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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捡到了大尾巴 ...


  •   1、

      明室昌乐十三年,各国纷争不断,战火绵延了数千里,几乎烧遍了整片中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持续了十余年,最后以先皇退位、明室三皇子登基亲征,最后大胜而告终。百姓将他奉为当成上天赐予他们安定生活的神明。因新皇是壬年生人,百姓自发请愿,改国号为天壬。

      新皇自然从善如流。其余三国功亏一篑,不得不暂且俯首称臣,成为明室的藩属。

      尽管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但连年征战同样使明室上下疲惫不堪。新皇颁布了一系列政策减免赋税,让百姓与军队修生养息。但是不可能凭空生出白花花的银子来,他想要迅速填饱空虚的国库,重回战前巅峰时刻,难上加难。

      朝廷元气大伤,天下百废待兴。朝廷的气势缓和下去,江湖的存在感便凸显出来。连偏僻得山匪都呆不住的小山村,也有江湖人的匆匆身影。明室一向是极力打压那些不服管的闲散势力的,但面对这些雨后春笋,新廷一反常态没有明示。地方官尝到自己做主的甜头,又得了他们的好处,便半推半就默许了这一切。

      江湖在沉寂了百余年后,终于苏醒了。

      在诸多门派当中,有两个门派最引人瞩目。明者,少林寺压过了前朝扶持的天禅宗;暗者,又有暗香门迅速取代了旧日的黑市龙头烈日红刀门。似乎一夕之间,整片江湖改天换日。但曾经的枭首怎甘就此退场,无不在忙着暗中联络,调集人手,准备重振雄风,夺回失地。

      高山险峰,江河溪谷,当街闹市,贵院深庭,悄然酝酿的阴谋,权与利的争斗。看见的,看不见的,每时每刻都有人为此流血死去,或在人迹罕至的悬崖上,或在人声鼎沸的酒肆中,身处乱世,知情与无辜,谁也不能幸免。

      但江湖如何瞬息万变,对劳作的百姓而言都远得如同天边烟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他们每日碌碌,循着昨日的脚步向前,浑然不觉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夕。唯有个中人胆战心惊,天地越宁静,他们就越害怕。

      谁也不知眼睛一合上,下一秒是否便会身首异处;侥幸醒来,又会不会被孤身抛于断崖枯枝上,望月等死;虽家财万贯,却连故乡明日是否还安在,都不能知晓。

      听书者,人人自危;窥探者,人心惶惶。一场新旧交替的争斗一触即发。

      中原大地风云变幻,千里之外的东海上,浮洲岛依然平静如昔。起帆出海,网满而归,岛上的人们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将来也将一直继续下去。

      千百年前,他们的先祖跟着徐福寻访仙山,渡海到此,后来为避六国之乱便再也没有回去。他们常年与大海相伴,外界的喧嚣纷乱乃至朝代更迭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明日的天气是否适合出海。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忧虑。

      传说中的仙药,徐福或许找到了,或许没有。但不论是何结果,秦皇都不会知道了。

      史书从不会一五一十还原全部真相。当年徐福与手下带着满船童男童女来到岛上时,岛上并非无人。后来,这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沧海门派,而徐福,便是沧海的立门祖师。

      岛上的原住民是谁,是人还是仙,他们又和徐福做了什么约定,千百年来江湖中始终有诸多猜测。世人只知沧海门人擅长观星测海,当东海域遇到暴风天,就会有一位背着大刀的红衣女童出现,给惊慌失措的人们指引方向,并提前告知他们未来几日的天气,将他们带到安全的水域方才离去。

      见过她们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事后说起,谁也记不得当日的女童究竟是何模样,唯有那身红白相间的宽衣短裙与背在身后的大刀深深印在他们脑海里。久而久之,沧海在人们心中愈发神秘莫测,出海的人们也开始在罗盘边挂上一把宽柄的大刀,希望沧海的神仙们保佑货船安然靠岸。

      然而这些人一定想不到,他们心目中的神仙,其实每天也过着练功打水漂做课业的生活……

      浮洲岛三面丛林,广袤无垠,异草众多。还有大片大片坚不可摧的金银桦。西岸则是一片高耸的长礁石,连绵成近千米的石林,遮天蔽日。礁石的背面孔洞众多,地下遍布洞穴,深深向岛心倾斜,能遮风挡雨,是天然的居所。再挖一条通向岛内的地道,起风时不用出门,也能直接从地道进到岛心。

      守西岸的小沧海,就住在这洞穴里。

      自从第三任掌门接管沧海那时起,每隔几十年,西边的海上就会飘来一些装在水盆里的孩子,有的三四岁,有的甚至不足月,都是面黄肌瘦,奄奄一息。

      起先大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人救了也不知道该往哪送。后来几个沧海弟子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是之前打仗的炮火炸毁了河堤,一直没修好,黄河下游以南每隔几十年就要发大水,将房舍农田全部淹掉。他们在海上发现小孩的那些年,正是因为水灾而闹了饥荒,大批灾民流离失所,饿死在路上,不得已,才将小孩顺水漂走,期望路过的好心人能帮他们一把。

      掌门听闻后十分感叹,便亲自做主,将那些孩子当作自家孩子养了起来,等他们长大以后,想走的便送回中原,愿意留下的则收入门中。

      小沧海也是其中之一。

      这天,小沧海起了个大早,来到海岸边继续研究她的新刀法。她个子不高,身材玲珑小巧,今天的海风偏偏凶猛至极,她刚跳上岸就被刮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回洞里,衣袖都被吹瘪了,立在身后猎猎作响,原本蓬蓬松的灯笼裤也紧紧贴在腿上,简直像条风中腊肉,无助,飘荡,任意东西。

      她反手抽出大刀狠狠插进沙地,手上使了无数的力气相顶持,还是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推着往后数尺才稳住脚步。她干脆弃了刀,借着风提气翻入石林里,连滚几十米,才抱着礁石堪堪立住。这老天!

      她心有余悸地给自己套上思无邪的罩子,又跳出来。这回她直接将力量压到脚底,落地生根,海风吹在她身上就像吹到了岩石一样,屡屡碰壁。她嘴角一翘,弓身拔出大刀,积蓄着气力猛地跃起,同时喝道:“星河鹭起!”话音一落,人已经出现在了高高的礁石顶端,几道银白光华从刀尖流泻而出,自动缠绕在她周身形成一个球状的保护层。

      疏落的石林正好为她的练习提供了场地,周身的银光中分出一道道随着她刀尖所向激射而去。小沧海飞过石林上方,踏着风,从这头舞到那头。耍完两遍鱼传舍,恰好落在一块盘龙状的礁石上。礁石的间隙留下长长的鸿沟,埋在深处的海蟹被掀了出来,乍然暴露,惊慌失措地满地乱爬。

      思无邪能减缓一切有形与无形的攻势,新刀法正是在其防御基础上改进而来,虽未大成,已可见其精妙。而且,它的厉害还远不止于此。

      小沧海望向海面,平静中隐匿着濒临爆发的前兆。水底,受到召唤的海水剥离出浓郁的精华,密密匝匝盘聚成龙形,猛然破海而出猛扑向肆虐的海风。海风无边无形,居然也叫这水龙死死缠缚住,不断扭曲着向外逸散黑气,不过片刻,就被绞得支离破碎,再也无力作怪,成了一团无主的清气,几下便消失于空中。

      海面上恢复了平静。天空依旧是一碧如洗,零星的云朵映着苍色的水影,格外深邃。“完美!”她不失时机地表扬自己。这套刀法用来偷袭敌人再合适不过了。

      小沧海回忆着刀法中还不太连贯的几个动作,默默比划了几遍,跳回岸上准备再来一次。就在这时,一块黑色的东西从解体的水龙脑袋上掉了下来,随着海浪晃晃悠悠,也不像是海鱼的尸体。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糟了,这阵正是中原的涝季,那不会是个遭难的孩子吧?!虽说黑色的木桶不常见……她呼吸急促起来,练功的事丢到一边,踩着大刀就飞了出去,心里飞快地祈祷着那孩子没有被自己刚才龙腾虎跃的大招弄昏过去。

      她虽然这样想,心里真是毫无底气,那水龙参悟了掌门的绝学“渡鱼化龙”,越到后面威力越大,大力金刚也有得受,刚才它可是把黑风暴都撕碎了啊!

      她心急如焚,在海上逡巡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又一阵大浪涌上之前找到了他,但那根本不是什么木桶,只是一团黑布,不知是哪条船上落下的货物。

      她鬼使神差地抓住黑布,里面是一截硬硬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什么,只是一门心思想把这团东西弄上岸去看个究竟。谁知一下竟没拉动,她憋气运功,往上用力一蹬,好容易拽起来一截,眼看海浪逼近,她只好跳进水里把黑布扛在肩上,一路往岸边游。黑布吃饱了水,非常沉重。她一路半拖半抱,浑身都湿透了,活像是刚从水底墓葬寻宝出来的水贼。

      小沧海心说这玩意儿比海底那只不爱动的巨龟还要重!

      好容易拽上岸,终于看到它完整的样子,一捆厚实的布料,扎得严严实实,足有两个她那么长,冷冰冰,硬邦邦。黑布上缠绕着七八根铁索,底下竟然坠着一块磨盘大的花岗石。她捏了捏胳膊,只觉得一阵酸麻。

      抬手一刀,铁索应声而断,花岗石一下子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捆着它的铁索断裂处随着水流哗哗响,不停向上晃动,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章鱼,令人心悸。

      她的心猛然跳动得厉害,忙回头去研究那黑布。黑布的材质好得可怕,在水龙的暴力冲击下竟然还能保持完整。“裹得这样紧,难道是金条?”小沧海屈起手指敲了敲,什么也感觉不到,无意中凑近去,竟听到里面传来人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

      怎么会有人被装在黑布里?莫非他得罪水匪被沉了海?

      小沧海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救人。

      黑布展开,先是几缕还在滴水、长短不一的黑发,接着是一张绑着灰面罩的脸,削瘦的颈部,残破不堪的单薄衣物,还有一身骇人的红丝。这人怎么受了这么多的伤!她忙用随身匕首划破了面罩,让他能够呼吸。

      他的嘴不自然地微张着,无法合拢。小沧海伸手一勾,勾出一块破布来,大惊失色。布条被水泡得发涨并且脆弱,一次只能勾出一小片,根本不能完整地拿出来,还有可能会让他误吞进去。她想了想,将他翻过去面朝下,腰部倚在自己的腿上,头部往下斜着,一边从背部往脖子一遍遍地顺,一边掰开他的嘴尽量轻地掏,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吐了一地黑乎乎的碎步,还有几条小鱼。

      这里的冬天海水不回结冰,但仍有一股彻骨的冷意。上岸这么久,他僵硬的身体总算有点软乎下来。男人的脸很苍白,眉头紧皱,小沧海用力给他抚平了,依旧惨不忍睹。小沧海割开剩下的束缚,将他完全剥离了出来。桎梏一松开,他的头就无力地垂向一边,显出一种病态的虚弱,由于他身材高大,更显得可怜。小沧海愣愣地看着,忍不住举起他的手比了一下。

      他连巴掌都比自己大两倍!

      岛上年年都有孩子飘来,师姐们谁没捡过小尾巴?因为是自己亲手养大,都和她们格外亲,天天跟在后面“师姐吃饭啦!师姐我挖了一大桶好看的贝壳送你!师姐该泡脚睡觉觉啦!”她真是羡慕得不行。哪想到轮着自己,捡到的就是个大尾巴。

      唉,不成,连大尾巴都不成,这人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仇人众多。将来醒了,即便肯留下看两天风景,钓两天鱼,第五天还是要回去报仇的。

      男人不止胸前有伤,背上也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窄,大约是匕首或短剑所刺。就连发尾也有烧焦的痕迹。伤口开裂处泡得发白发胀,虽然不再流血,却也难以愈合。小沧海皱着眉头除去他其余衣物,致命伤是没有了,只有胸腹前一串火泡不太好办,水泡里晃动着黄色脓水,看起来极为可怕。

      烫伤经了水,皮肤极易溃烂,会留下永久的疮疤,很难再恢复原样。想到那块沉重的花岗石,小沧海心里老大不舒服,凶手究竟是如何厌恶此人,才会下这等毒手?

      吐出了海水,男子的气息稍稍平稳了些。但他很快又痛苦地抽搐起来。离开了海水,他的体温开始回升,额头很快滚烫起来。“唔,唔……”他的手脚下意识地挣扎,不停地捶打地面,伤口被粗糙的沙砾磨着,瞬间又发出了吃痛的低喘,弄得小沧海手足无措。这都烧上头了,还有救吗?

      但好歹得试一试吧!

      小沧海握紧了刀把。祖师爷在上多多保佑,我要和阎王爷抢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捡到了大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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