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毁性救赎》冷烟灰

37、腼腆的微笑

　　之前，单修杰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但最近，在生活经历一系列意料之外的变动后，他不敢再向往常一般笃定。
　　几天之内，李尚曾经来过两次电话。只是不论出自何种目的，单修杰都只能选择拒绝接听。
　　Sean给的钢琴教室的地址，并没有刻意去做记录，却能够十分清晰的不时从脑海中闪过。这种感情是相当浅显易懂的，叫——挂念。
　　去，或者不去？
　　终于在一个难得放晴的周末午后，有些恼人的心理战争宣告结束。最后单修杰还是选择出现在了Sean所说的那间钢琴教室的楼下。
　　手中拎着保温箱，里面装得是上午刚刚做好的两三样家常小菜。都是印象里楚翔宇喜欢吃的。
　　不过……
　　现在再感觉着那小保温箱的温度，却让单修杰浑身的不自在。
　　本来最开始是想着两手空空的来找人，怎么想都有些说不过去。
　　可现在手上带了东西过来，却更是说不上的怪异。
　　始终觉得，自己有种做家长的感觉，而且是对自家孩子过分溺爱的那种。
　　也许是因为他这个年龄跟这种以年轻人居多的场所格格不入，只在门口逗留了短短几分钟，就不时的引来周遭进进出出的学生们，好奇余光的来回打量。
　　虽然依旧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但此刻，单修杰也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走进了这个二层的精致建筑。
　　这个钢琴教室，是由一个个袖珍的小房间拼凑而成。为了防止学生之间音乐声彼此影响，每个房间内都只有一架钢琴，并备有良好的隔音效果。
　　正赶上午休吃饭的时间，这一个个单独小房间的门都随意的向单修杰这个参观者敞开着。
　　周围，还不时有十几岁的孩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身后的走廊上，不断传来打闹的喧哗声。
　　其实，离开那些小房间，离开那些音符还有黑白色的键盘，这里的大多数，也不过是一群贪玩的孩子罢了。
　　Sean之前，并没有告诉单修杰，男孩具体在哪个房间。
　　于是他只能穿着笔挺的西装，手中再搭配着那有些可笑的小保温箱，沿着走廊，一间一间的搜寻开去。
　　十多分钟，仔细的将一楼走了个遍，仍然没发现要找的人的踪影。
　　单修杰只能从走廊尽头折返回来，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仍旧是“格子间”，但抬脚走完最后一层台阶，便明显能感觉出与一楼吵闹截然不同的安静。
　　间或两三人，与自己擦肩而过，看年龄，也都属于成年人的范畴，只是还很年轻就是了。
　　突然间有种感觉，自己这才算是找对了地方。
　　于是迈出步子，单修杰又继续起了之前的寻找。
　　最终，他的脚步定格在了左侧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个房间。
　　里面不时有流畅的旋律传出，但只是一个段落，被不厌其烦的一直重复，再重复。而弹奏者，便是自己今日之行的目的。
　　房间的门并没有关，单修杰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
　　可里面侧对着门口坐在琴边的男孩，却一刻也没有分心向周遭望上一眼。
　　彻底的投入，也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默默的看着，单修杰觉得内心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
　　想来，大概是一种态度。
　　初始印象如此，所以在单修杰的眼中，楚翔宇一直都是个性格叛逆，但本质纯良的孩子。楚翔宇说不去上学，要跟Sean进娱乐圈，单修杰虽然未曾阻止，却始终认为那是孩子气的任性，是一种对未来不负责任的武断。
　　当偶像带了点儿异想天开的成分，会弹琴更多的是要在自己面前表现。
　　他总是冲动，有点儿恣意妄为。
　　虽然当Sean的提议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也曾经建议楚翔宇考虑，心里却已经认定男孩会倾向于自己的意愿——回去上学。
　　也许，始终没有过这种假设，那就是男孩其实热爱音乐，并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得未来的成就。
　　也从没想过，坐在钢琴前面，男孩竟然可以会如此认真。
　　像是一种自我反省，单修杰今天似乎才猛然发觉，可能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楚翔宇放在跟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去衡量。
　　耳边琴音不断，依旧在重复着那几个小节的音符。单修杰尽量强迫自己将思绪整个放空，又调整下心情。
　　随后，这才伸出空闲的左手，轻轻的在一旁木质的门板上轻轻敲了几下。
　　声音不打，却足以引起室内人的注意。
　　只听旋律立刻中断，男孩还没等回头，不耐烦的声音已经隔着空气传播到了单修杰耳边。
　　“烦不烦啊！我刚才不都说了不去打……球……”
　　声音由强转弱，由急转缓，到最后的“球”字已经弱化到只能随听者凭空想象。
　　见来人出乎意料，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楚翔宇像傻了似的从长凳上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单修杰，一时半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叔？”
　　酝酿了半天，就蹦了两个字出来。
　　但也只是身份的识别，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离开了键盘跟十根手指的运动，眼前的男孩似乎不那么陌生，也不那么难以亲近了。还是一样的率直，随性，喜怒都写在脸上。
　　“你……你怎么来了？”
　　楚翔宇没有手舞足蹈，但眼中，却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喜色。
　　像是被这快乐的气氛所感染，单修杰也淡淡的笑了。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儿土气，但还是将手上的保温箱拎到了男孩面前，解释说：“知道你在这练琴，中午给你送点吃的。”
　　没什么华丽的修饰或者感人的重逢镜头。他的话一如既往的平实，就像只是刚好从这经过，顺便为之，就像……男孩从未离开。
　　然而，楚翔宇听了，却用着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看向单修杰。
　　用了一分多钟的时间来判断眼前的情景并非是梦境，之后才两三走到他跟前，欢天喜地的接过饭菜。
　　人也不说话，只是将饭盒从小箱子里小心翼翼的一一取出，统统放在之前坐过的长凳上，又去一旁找了张纸随意的往地上一铺。就这么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之后，男孩右手拿着筷子，端详着眼前的三个家常炒菜外加一碗米饭，也不着急动手。而是转过头来又看了看依旧站在门边的大叔，傻笑起来……乐得没完没了。
　　小房间的门后，有两张立起来放置的折叠椅，见过楚翔宇的反应，单修杰拿他没办法，心中却感觉到有一股不知名的暖流经过。
　　搬了把椅子坐到楚翔宇的对面，他有些无奈的开口：“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不吃就收拾起来。”
　　说完，双手作势就要去收拾碗筷。
　　“吃！！！！”
　　果断的一个“吃”字从男孩的嘴里被急切的喊出，同时，他人已经抢过饭碗，开始淅沥哗啦的将饭菜扒进嘴里。
　　就像饿了几顿没吃似的。
　　看着男孩不怎么文雅的吃相，单修杰内心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平静感。
　　竟然觉得生活，理所当然就该如此似的。
　　甚至能够静下心来整理原本凌乱的思绪，包括跟李尚的种种关系……
　　两个人分开，也会感到难过，但无奈多过难过。就像是关系还没开始前，已经有了对未来的预测，即使没有妻儿，没有婚姻这种东西横于面前，终有一些什么东西，会是彼此都无法舍弃的。
　　窗外阳光一片，冬日里罕见的眩目，却遗憾的有寒风做伴，呼啸声总会从耳边经过。
　　楚翔宇似乎是吃上了兴致，一边吃，一边跟他眉飞色舞的说着最近身边的琐碎。有的，在电话里Sean已经事先提过，有些……则是第一次听说。
　　将一这腿搭在另一只腿上，单修杰用手支撑着下巴，面带微笑的听着。
　　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长得都高的，一米八多的大男孩蜷着腿，别扭的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那模样竟然十分可爱。
　　边吃还边要说话，最后还差点让饭粒卡住嗓子，呛到了……好一阵咳。
　　单修杰见了，一皱眉，连忙出声阻止：“好了，吃饭就先别说话。”
　　这才算是让对面那孩子消停了片刻。
　　刚安静没几分钟，门外就听见几个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停在了楚翔宇小房间的外面。
　　单修杰追随着声音向门边看去，就见三四个跟“麻烦”差不多年纪的学生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个个子挺高的男孩，见房间里楚翔宇正吃的起劲，戏谑的玩笑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我靠！楚翔宇你是猪啊！！刚才才跟我们出去吃完饭，现在又在这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啊！让你跟我们去打球你还不乐意！！！”
　　那边刚说完，那男孩就立刻接受到楚翔宇这边像是要杀人的瞪视。
　　立刻聪明的意识到形式不妙，也不敢在门外逗留，立刻抄了球用最快的速度从两人眼前消失掉了。
　　接着，室内一片安静，楚翔宇脖子有些僵硬的转回来向单修杰那边望去……结果发现单修杰也正在用一种极端复杂的神情看着他。
　　于是，男孩就像做了事似的，慢慢放下筷子，腼腆的笑了。
　　凝视着那笑容，单修杰的内心突然被一种强烈的酸楚情绪所占据，并且不断膨胀，再膨胀。有点儿难受，却无处宣泄。
　　楚翔宇不说话，开始手足无措。
　　而单修杰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起身来，走到长凳前，开始收拾饭菜的残余。
　　怕妨碍到他，于是男孩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且迅速退到一旁……
　　看着大叔默默的收拾着碗筷，这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大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Sean前几天打电话给我。”
　　“……哦。”点点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是没有想说的话，恰恰相反，而是想说的太多。只是不知道哪一句该说，哪一句不该说，而说了哪一句……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却又不至于过分惹人厌恶。
　　于是衡量一番，只问了最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叔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只能选择最朴实的陈述句。
　　“那……”跟李老板也是老样子？心里这么想着，但男孩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怕伤了人又伤己。
　　“什么？”
　　“嗯……没什么。呵呵，就是眼看马上要春节了。”为了掩盖情绪似的，楚翔宇搬过了一旁单修杰刚坐过的椅子。
　　将它反转过来，椅背朝前，小孩似的跨坐了上去。
　　“是啊，还真快。”
　　“嗯……”把两只手垫在椅背的最顶端，楚翔宇将头枕了上去。像是若有所思。
　　“大叔啊。”
　　“嗯？”
　　“你春节……一个人吗？”问题，就像是漫不经心的被问出，但只有楚翔宇自己清楚那到底有多么紧张。
　　“大概吧，怎么了？”已经能猜得出小孩接下来的请求，单修杰心中一暖。但还是决定让他自己问出口。
　　“那、那我能……我能过去跟你一起过节吗？”果然，一转头，就看见楚翔宇已经重新坐直了身子，充满期待的望着自己。
　　“行啊，如果你没别的活动，又不觉得陪我无聊的话。”单修杰笑了，对于这个提议没有任何意见。
　　“既然这样，那我搬回去住……行吗？”
　　一愣，这次换单修杰满心惊讶。
　　当初，不是他无法忍受无心的伤害，所以才离开的吗？
　　似乎能猜出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楚翔宇再次略带苦涩的笑了：“我太高估自己了，觉得离开，再过一阵子，就能看开一些。但是到了这里，我发现我错了。离开你身边……比生活在伤害下还要难受。我宁愿看着你在我眼皮底下跟其他人来往，也不希望你活在没有我的世界……大叔，我可以回去吗？回到你身边？”
　　仿佛不是一个人的伤，这一刻，单修杰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感同身受。
　　说不出拒绝的话，不能说拒绝的话，也不想说拒绝的话。
　　重新将保温箱整理完放到一旁，单修杰的嘴角轻轻上扬，只无奈的，轻轻点点头，说了声：“好。”
　　接着，他又看见了对面男孩的傻笑。

作者有话说

　　累死俺啦！！真吐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