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112、冬眠室

　　他迅速下达了命令，然后也不知道那些兽人是如何操作的，接着过了一会儿，那第一个被虏获的壁虎人恭敬地过来请我们过去。

　　电梯门已经解锁，而这附近所有探头都已经故障。
　　从人们发现故障到最后排查，可能也就是一刻钟的事。

　　“下去吗？”

　　“去。”做都做到这一步了。

　　我们同时走入电梯，楼层没有选择，以后通道地下。

　　我说：“加西亚，你真是太厉害了，要是没你我可怎么办。”

　　他白我一眼：“你忘记自己的能力了吗？你无效这些电力系统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呆住，“好像……是的，你怎么不早说？”

　　“又不是我的能力，我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想到。”他冷嘲，“我也是刚到电梯门口才想到，你让这扇门失效真是小意思。”

　　这是告诉我，我是个白痴对吧。

　　不知为什么，加西亚看着我就笑，明明刚刚还凶得像个晚娘。

　　门打开，我们不由都紧张起来。

　　我说：“我从没到过太平间。”

　　“……说得我好像来过一样。”

　　“那要不？”

　　“嗯？”

　　“要我借你一只手吗？”

　　“……你是想问我借手吧。”他很无奈地把手伸过来。

　　我们拉着手进去，安静的空间里，甚至连脚步声都被放大，即便我们已经小心到了极点。

　　最后我们甚至脱鞋脱袜，赤脚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

　　加西亚拦住了我。

　　“我在想，从刚才就不对，我们是看到有工作人员下来的，可他们在哪儿？如果人在的话，这里那么安静，袜子踩在地砖上的扭动声都那么明显，何况我们刚下来时还说了那么久话，要露馅早露馅了吧。”

　　所以说加西亚和我是一起做坏事的黄金搭档，和其他人在一起，不但要担心他们心理承受能够接受不了，还要担心中途是否会出纰漏。和加西亚在一起，他还会注意到许多关键的细节。

　　“你认为没事？”我说。

　　“可能里面根本没人，或者走开了。”

　　“那也有可能是他们在做什么事没注意，然后回过神发现我们两个？”

　　加西亚道：“穿着鞋吧，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明，万一真被发现了，要逃跑还容易些呢。”

　　这好像有道理。

　　“况且。”加西亚有些犹豫，“如果真的被发现了，你就让他们失忆吧。”

　　我一下震惊了，不知为何他会这么说。
　　这是主动对人去做什么。

　　虽然在幼年时，我和加西亚做了个草率的决定，直接无效化他被洗脑的记忆，也幸好后续没有什么恶果。但现在想来我们俩真是胆子太大了，精神类的能力很难界定是否算是直接对人作用了，可这样的尝试，一旦出问题，可能会把加西亚变成一个白痴。
　　说到底还是那时候我还不够坚强。再重来一次，我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也不要最好的朋友担着风险和我一起分担。

　　但即便用我的能力对人类的记忆做过了修改，如果我直接去修改目击者的记忆，我不知这种程度算不算伤害。

　　“怎么了？”他问。

　　我没去和他纠缠什么道德上的问题，事实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都在担风险，且这时候啰嗦这个就是优柔寡断。
　　行动前要考虑得多，行动时要考虑得少。

　　“好。”我答应了他。

　　却希望事态不要发展到那么坏。

　　推开门往里面走，不由屏住了气。

　　那是一排排冰柜，冷气冒得我们不由发颤，室内灯光也是一种特殊的矿石灯，据说是井下作业的专用灯，而四角踏线是另一类材料的地灯。据说我们世界的设计规范里地下建筑的能源系统必须要和地面分开，且有些特殊建筑的地下部分还会多加一套自发电系统，不知校医是否同样设置。

　　看起来这个空间除我们外没人。

　　两人面面相觑，我们都听说过太平间有冰柜的时，但从没想过是这样，一个个像抽屉一样的结构。

　　我用眼神询问加西亚，是不是要选一个打开。

　　他想都没想，直接拉了一个出来。

　　心提到嗓子眼，就怕看到死去同学的遗体。

　　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们不信邪，隔几排打开几个来看，都是空的。

　　“或许，根本就没什么死人。”长久的沉默后，我第一个开口。

　　加西亚道：“不，我们想的方向都错了。这里根本就不是关死人的。”

　　“不关死人难道还在冷柜抽屉里关活人？”

　　他让我看每个抽屉，“都有体外循环装置，还有这些针管……死人需要输液吗？”

　　我的血液一下就像是被冷柜的冷气凝固住了。

　　是的，只有活人才需要通过输液维持生命，而低温冷藏不仅是保存死人遗体的，在我们的时代还有另一个技术，低温冬眠活体。

　　这样的技术能使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人通过冬眠技术在飞船中“转院”，通常是到科技最发达的第九世界，也就是我们星系的最外围。
　　由于运送病人的飞船必须低速飞行，因为这些病人通常已经休克昏迷，又或者奄奄一息，卧病在床。而正常的太空旅行是体力活动，纯字面意思。即便科技发展到今天，太空旅行依旧需要人有强壮的体魄，当然今人的体格已经远超于古人，更适合于宇宙里，但这也是对健康人而言。

　　低速飞行，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如果不将病人冷冻，等病人自然达到，可能从飞船上下来的就是一捧白骨了。

　　后来这种技术则大量运用于医学上，即便同一星球上转院，为了防止病人病情恶化，也会暂时将病人进入冬眠。这样就能防止传统的、因为异地转院而引起的医疗纠纷。
　　却也引来新的纠纷——就因为医生能不用像传统急救一样和时间赛跑，竟有一转院急救的病人被扔在冬眠室十几年。

　　但眼前这一切却让我们困扰。

　　学校校医院的地下室不是藏死人的太平间，而是运活人的冬眠室。

　　“我情愿装的是死人。”我说。

　　“你应该庆幸这里的人都运走了。”加西亚道：“否则你怎么办？”

　　选择救他们出来，就是与整个世界为敌;选择漠视，也就是默认第七世界政府这一反人道的行为，与帮凶无异。

　　“是的，你说的对。”我说。

　　现在的我，确实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却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

　　“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提醒道：“我们只有一刻钟时间。”

　　其实后来我们还是遗漏一了一点：为什么要对活体冬眠？是他们的病情瞬息万变？还是他们也要经历漫长的星际旅行？

　　走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后门窗户上映出两个脑袋，为防出声一下抽回手来捂住嘴。

　　“怎么了？”加西亚也说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两个成人的脑袋。

　　被发现了吗！

　　我下意识就想逃，倒是加西亚冷静了下来，“来都来了，看看他们什么说法。”

　　“你……”

　　“要是要告发我们，他们早拉警报了。”

　　我心想，好吧，就算这是个理由，但如果真的出现意外的话……我只有消除他们的记忆了。

　　加西亚要去推门，我走上前拉住他的左手，他回看我，我眼中的意思是我要和他一起。
　　事情是我们两人一起做的，无论何时我们都在一起。

　　他也没反对，去推开门。

　　那两个成人像正常人一般的走入，神态之间并无不妥，因而有一时刻让我以为他们是来抓我们的。

　　结果他们走进了，在加西亚面前下跪。

　　我和加西亚都止不住惊讶地退了一步。

　　“我的王。”这两人神色间毫无不妥。

　　与之前同类的“催眠”不同，被催眠者明显就会发现其进入催眠的状态。这两人就如常人一般。

　　我被惊得说不出话，看向加西亚，加西亚比我还惊慌失措：“不是我。”

　　“这里除了你有这种能力……”

　　他很重的按住我的肩：“你应该相信我的！我不会对人做这种事！”

　　我疼得脸都歪了，这个小混蛋，总是手脚不知轻重。

　　“我不会对人做这种事的！这是反人类，不，不是我……”对于少年来说，眼前的事是禁忌的，与整个社会为敌的。

　　他的能力是如此稀少，现在的事实就像是不容辩驳的铁证。

　　如果连我都不相信他的话……

　　我上去抱住加西亚，感觉少年的身体在恐惧中发颤，我像童年时那样抚触着他的背脊安抚他：“加西亚，加西亚，我相信你，冷静下来，我和你在一起。”

　　他的战栗逐渐平息，我感觉到颈后的湿润，他是在哭吗？

　　如此倔强而骄傲的他。

　　大概是知道一旦被打上“反社会”的标记就会被清理，再坚强的少年也会本能的害怕吧。

　　我更紧地去拥抱他。

　　“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没做。”

　　“我知道。”

　　“不，你不信我。”

　　“我信，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我安慰他：“没事的，我的能力可以收尾，只要抹除一切救可以了。”

　　他的身体像触电一样颤了下。

　　是的，我知道这样的“收尾”其实也并非完全符合这社会的规则。
　　我已经不是那个懵懂而纯白的孩子了，或者说，我们两个从来都不是听话的好孩子。

　　好孩子是不会出来闯祸的，好孩子应该在那个温室里毫无条件地相信假象，歌颂那些虚幻的美丽世界，安心地做一只羔羊。

　　记得有一个童话里，一个小女孩被天使收养，天使给了小女孩一串钥匙，告诉她可以随意打开前十二扇门，里面的金银珍宝，世界至美之物任她索取。唯独第十三扇门不能打开。
　　但小女孩依旧由于好奇而打开了第十三扇门，地狱的烈火灼烧了她的手指……

　　这就是人类，这即是人性。

　　而我们也像是在天堂之中打开了禁忌之门的小孩，随时会被赶出这个美丽的云上之界。

　　加西亚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急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个。”

　　这几乎是在犯罪。

　　“不只是为了你。”我安慰他：“我们在一起，加西亚，如果要下地狱的话，我们也要一起了。”

　　这句话神奇似的让他恢复了平静。

　　“不。”他说道：“陆，你要在天上。”

　　“傻瓜，现在说什么天上地下的事，我们被抓到一起玩完。”我说着，松开了他。

　　随后开始了收尾的过程，其实也主要是对这两人的记忆进行修改。

　　然后在离开时破坏了这里的两套电力系统，因不知是否有可能的监控设备，我在此无效化的是信号传输法则。

　　做完这一切后回到地面上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陆。”加西亚扶住我。

　　这时候早超过一刻钟了，但工作人员们仍旧没来，我后来找到的可能解释是，或许是因为加西亚的能力，那些兽人们自发会为了达成“王”的命令而进行的阻挠行为。

　　“你没事吧？”加西亚关切地问我。

　　“我没事。”我摇头，就是脱力了，“好了，现在我们往前门走，这回我真的要神经性‘胃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_^ 写完小天使特别开心
然后就又要好几天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