到的也是一个结果，并没有可控的实践意义。”

　　也就是说她做完选择后，大家只能看到那个最终结果，而不知道在这过程中她做了什么，旁人也无法帮忙做什么，因为所有人都只是她选择题中的变量和条件。

　　“可能是评审委员会觉得我这样的能力并不能实际对这个世界做什么贡献吧。”她含蓄地一笑，“事实上一开始连界定我有这样的能力也难，因为大家只能看到那个结果。对我来说是选择题的过程，我一遍遍去尝试各种可能的结果，对大家开始体验的却是完整的时间。”

　　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难进行想象。”

　　后来等我对她这种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后，却感觉到了世界对她的残忍。

　　她也已经可以站起来了，理了下裙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其实你真的想去问问题的话……”

　　伊萨克看出我有办法：“别装神秘了，有话直说。”

　　“哦，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我说道：“毕竟那位科学家看上去还挺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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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图书馆里怎么能有那么多人。
原来是下周有考试，大家都是来临时抱佛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