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方允沉

4、杨书远×方诺兮(二)

　　现在已经很晚了，方诺兮听他一番话，更是没有睡意，他不解的问道:“因为烦恼太多吗？那为什么不告诉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他很快的回绝了方诺兮的问题，坚定的语气充分暴露了他心里的无奈。“也没有人愿意听。”

　　“你不妨说说。”

　　“你真的要听吗？”杨书远转过身子，方诺兮温情的眼神似乎让他觉得找到了知己。却又沮丧的转了回去，吸了一口凉气。“我看还是算了吧！”

　　方诺兮把手伸在他的头下，抵着头小声在他耳边喃喃的说道:“我是你的第一个听众。”

　　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如此好听。

　　杨书远枕着他的手臂，不确定的躺在他散发着体香的胸口上，苦笑般的说道:“不过是一些让人摒弃的笑话罢了，也没什么好讲的。”

　　他迷上了男孩身上的香味，惊讶的问道:“你身上洒了香水？”

　　“没有，”方诺兮脱下身上的衣服，香味愈发浓郁，很快溢满了整个房间。“我家世代炼香，熏香已经浸入了体内，你闻到的是薰衣草香，是我妈最喜欢的香味。”

　　杨书远紧抱着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述的港湾，他早已想把这世间的不公和上天的偏袒全都大快人心的吐出来。“我还记得初中那年跟着妈妈去外婆家里，当时舅妈当着其他亲戚的面讲了一个笑话:为什么你阿阳哥每次见到我们就喜欢把头往天上抬，你每次见到我们就喜欢把头往地上看。”

　　“我当时很想说，但是没有勇气说，因为我自卑，我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我自卑，我甚至觉得每个人都在笑我。”

　　“我有一个整天闹着离婚的母亲，和一个让喝酒打牌占据整个生活的父亲，那种自卑的感觉，在我记事起越来越强烈。”

　　“我妈是学校的老师，三年前就搬出去了，每次回来就是和我爸谈离婚的事，可笑的是，因为我。因为他们都不想要抚养权，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我爸没能力顾我，我妈不想顾我。”杨书远说到这里，热泪盈眶。他似乎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是多余的，既然两个人没打算生活下去，又为什么要在一起？

　　他的手指早已刺破了方诺兮的胳膊，方诺兮不敢打扰到他，内心更多的是同情和惋惜。“如果你觉得伤心，就不要讲了。”

　　“没…没事，讲出来反倒觉得好受一点。”杨书远抹干眼泪，讲起了他的父亲。“我爸是全天底下最没用的男人，他除了打牌就是喝酒，我已经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可是二十年来，一点也没变过。家里一直很穷，有一次，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妈放在我爸手里的学费，被我爸输的一干二净，然后我妈找亲戚借了一笔钱，结果被我爸偷去打牌输了，而且又欠下一笔钱。就像这样的事，我家里已经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

　　“所以我妈和他离婚，也是必然的结果。他每次找到一份工作，就因为熬夜，太累，甚至是因为牌瘾，总是做不长，十天半个月就会以各种理由辞职回家，什么工厂暂时没货，什么放假了，什么腰疼，然后在家玩上一两个月，直到被我和我妈敢出去。我爸40多岁的人了，我真不知道他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有时候实在是气氛，每次在外面喝的一塌糊涂的时候，真心不想顾他死活，可是后来还是忍不住把他从大街上背回来。”

　　他在小学作文里写下了父母吵架的事，被老师当着同学的面念了出来，全班哄堂大笑。那天的场面已经深深埋藏在他的脑海里，像伤疤一样提醒着他。上初中后，他便再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每天放学回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他们为了钱吵架的声音，摔杯子，踢桌子，这样的声音在一般人家里，一次都不愿意听到，可在他家里，已经轮播了十几年。一家人从未在一个桌子上平平淡淡的吃上一顿饭，从未和和睦睦的看过一场电影。终于在三年前，妈妈头也不回的搬了出去，家里便太平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了他活下来的动力，他希望大学毕业之后，乘着通往陌生城市的火车，永远的告别这个让他充满阴影的家。

　　从那天之后，他便开始期待每一次社团集合，可是方诺兮再也没有来过。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愿意在大学里陪他的朋友，结果让他再一次失望。

　　或者是因为那天说的太多，让方诺兮觉得挺尴尬，所以一直没来。他曾几次想主动去宿舍找他，可是实在想不出找他的理由。有一次社团开会，也就是那天晚上同眠的一个月后，杨书远满怀期待的想再次见到他并且希望得到他为什么不来社团的答复，可是后来他胆怯了，那天方诺兮终于来了，他没来。

　　他退了社团，也放弃了那些虚无的遐想，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方诺兮，即便见到了也会当成陌生人擦肩而过。他独自一人在篮球场里转悠，最后在无人的栅栏边停下了无力的脚步，在如同心灵一样冰凉的台阶下坐下，把脸藏在膝盖上，泣不成声。

　　明明每天都是晴天，他的生活一直阴雨绵绵，因为他不曾抬过头。

　　独来独往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居然还在遐想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生能成为他的大学朋友，他后悔那天告诉了男生那么多事，不然也不会连面都见不到。

　　“你没事吧？”

　　面前的男孩，穿着一件背心和短裤，把篮球从空中收回手里。

　　他突然呆滞住了，用袖子抹干眼泪，迟钝的抬起沉重的头，模糊的视线顺着男孩的背心往上，掠过被汗水浸湿的喉结，最终呆滞在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里他仿佛看到了太阳。有他的天，晴空万里…