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陌清苒

54、第五十三章

　　三拜九叩，顾名思义，三步，一跪一叩首，重复三次。

　　六月的天微热，上午十点左右，太阳还是不小，马英挺直了脊背朝着徐家的方向跪着走过去，不一会就吸引了万秀村很多人，周大雷跟在她的身后，一脸心疼的看着她。

　　这里的大部分人知道缘由，甚至不少人见识了不久前的那场闹剧，即使现在的马英看上去很可怜，倒也没有几个人同情她。

　　不一会，得到消息的林愿林梦也赶了出来，后面跟着季爷爷和季奶奶。

　　一出来，林愿就看到了不远处靠着电线杆子的人，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孩，两人好像说着什么的样子。

　　眼睛微微眯起，林愿撇下看热闹的三人走了过去，

　　“原来你就是前一阵子闹得挺火的伦理大剧的女儿啊，真是心狠手辣，好歹是你妈。”

　　“你就不怕被人说吗你？”

　　“要不你以后跟着我混吧，看你挺合适当混混的，够狠。”

　　走过来的林愿恰好听到这席话，脸色更加难看，

　　“丫头。”

　　听到他的声音，行离回过头来，神情不复刚才的冷漠，

　　“林愿，你来了！林梦呢？”说着还好奇的朝后看了看。

　　林愿亲昵的揽住她的肩膀，

　　“没过来，再那边看热闹呢，吃了吗？”

　　“嗯！”行离朝着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她这样子，林愿暂时将陌生男人抛在脑后，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么开心？”

　　“开心！”行离的声音无比的轻松欢快。

　　看他们这幅亲密的样子，彭超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相谈甚欢的两人这才想起被遗忘的彭超，行离拉着林愿的胳膊给他介绍，

　　“这是孙姨的儿子，彭超，

　　他是林愿。”

　　彭超饶有兴趣的看着行离窝着林愿的手，

　　“你们俩……”

　　林愿举起相握的手，“如你所见。”

　　彭超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行离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留下句“走了”就跟着林愿离开了。

　　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人们看到行离过来，连忙给她让开，有比较熟识的大妈求情，

　　“行离啊，你看她都这样了，要不就算了吧。”

　　“是啊是吧，好歹是你妈呢，生你养你的。”

　　“她可没养我。”行离随即反驳，脸上甚至还端着灿烂的笑。

　　看她这样子，人们一时闹不准，也就不在开口了。

　　行离看向马英，她现在的样子确实狼狈，衣服似乎已经湿透了，发丝凌乱，膝盖额头都渗出了血，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当年，爸爸，奶奶和自己走过的路上，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混着血汗和泥土，还有他人的漠视，嘲笑和讥讽？”

　　“徐家丫头，到此为止吧。”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行离的思绪，回过头来，就看到季爷爷站在自己身后，面露威严。

　　“爷爷，这是她欠行离的！她该还！”

　　季爷爷瞪了自己外孙一眼，

　　“她好歹是你母亲，你这也做的太过分了，没有养恩也有生恩。”

　　行离笑而不语，

　　看她这个样子，季爷爷的火气更大，“你要是这个样子，就永远别想进我们家门！”

　　听到老人的话，林愿面色微沉，行离拉住他的手，示意他离开。

　　“丫头……”

　　“没事，我和爷爷聊聊，你去陪季奶奶吧。”

　　林愿有些为难的离开，看他这样子，季爷爷倒是有些吃惊，

　　“他倒是很听你的话。”

　　“我的话大概比您的话还有效果。”

　　“丫头，你年纪不大，做事难免极端，听爷爷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

　　行离看向远处还在不停下跪的女人有些开心的笑了。

　　“那季爷爷觉得，这血债，不该血偿吗？”

　　“你需要记得，她是你的母亲，没有她，就没有你！”

　　“说的就跟我有多愿意让她把我生下来是的。”

　　行离转身看向季爷爷，笑容灿烂，褐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即使是曾血战沙场的季国成也有些吃惊，这双眼睛，好像就不是人的眼睛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连他也看不透，

　　“这个孩子心里，怕是……”季爷爷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你这又是何必呢？”

　　“佛经中有这样一段对话：寒山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可这过了几年，我却发现当初欺我骗我的人，反倒过得逍遥自在，就像这世事，没见着这世间多少好人有好报，反倒是奸佞之辈平步青云。

　　要我说，这佛家虚妄，三净肉，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杀，说白了就是掩耳盗铃，称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不杀生，难不成仅仅因为植物不能动就认为它们没有生命了吗？”

　　“那你要如何，经过今日一事，你和她就能真的母子情断了吗？血缘二字，又怎么会这么简单？今后，别人又该怎么说你？你就没有想过？”

　　行离声音凉薄，带着几分漠不关心，

　　“与我何干？”

　　“你这孩子……做事如此偏执极端，让我如何放心让你和林愿在一块！”

　　知道老人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行离的笑容带了几分温度，

　　“季爷爷，那你又了解林愿几分呢？”未等他回答行离转身看向远处的身影，

　　“我何尝不知道自己偏执，可我也知道，这口气不出出来，我永远寻不到解脱。”行离指向地上明显的一处血迹，

　　“季爷爷，这条血路，在我七岁的时候同样一步一步的跪了过去，只为求我父亲的一线生机，同样，我奶奶跪过，我父亲跪过，我等不及上天的惩罚，我只信，今生债今生还的道理，我自己给自己寻一个公道，我何错之有？！

　　倘若她不出现，我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可她偏偏出现了，带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告诉我当初种种她没有丝毫愧疚，你让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血债，本就该血偿，我们一家三口的痛苦，只让她走了一遭，已经是便宜她了！”

　　季爷爷同样为她所说的话震撼，实际上，这些事，他从来都不知道，准确来说，是他从来都不听别人解释。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管不了了，我只劝你一句，现在你们有情饮水饱，倘若情断爱绝的那一天呢？”

　　行离叫住转身要走的老人，“季爷爷，我也想知道，林愿母亲的事，您可曾后悔过？”

　　老人的身子顿时僵住，没有回答，背着手回了家，带着几分萧索。

　　看着季爷爷走了，林愿凑到了行离身边，担心的看着她，

　　“那老头子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真的？”林愿不信，他哪有那么善解人意。

　　“真的没有，他只是担心你，顺便担心我走错路。

　　走吧，回家看看。”

　　两个多小时，到徐家门口的时候，马英几近昏迷。

　　徐奶奶站在门口，看着瘫在周大雷怀里的马英，面无表情。“当年，丫头跪遍了全村，比她吃的苦可多多了。”

　　“好了好了，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担待不起你这一跪，还怕折我的寿呢，你走吧。”

　　“那媛媛……”

　　随后赶来的行离出声，“放心，她我会救的。”

　　“那就好，那就好。”马英松了一口气，声音越来越小。

　　“林愿，帮我把奶奶扶回屋里，我还有话跟他们说。”

　　林愿看了她一眼，心里蓦地一慌，“丫头……”

　　“没事，回去吧。”

　　目送着两人离开，行离把大门关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断绝母女关系的文书，签个字吧，你并没有尽抚养义务，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你……你个不孝女，当初我就应该把你掐死，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是你妈，你敢不认我！”

　　行离蹲下身子，歪着头看着她，突然笑了，

　　“真是可惜，你怎么没把我给掐死，这样，你女儿也能给我陪葬了。

　　你是不是还觉得给了我一半的基因，你还居功至伟了？”

　　行离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大声喊到，

　　“今天，我想请父老乡亲替我做个见证，大家也都看到了，马英所作所为，不配为人母，今日，我徐行离与马英断绝母女关系。”

　　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水果刀，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马英，

　　“你说你生我，那我就还你半身骨血，和你女儿的一条性命，至此，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说着，割断了动脉。

　　周围人一片惊呼，马英和周大雷也睁大了双眼，血不断的流到地上，染红了一方土地。

　　“你疯了！”马英拖着无力的身体，扑了过去，握住了她流血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行离笑的有些狼狈，却极美，好像全然不在意喷血的伤口，“做什么？母亲没看出来吗？放心，一半血死不了，还有机会救你的宝贝女儿的。”

　　“你……”

　　“不是你说的吗，周媛媛，是你唯一的女儿。”

　　周围的人被吓到了，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影，推开马英接住了行离。随手撕了下摆替她包扎起来。

　　“我靠！徐行离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自杀！有病吧你！”

　　是彭超！

　　行离现在很虚弱，终究失血过多，但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把染了些微血迹的证明递给她，

　　“签字，我们断绝关系！”

　　彭超也很着急，抓住马英的手接着血就在纸上盖了手印，

　　“还不快叫救护车，愣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