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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机械师与太虚鸟 ...

  •   “《机械师与太虚鸟》。”艾尔德里奇教授说道:“你怎么还在听这首歌?”

      “两年了,起初我不明白,直到现在方有些觉悟了。”我手上拿着的是白色的乌鸦面具,“太虚鸟,太虚即是宇宙。”(注:道教名词)

      “两年了,你还不能放下?”

      我笑了笑。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永远放不下的。

      【记得我还是你的那时候吗?
      明明只要把发条丢掉就可以从噩梦中逃脱,
      只是,我想对真实佯装不知罢了】

      那句歌又唱到了这句歌词。

      ——如果我从来不曾对真实佯装的话,是否当时的结局会有改变?

      “放下吧,再多的执着到了最后也只能接受。”艾尔德里奇教授叹气道:“就像人类面对生死的态度,害怕,恐惧,愤怒,但到了最后必定是释然,也只能释然。”

      我的态度称得上平和:“我从来没执着过。”因为我知道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便如荷叶与露水,从无结合也从无分离。

      我总感觉,闭上眼睛,他的气息就萦绕在我身边,让我不曾恐惧。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

      “教授,这岂不是很美妙的一首歌?”

      优美的旋律,如谜一般的歌词,正是她最大的魅力。

      “……其实很好解释,白乌鸦、黑乌鸦,以及在黑白乌鸦之间挣扎摇摆的‘我’,你可以看成自我,本我,超我——就像是在本我和超我之间被拉扯的自我。”

      “您是这样解读吗?”果然是很心理学的解释,“您是对‘3’这个数字敏感?”

      “确实是因为这个想到的,在两者拉扯中挣扎的本体——很容易就想到三个我的概念。”

      艾尔德里奇教授说道:“理智与情感,就像是两个妇女拉扯着一个可怜的孩子。”

      “而我们的社会在长期都认为‘情感’这名女士是一文不值,而‘理智’则是一名圣女。”

      “是这样吗,在你们的社会?不过在我的学科里关注的是‘感受’。”艾尔德里奇教授严肃地说道:“让人能明白自己的感受,重视感受,就是一条成为‘自己’的路。”

      “您说的是《未发现的自我》?”

      “你果然看了许多这样的书。”

      我没否认。

      “为什么要学精神分析?你觉得自己的精神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我知道自己的状态正常得惊人。

      “但我宁愿我出现问题。”我说道,“教授,我后来再没梦到过他。”

      艾尔德里奇教授露出了惊讶。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低头淡笑。

      如此思念他,夙夜白昼,每一次呼吸。

      “为何他从不进入我的梦?或者是他依旧恨着我,在彼岸也不愿原谅我。”

      “知新,他从来没恨你——这是你自己的投射心理,你明白吗?”长者严厉的口吻当头棒喝:“恨着你的人是你自己,无法原谅你的人也是你自己。”

      是啊,这是个很简单的投射机制。

      “就像‘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青山何曾见我?我又如何知道青山之情?”

      我当然明白,我当然是一直明白的。

      “恨着我,是我的心理需求,而不能确定是否是他的想法。”

      “别再执着了。”

      “我没有。”

      “知新,你对他……”

      “是爱也。”

      带着狡黠地一笑。

      艾尔德里奇教授差点没被哽到,显然没料到我能说得那么坦诚,“你……”

      “我对教授您也是爱的。”

      艾尔德里奇教授明白过来我说的爱是什么意思,真是!

      “你这小滑头,又玩文字游戏,你是想说墨子的兼爱?然后说你对世间所有人都同样的爱。”

      “才不是。”

      我说:“我没那样宽宏的胸襟——我至多只爱我身边的这几十个人们。”

      “为你们世界忧心,这是未来的卫国者说的话。”

      “如果我说我是兼爱,即爱所有人都是恰恰好的同程度,爱我身边的人和我从未见过的人是一样的,那我倒觉得,这是我们世界的灾难了。”

      艾尔德里奇教授想了想,“这不像你说的话。”就像是隔空另一个人在说话。

      我笑了下没说话。

      “难道是……”教授担忧地看着我,“你还在模仿他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再度把白乌鸦面具放了回去。

      “教授,你们世界的命名法,是以父亲的名字为姓吗?”

      虽觉问的突然,教授还是回道:“我们世界里一般是姓加名的命名法,嗯,因为我是少数世族,这是我们世家的命名法。”

      “世家?”

      “嗯,第九世界有大大小小的世家,在不同领域做着研究。当然每个家族也有各种不同的家规。你们说的姓应该指的是我的族名,而我平时的称呼是我父亲的名字。”

      “那你自己的名字呢?”

      “……留给我儿子呗,或者在家中亲人称呼我自己的名字。”

      也是,否则同父的孩子几个互相之间就没法称呼了。

      “真是不同寻常的习俗。”忽而促狭道,“不过,教授,在我们这儿,也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称呼名字。”

      艾尔德里奇教授一时有些尴尬。

      我从办公室出来,抬头看了下天空。

      夏花烬,又是个秋天。

      “陆。”

      回头是伊萨克跑来,十六岁少年抽条长开,却已看不出少时的童稚。
      是了,我们都已经长大。

      “又过来啊。”伊萨克懒洋洋和我挥了下手,走近了,扬了下下巴,“这老头子又跟你说什么大道理了?”

      我笑而不答。

      “他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伊萨克耸耸肩,“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谁又解决得了自己的问题。”

      我揶揄道:“到底是学哲学的,三句不离哲学思考。”

      “别嘲我了。”

      我们走在校园里,重又看向了操场。

      又有低年级学生在嬉戏打闹,就如我们曾经那样。
      说起来真是很奇怪的事,明明那时候我们身边的事也不少,环境也说不上单纯,现在想来却依旧不免俗气地用“天真无邪”来形容当时的童年。

      “断层了。”伊萨克道:“这是后来招收的新生。”

      那件生化恐怖袭击案后,校园里的学生夭折高达99%,也即差不多是全军覆没的意思。一到六年级四千多人最后活下的只有二十六人。
      而这二十六个孩童都是因为“好运”,比如恰好逃课外出三天,恰好交换生到了其他区,恰好游学,恰好受伤转院。

      事情完结之后,六个年级也已经整合不起来,官方便嘱意开创了“少年班”,意味将这六届的孩子同放在一个班中,如同古时的学塾制教育。
      官方对外解释是,这是教育部做精英教育改革的一个试点,从全球选取了这二十六个少年,重点培养,这便是“少年班”。

      那和我们一同成长的四千多人就这么被抹去了身影。

      洗脑工作的难度空前的高,但是比起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来说,还不如现在这样一床被掩了所有的好。

      “你真的觉得现在这样更好?”我问。

      伊萨克犹豫,却依旧道:“不然呢?那是生化袭击,是恐怖主义,让老百姓知道真相?让所有人都知道孩子会变成野兽?全世界都会人心惶惶,进而社会混乱,信念动摇,这便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人会变兽,这件事必然会造成全世界的恐慌。

      “你知道什么是恐怖主义吗?”伊萨克道:“就是叫人害怕,他们做这个事没意义,是的,把无冤无仇的孩子变成兽人了,对魔党来说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的事。他们没有‘目的’,或者说让人害怕,造成社会恐慌就是目的,这就是恐怖主义。”

      所以对恐怖分子是半分都不容宽恕。

      我们活下来的人是绝对宽恕不了那些魔党恐怖分子的。

      无缘无故便夺去了我们的生活,夺去了我们的伙伴同学,眼所见的鲜活的生命。

      官方的处理诚然是冷酷无情,但更要记住的是造成这一切的作俑者。

      “老师们都将我们存活下来的人看作是幸运儿。”伊萨克苦笑,“却谁知道我们都是问题最大的人。”

      往者已矣,世间之痛却要生者来承担。

      我们失去了朋友、爱人,身边一同生活的所有同学,即便前一天还在互相为了学生间谁出风头的事口角,为了某个女孩互相看不顺眼,当成死对头咒骂他“怎么还不去死”的人——在那一天都化为了野兽。

      明明失去了所有,然而旁人告诉我们,我们是幸运儿,我们必须感恩,必须如此又这般,因为那是我们欠这个世界的。

      “我们欠这个世界什么了?”伊萨克有些歇斯底里,说这话事却还看了眼周围,“或许是觉得我们应该去死……哈哈。”他的表情笑如哭一般,声嘶力竭:“我其实真的很希望我那时候去死。”

      我默然。

      “我失去了丽子,我的能力是预知,多可笑。”伊萨克悲恸道:“明明能能预知的,我自己逃掉了,如果我能预警……”

      “伊萨克。”我打断他:“我们活下来的人无罪,活着并不是对死者的亏欠。”

      “我有罪。”他忍不住转过身。

      我叹气。

      “我们没有去拯救所有人的义务,以及能力。”

      “如果我当时能想到,太异常了不是吗?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的事导致了我转院离校……”

      “别说了,如果这样追究下去的话。”我说:“你没意识到,周围所有的人,不止我们,还有监视一切的成人,大家都没意识到,那所有人都有罪吗?”

      伊萨克沉默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一段歌词开头,但不作为正文收费,内容很重要,包含了许多隐喻,建议不跳过。
    洁白的乌鸦如是说道,
    “你被选中了”,
    “——去拧上世界的发条,
    直至‘终结’来临为止。”,
    第一次的终结是突然的,
    我甚至没能与你做出道别,
    第十次的终结是苦闷的,
    我们试图与命运做出抗争,
    第百次的终结是琐碎的,
    仅是毫无感动的日常罢了,
    第千次的终结是恍惚的,
    人们乞求着我去做出牺牲,
    无数次的终结是空虚的,
    我想有人对我露出了嗤笑,
    这究竟是第几次的终结,
    不知何时起我停止了计数,
    记得我还是你的那时候吗?
    明明只要把发条丢掉,就可以从噩梦中醒来,
    不,我可无法放弃世界,
    ——直至“终结”为止,我是被必要的,
    记得我还是你的那时候吗?
    明明只要把发条丢掉 就可以从噩梦中逃脱,
    只是,我想对真实佯装不知罢了,
    ——“就算没有了我,世界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漆黑的乌鸦如是说道,
    “你并没有被选中”,
    ——“直至‘终结’来临为止,
    只用安静等候便可 ”,
    我将试图欺骗我的乌鸦杀害后如此说道,
    不对,
    世界可是,
    将几十亿的生命托付给了我啊!
    我将乌鸦深深埋葬后,
    尝试着去忘掉那番话语,
    但他的眼瞳却与,
    我很久以前所憧憬的某物十分相似,
    记得我还是你的那时候吗?
    明明只要把发条丢掉 就可以从噩梦中醒来,
    不,我可无法放弃世界,
    ——直至“终结”为止,我是被必要的,
    记得我还是你的那时候吗?
    明明只要把发条丢掉 就可以从噩梦中逃脱,
    只是,我想对真实佯装不知罢了,
    ——“就算没有了我,世界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哪只乌鸦的话语才是正确的?
    把发条丢掉试试,你从噩梦中醒过来了吗?
    “终结”究竟为何物,
    那两只乌鸦竟是我自己,
    ——不,那是你? -来自lasah的单曲《ネジ巻き師と太虚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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