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渊深处芮草生》亦有时

2、应对

　　被绑的日子沈芮无时无刻不都提着心，生恐这伙人会做出什么，不过几天就憔悴了许多，可过了十几日这些人一没传信给平延沈府要赎金，二也没对自个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到底绑我是干什么呢？
　　自这几日观察下来，他们也不是每日都会找个以天为被地为席的地方歇脚，反倒是随着路程走得越远，三人的面色越来越冷峻，周遭的气氛也渐渐紧张了起来。
　　这一日，夜色幽静，三人决定在此城外歇息，准备干粮打好水再上路。
　　沈芮这几日在颠簸的马上想了三百多种话本里的说辞应对，手段无论高低贵贱，自然都是想留着这条小命等救兵。
　　她暗自下了决心，有技巧的反抗还是要有的，万一……就成了呢。
　　瘦得跟个竹竿子似的花青是个话唠子，一路上天南海北地跟人侃，偶尔夜间还需他讲个段子提提神，看着要好说话些，默默给自己打气：“咳咳……这位壮士，赶路这么辛劳，还拖着我这个姑娘，受不受累啊？”
　　花青手上的活不停，认真想了想：“你又不和我同骑一匹马，我？肯定不受累。”
　　“……”这话哽得沈芮差点把舌头给咬了，又默默深呼吸后又转向旁边虎背熊腰的琥子，“那这位壮士，你……”
　　琥子拿着把锃亮的大刀，络腮胡凶狠异常，闪烁的月光从头至尾缓慢滑过刀尖，一脸“再废一句话信不信我拿你那细脖子磨磨刀”的无所谓。
　　沈芮很难受，想当年她可是号称人美嘴甜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咿咿呀呀的襁褓都能聊上道的胡同街霸，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
　　“奴家这么柔弱一个弱女子，你们绑我作何？为财，万一奴家在路上一命呜呼，这岂不是可惜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为色……您看我在两手都数不过来的日子里都未沐浴，怎么也……这样奔波着也不是个办法呢……”
　　小白脸子刚打水回来，见着她侃侃而谈得一点儿都没有身为人质的觉悟样子，洞悉道：“怎么，吃了软钉子？”
　　沈芮斜了一眼看热闹的他，又发觉这样对待如今有着自个生杀大权的大爷太不明智了，转过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补救道：“要不要换个药？”觉察自己换话题换得太明显，连忙又道，“你看天儿快黑了，我有夜盲症，对，夜盲症，就是晚上看不清东西那种，你知道吧……”
　　见她这般，小白脸子反倒饶有趣味地笑了。
　　喂……你别这样笑，脸上跟抹了生面粉一般，我瘆的慌。

　　这俩小弟在照料这伤患上一窍不通，掳来的沈芮理所当然地被使唤为小白脸子换药，沈芮庆幸着幼时随兄长沈康摸爬滚打，小伤小痛都不敢惊动大夫，慢慢也习得一手狗皮膏药。
　　小白脸子左肩这伤是被暗箭刺穿所致，花青闲侃时挥一挥衣袖满面骄傲道，彼时真可谓险象环生，杀机四伏，他们三人在十余人的包围圈里殊死搏斗，小白脸子血染衣襟，奋力在左翼救下花青，却被横空一箭刺穿了左肩，他却咬牙强忍疼痛，挡住接下来的一片进攻，随即徒手折断箭羽，紧握一把雁翎枪，面色不改，步伐稳健，一步一步踏过鲜血，从侧面用一记回旋力透枪尖，斩敌首于马下，带他二人冲出重围。
　　沈芮心道，上壶茶，醒木一拍，折扇一开，花青可在八仙楼说书人中分一碗羹。
　　琥子在一旁淡淡道：“怎么不说说是谁出的主意咱们才会被包围？”
　　花青脸色一下变了，“我当初提议的时候你也是同意的，怎么就成我一个人的问题？你讲不讲理？”
　　琥子哼了一声，没理他，小声念道：“也不知这回靠不靠谱。”
　　沈芮没听明白他俩在说啥，但拿着伤药的手提醒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慢慢回过味来，你们让一个未许嫁的姑娘为你们半裸着上身的老大包扎换药这样真的好吗？这话怎么不大对，噢，是了，已许嫁的姑娘也不成。
　　为了抗议三个大老粗对孔老夫子“男女授受不亲”教条的无视，沈芮默念着“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
　　对！就是“若有想，若无想，若有想，若无想……”避开条理分明，令人血脉喷张的□□，偏着脸笨手笨脚地换好药，在包扎时更是偷偷下了吃奶的力道，诶？小白脸子没反应，我扯、再扯紧点……
　　他却似笑非笑地转过脸来，目似剑光，“再扯，麻布就断了。”
　　沈芮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赔笑道：“紧一紧，止血、止血。”
　　亲娘呀，这多像话本里讲的夜间出没的孤狼，獠牙未现，只余着一双漆黑又专注的眸子端详着你，像在逗弄一个到口的猎物，又似蓄势待发一步步将你生拆入腹。
　　咽了口紧张的唾沫，沈芮打起精神，最后为麻布打个了漂亮的蝴蝶结，她极满意地端详着，这蝴蝶结跟小白脸子多配啊！简直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