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残疾狐族太子之后》琳琅蛮蛮

92、父子之间

　　孟子煊满脸愧色，“父王，儿臣无能，不能为您分忧……”

　　白帝拍了拍他的手，“罢了罢了，一切皆有命数。煊儿，近日天兵来犯，西北十六城全部沦陷。明天一早，父王便要启程，亲自去往前线。你留下来监国，若是父王遭逢不测，你便登基为帝。这一次，怕是青丘立国以来遇上的最大的劫数了，望你有此造化，能够保全青丘。”

　　孟子煊大惊失色，“西北十六城全部沦陷，怎么会这么快？”

　　白帝一向倨傲的脸上此时也显出了几许沧桑，“西北是军队布防重地，也是青丘最重要的一条防线。此次天兵选择从西北攻破，且连下十六城，看来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说着又看了看孟子煊，眼里满蕴着慈爱，“煊儿……”

　　白帝这一句“煊儿”，唤出了满满的父子情深，可是孟子煊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白帝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他本想嘱咐儿子，若是皇城被攻破，不妨忍辱投降，保全自己的性命。孟子煊生性淡泊，不做君王，做个富贵优游的闲散公子，倒也切合他的天性。做父母的，不管到了何种境地，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下来。可是，白帝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别的地方不像自己，但一身傲骨总还是有的。罢了罢了，身在皇室，享禄日久，危难之时，自当与青丘共存亡……

　　沉默半晌，白帝终是缓缓起身，嘱一句“你好好养伤”，便欲转身离去。白帝身姿伟岸，一袭宽袍愈发衬得他威容赫赫。孟子煊自小便觉得父亲很了不起，可他天性浪漫，只喜风花雪月，父亲的杀伐决断，他学不来，也做不到。

　　这么多年了，白帝也早摸透了儿子的秉性，望他开疆拓土，怕是终难如愿。但凭他的聪明才智、宽容博爱，做个守成之主，却也绰绰有余。这本也是孟子煊的追求，该当他承担的责任，他无法推脱。只要保得青丘繁荣稳定，将来子孙中有堪担大任着，他再退位让贤，如此也算对祖先、对万民，有个交代了。哎，只是如今三界大乱，青丘能不能渡过眼前难关，尚且难说。自己身为太子，不能上阵杀敌，反倒躺在床上，受人保护，当真无用至极。

　　看着父亲渐渐离去的身影，孟子煊忽觉心中大痛，忍不住唤了一声，“父王。”
　　白帝脚步一滞，顿了顿，回转身道：“煊儿，什么事？”

　　孟子煊艰难支起身子，满目愧疚地看着白帝，喉结滚动，半天才道：“父王，您是不是对儿臣，特别失望？”

　　白帝一惊，孟子煊看他的眼神，像一道闪电刺入他的心，他忽而发现，其实儿子是在乎他的评价的，可是，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肯定过他。大约做父亲的，总希望儿子像自己，可孟子煊却像极了他母亲，和自己，似乎不沾边似的。白帝不能否认，他也曾有过再生一个的想法，可惜帝后在生孟子煊时，因是早产，伤了身体，不能再受孕。他又不能背叛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况且孟子煊身子单弱，光是将他养大，都花费了白帝夫妇不少功夫。如此一来二去，也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如今，既然孟子煊问起了这个，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儿子谈一谈的。毕竟，自儿子长大后，他们父子俩便鲜少有机会推心置腹地交流。

　　白帝重又坐回孟子煊床边，示意他躺下，想了想道：“煊儿，你先天有不足之症，你的母亲常常担心你会夭折。当时，青丘王城里，汇聚最多的便是三界各地的名医。你母亲总是怀抱着希望，不断地召见医者，可只要他们摇摇头，或是说了一两句不好的话，你母亲便要哭上一阵。那时，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能活下来。好在，你有坚强的意志力，虽然屡陷险境，到底平安长大了。而且你聪明有礼，教过你的先生没有不对你赞不绝口的。无极天尊甚至亲自登门，要收你为徒。煊儿，你母亲一向以你为傲，是父亲狭隘了，你有你的过人之处，在某些方面，父亲也未必及得上你。”

　　父亲如此温言软语，在孟子煊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孟子煊于病中，脸色本极为苍白，听了父亲一番话，眼周却泛起了红晕，“父王，是儿臣不争气，领兵作战，本应由儿臣去的。”

　　白帝摇了摇头，“煊儿，留守都城，责任重大，你当勉励。”

　　孟子煊并非没有治国之才，前方战事吃紧，他强撑着病体，多方调度，保证前线的军需供给。又极力稳定朝纲，安定民心，让父亲可以无后顾之忧，专心作战。白帝亲临作战，遏住了天兵如破竹般的攻势，战线被拉长，双方陷入僵持。

　　钟离亭骑虎难下，“凤曦，或许咱们这次真是草率了。青丘根基深厚，即便咱们拿到了布防图，要想一举攻下青丘，似乎也不大容易。如今咱们损兵折将，又是深入敌境，我担心稍有不慎，咱们都会折在这里，不如见好就收，先将西北十六城稳定下来，再图后算。”

　　凤曦仔细打量着钟离亭，一双眼睛将钟离亭盯得浑身不自在。钟离亭被她看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欲说话，便听得凤曦开口道：“钟离亭，你是不是后悔助我攻打青丘了？你已经攻下西北十六城，如此功勋，足以让天君对你刮目相看，将来荣封太子，也是指日可待。可是我呢？我是来报仇的，白帝那老匹夫现今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你叫我如何甘心？”

　　凤曦的话字字如刀，钟离亭有苦难言。若不是为了她，他怎会选择与阿煊为敌？如今他建议退兵，实在是从全局上考虑，“孤军深入，是用兵大忌，我只怕将来为人所趁，腹背受敌，一番谋划，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可惜凤曦不听，“你要退兵便退兵，大不了我再单枪匹马去刺杀他一次。”

　　钟离亭无奈摇头叹息，他发现，凤曦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脾气更暴躁，性情也更执拗了，大约是灭族之祸对她打击太大。等尘埃落定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待她，慢慢抚平她心中的伤痛。等等，方才她说到一个“再”字，难道她之前竟然去刺杀过白帝？她的布防图到底是怎么来的？

　　问，当时是问不出个结果。凤曦气呼呼将他推了出来，把帐篷门给合上了。

　　第二天，便传来白帝被刺杀，青丘大军全线收缩，退往洛水以南的消息，钟离亭第一时间便跑去找凤曦，凤曦并不在帐篷。一问才知道，凤曦一大早便带人去追赶那些撤退的士兵了。

　　这是逼着钟离亭不得不进军。

　　洛水一战，到底是来了。

　　洛水，背靠都城，是青丘的最后一道屏障。洛水一旦失守，皇城必破，青丘将彻底覆灭。

　　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孟子煊头束白巾，身披银甲白袍，一身重孝立于三十万大军之前。与之一水之隔的，是天族钟离亭麾下的二十万天兵。

　　哀兵必胜，且在人数上占着优势，这一战，青丘怎么看，都不会输。更何况，洛水以南，青丘再无险可守，列阵于此的三十万狐族军队，是血肉筑成的铜墙铁壁，在他们身后的，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也是他们最亲的亲人，他们誓死，也要护卫家人，保卫青丘。

　　洛水翻涌，掀起滔天巨浪。几头巨鲸庞大的身躯，几乎截断了两岸河床。水面上漩涡迭起，仔细一看，竟是条条盘曲的大龙。这群海底生物的到来，使宽广的洛水，忽而显得过于狭窄。

　　从水底跃上无数鱼头人身的水兵，个个金甲璀璨。若凌走在最前面，对孟子煊拱手道：“子煊哥哥，我来助你。”

　　东海三皇子彦枫紧随若凌身后，也向孟子煊拱手见礼。他一向爱慕若凌，怎忍见她以身泛险。此番天族与青丘之战，鲛国和东海龙族，一直持观望态度。若凌向父王借兵，被鲛国国君一口拒绝了，理由是，倘若青丘战败，天族下一个目标，必是直取站错了阵营的鲛国。

　　国君为国民考虑，当然无可厚非。可若凌却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私自领了三万水军，千里迢迢跑来洛水。彦枫无法改变若凌的决定，只好尽数调来手中两万护卫军，一路随行而来。

　　水族士兵的出现，无疑大大鼓舞了青丘的士气，也给天族施加了莫大的压力。钟离亭手握成拳，他本不欲与孟子煊反目，但如今却已无路可退。谁都知道，深入敌境腹地作战最大的坏处就是，一旦失败，二十万天兵必将葬身青丘。破釜沉舟，唯有背水一战。

　　转头看向凤曦，金甲鬼面之下的，她的眼神异常坚定。他忽而心头一凛，仿佛被冰水当头浇灌。他原以为，她与孟子煊从小一起长大，多少是有些情谊的，然而，如今看来，这情谊远不如仇恨来得汹涌。他有些惶恐，不知道她大仇得报之后，还能不能变回原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